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溯也已听见身后风声骤起,只是衣袍皆湿,行动迟滞,且又有杨过在身前,她若一避,这一杖不免挨到杨过身上,便只得急急运功抵挡,那一杖来势奇快,登时便落在了她背上,只打得她气血翻涌,立时喉间就是一口血涌将出来,「噗」的一下全喷在了杨过面上。
「欧阳!」
「大师父,且住!」
「溯哥哥!」
四下里一片乱喊,原是一众人等都被武敦儒引来了。
「你这不要脸的老瞎子,老子跟你拼了!」杨过两眼血红,也不知是被欧阳溯的血染红的,还是急红了眼,翻身跃起就往柯镇恶扑去。
欧阳溯内息翻腾不休,但还是强忍难受,急忙一把将杨过抓住。她都打之不过,更遑论杨过这三脚猫功夫了,凑过去不免又是两厢激怒,不好收场。索性柯镇恶也未下死手,他原也只是想给这两个小鬼几分教训,否则这铁杖挥舞只消高上寸许,落到欧阳溯的脑瓜上,立时便是颅破脑崩之祸,又或者力再重上几分,即便欧阳溯能运功来抵,也能打她个脊断骨裂、身死当场。
欧阳溯略一整息便知未有骨断骨折之伤,心知柯镇恶这老东西算是手下留情了,且又是在人家地盘,受此大招伤了内腑也只能忍下。
这会儿功夫郭黄二人也赶在了近前,郭靖将一直拎在怀里的武敦儒抛在一边,纵身拦在欧阳二人身前,向柯镇恶告饶道:「大师父,且住手罢!欧阳小兄弟今日便会离岛了!」
「哼!」柯镇恶冷哼一声,怒斥道,「靖儿,你好糊涂!你其他五位师父的仇,你便都忘了吗!」
「大师父,我、我没有!」郭靖面色难看,口舌发僵,堪堪吐出一句,「但是欧阳小兄弟毕竟还是个小孩儿,又帮扶过过儿!」
若按郭靖以前的行事,必然视老毒物的儿子如仇雠,那时他尚年少,曾误会黄药师杀了他五位师父,他待黄蓉便是翻脸无情,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到底心中情爱更甚,下不去手。现下他毕竟年岁渐长,知事许多,且他这人,愈是亲近,愈是求全责备,对于欧阳溯这种非是身边亲近之人,反而愈宽容些。欧阳溯照顾了杨过,那便是于他家有恩,虽然是欧阳锋之子,却也不能混为一谈。
黄蓉已趁隙给欧阳溯喂了几颗九花玉露丸,又运气助她调息了片刻,此时听郭靖口舌笨拙,上前一步道:「还请大师父暂且忍耐,此等血海深仇我等自然不共戴天,但毕竟她年纪尚小,又有恩于过儿,若是我们欺辱于她,不免有失江湖道义。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今日暂且将她打发了去,日后必手刃老毒物来告慰诸位师父之英灵!」
「你这妖女,莫要以为又可以糊弄过去!你一直隐瞒此事,是何居心!」
黄蓉和郭靖成婚久矣,也一直恭谨侍奉柯镇恶,真正将他当作自己的师父来对待,柯镇恶也一直受用非常,同他们夫妻二人相处和睦,但此时此刻柯镇恶的此话一出口,这熟悉的称呼瞬间便将她带回了以往年少之时,郭靖几位师父对她喊打喊杀、殊不待见的回忆里。
难道这么些年,我真心以待,竟还未得大师父一片青眼吗?他做甚么又如此呼我?莫非在他心里,我从来便只是个妖女而已么…?
这个念头不合时宜地冒上黄蓉心间,她不免面色难看了几分,所幸柯镇恶目盲,郭靖又在她身前背对着她,便无人发觉她这片刻的僵硬。
黄蓉缓了缓心绪,才道:「大师父,蓉儿并非有意隐瞒,实是诸事细碎,未及这头罢了。」
「哼!那杨过这小子又如何说?他要承这老毒物小毒物的衣钵,同他们一道同流合污……」说到一半,柯镇恶转过脸去,不再朝向他们,续道,「明儿我便回嘉兴去。」
郭黄二人知晓他乃是不愿同跟西毒有关联的人居于一块,面面相觑,皆是无言。郭靖是两下为难,一个是义弟之子,不可不管,一个是重若