菲谢尔仍然记得那一天。
那时候,她的日子早就过得麻木,即使从屋内传来的哭喊与尖叫来自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只会置若罔闻。
马上到了吃饭的点,她需要赶紧准备好炖肉和沙拉,这是安东尼早上点的菜。
他有强迫症,不仅墓碑要按照同样的距离排列,午餐也要一刻不差地在12点端上来。
“砰!啪!”
像是台灯被扫在了地上发出的动静,要是打扫的话,估计又是费人的活计。
不久以前,她还得在经受毒打和虐待之后,打扫房间再准备饭菜,经常错过了时间,又换来新的凌辱方式。
后来,诺亚长大了。
那个贪婪好色的老头转移了目标。
她也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把以前的事情捡起来。
好在这一切也快要结束了。
这一切令人厌烦的日常。
屋内的动静渐渐平息了,时间也快到了12点。
看起来安东尼完事了。
菲谢尔平静地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将白色的粉末倒入热腾腾的炖肉中,拿起汤勺轻轻搅拌着仍冒泡的肉汤,直到白色的粉末全部溶解。
在很久很久,不记得多久以前,她曾在列拉金城的大学读过书。
她学的是化学,一个埋在实验室里无聊透顶的专业。
但那个时候,她应该学得很快乐。
不然不会连这样复杂的人工毒素合成公式都还记得。
将肉汤端上桌,摆好餐具,菲谢尔一如往常地敲响门。
“咚、咚、咚。”
只能敲三下,不能多也不能少,不能隔太久也不能敲太快。这也是安东尼的规矩。
门打开了。
开门的却不是安东尼。
菲谢尔皱了一下眉头。
她看向屋内,安东尼赤裸地躺在床上,布满褶皱和老年斑的手上拿着已经破损的台灯,深深地插入自己的脸上。
金属的装饰捅穿了他肥大的下巴,无数玻璃碎片嵌入满是皱纹的额头和泛黄的眼珠。
一动不动,汩汩流出的鲜血顺着流到了床单上。
菲谢尔睁大了眼睛,全身抽搐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扭曲出高扬的弧度。
她看向自己的孩子。
诺亚衣裳凌乱,红肿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与血迹,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地板,嘴唇嗫嚅着发出低弱的声音。
单薄的衬衫下,如岩浆般明亮的火红色图腾在少年的胸口浮现出来。
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她再了解不过的东西。
当年,同样是身怀恶魔图腾的男人,假笑着毁掉了她的一切。
“诺亚……诺亚……”
菲谢尔轻声呼唤他的名字,熟悉的字眼发出了陌生的语调。
少年仓惶地看向她,却被猛地一把抱住。
他下意识地抵抗,发现菲谢尔的力气意外得大。
“诺亚!妈妈的好孩子……!”
菲谢尔紧紧抱住诺亚,少年冰冷的身躯在她看来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啊!你一定是,一定是地狱派来的使者!你是复仇的天使!!妈妈需要你……没错,妈妈需要你……不要怕,妈妈永远会和你在一起!!”
菲谢尔想起了一切。
想起了被她深深掩埋进心底的过去。
那一年,她怀着身孕,成为血肉模糊的矿场的唯一幸存者。
那一年,为了偿还父亲的负债和补偿,她被迫搬离老宅变卖家产。
举目无亲,又是村里的过街老鼠,几乎每一天她都在谩骂和殴打中度过。
那一年,她拒绝了昂里的援助。
因为她知道,昂里是站在洛根那边的。每次面对他充满审视的目光,她都感觉自己干的所有事无处遁形。
她怕被发现,被人发现自己怀的是洛根的孩子。她怕被人发现她是逼迫洛根吃下父母血肉的人之一。
她更怕被洛根发现——当时居然漏了一个人。
所以那个时候,她才会慌不择路地选择安东尼。
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好色、贪婪、衰老……没有一处好的,却答应为她隐瞒诺亚的事情。
没有村民敢来墓园造次,也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孩子是那个带来厄运的男人的孩子。
然而,那一年,她还是太过天真了。
在逃避般的闪婚后,是噩梦般的整整十四年。
从恐惧无助,找不到活路,到麻木恶心,一心求死。
到底哪些时间更加痛苦?
菲谢尔分辨不出来。
但是没有关系。
现在一切都有了最终的正确答案。
菲谢尔爱怜地抚摸着自己孩子的头发。
眼睛却紧紧注视着安东尼丑陋的尸体,嘴巴不由自主地裂出癫狂的笑意。
十四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啊!她的孩子,多么有用啊!
没错!最后的救命稻草,能烧毁这个村庄的稻草!
就像当年的洛根一样,将这个可恨的贫穷的无知的懦弱的村庄再一次打入地狱!
这一次,她会亲自动手。
诺亚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但是她的拥抱太温暖了,就像一床严实的棉被,将他所有的不安、后怕,紧紧包裹起来。
泪水自然而然地流下,诺亚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放声痛哭起来。
这是爱吗?
他好像终于获得了妈妈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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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深山寂静无声,唯有几声不知名的野兽发出寂寞难耐的吼叫。
洞穴深处传来沉闷的隆隆声,惊扰了正在休眠的动物,金色长毛的拉布拉多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发出威胁般的低吼。
拉默摸了摸它的后脖颈,笑着安抚道:“没事的,哈皮。只是塌方了而已,对这个地方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哈皮立刻乖顺下来,偌大一辆拉布拉多扑到拉默身上撒娇打滚,势必要把一身长毛黏在他新买的衣服上。
飘逸的狗毛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拉默顿时哈哈大笑,十分熟练地双手压住自家大狗的肚子,开始各种揉搓。
他看向那片熟悉又陌生的旧矿场,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昂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扛着一个赤裸的少年在跑出了洞穴,把他和另一个同样昏迷的女性一起丢上了卡车,逃也似的冲着山下疾驰而去。
“都这把年纪了还那么卖力啊。”拉默不咸不淡地点评着。
洞穴坍塌的后续效应还在持续,整座山都仿佛无法忍受这场灾难,石头摩擦着土壤滑下山崖,树叶抖动着发出可怖的战栗。
连带着整个村庄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把哈皮推到了一旁,避免之后洗狗的麻烦事宜。
惹来哈皮疑惑地抬头:怎么不摸了?
下一瞬间,男人的口鼻处蓦然流出大量的血液,紧接着耳朵、眼睛也开始流血,他的皮肤产生了龟裂,艳如岩浆的橙色血液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
哈皮顿时急了,它发出急促的呜咽声,绕着拉默团团转,时不时地用鼻子顶他的后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地狱魔犬也没进修过治疗课程啊!!
好在这崩坏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片片碎裂开来的皮肤重新合上,血液停止了流淌。
拉默脸色苍白,神态平静。
观测未来的人,向来不允许干涉任何未来,而干涉自然会付出代价。
十四年前他就体验过这种代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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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村庄的村民本应该得到的财富,她本应该拥有的美好人生,小石村本应该走向的美好未来。
都是由他一手毁掉的。
这种代价差点让刚蜕变的他当场死亡。
但即便是自身死亡,他也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在他的干涉下,未来一切如常。
缓慢走向死亡的村庄,如同行尸走肉的女人,如他所料成为了恶魔之子的孩子。
在不远的未来,那个女人会教导她的孩子成为灭绝人性的杀人狂。
在那孩子蜕变失败死亡后,彻底绝望疯狂的菲谢尔用下毒的方式杀死了全村的人。
但是未来却突然改变了。
那个叫做鲁尼的女人来到这个村庄,抱着振兴故乡的理想信念,改变了那个孩子,也改变了小石村直冲向地狱的未来。
那个孩子离开了村庄,前往列拉金城。在蜕变失败前的几年里尽可能地学习了历史和文学,随后倒在既定的失败的血泊中静静离世。
那个女人选择自己投毒报仇,去被昂里抓住了辫子,直接送进了监狱。
小石村,这个令人作呕的村庄,却踩在多少人的尸体上凭借着那个纪念馆和遗址成为了历史风景旅游胜地。
太可笑了。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能改变未来?
拉默无法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王城的其他恶魔总说自己过于“人性化”,对于人类时期的爱恨情仇过于执着。
不像个正经恶魔,更不像个能预测未来的智者。
但是假如没有这些执念,他又算什么呢?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父母的长相了。
在蜕变为恶魔后继承的漫长记忆中,在疯狂进入大脑的无数个未来的演算中,他过去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他对父母最后的印象便是肉的烧焦味。
菲谢尔将那盘难得的烧肉端上桌时,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意。为了方便入口,上面用果酱淋了一层蜜汁调味。
所有人都在期待他吃下那盘肉。
而他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自己注定蜕变成为恶魔的未来。
执着地留下哈皮,只是为了证明,证明他还是他。
而不是一个在漫漫长寿里,等待既定死亡的“天气预报”。
一切未来的转折点都在今天,这是他预测的最稳定的结果。
所以他提前离开了王都,为最后的干涉做准备。
却没想到在他抵达列拉金城的时候,未来又一次发生了改变。
但这一次的改变,与以往不同。
拉默发现他看不见与小石村一切有关的未来了。
是自己的不断干涉模糊了未来吗?
不论如何,这一切的结果是他不得不亲自下场,做最后的推波助澜。
他了解那个女人,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会像炸弹一样急不可耐地爆炸,迫不及待地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他了解那个孩子,没有伦理观和道德感,即使有所动摇,但他心中的支柱是“感受到的爱”,一旦知道一切都是虚假的,他所有得体的表象都会土崩瓦解,只剩下破罐破摔。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位可真是亲生母子。
夜风习习,夹杂着淡淡的硫磺味。
远方能听到村庄传来的混乱嘈杂的动静。
他努力了那么久,结果还是偏离了那么多,根本没死几个人。
橙黄的血液顺着眼角流下,拉默抹了把脸,叹息道:
“哎,累死了。”
都这样了,他还得回王城工作,毕竟他就请了半个月的假,马上就要结束了。
回去以后,说不定还要被巴尔大骂一通不务正业。
谁说做恶魔好的。
这恶魔可太不是个人该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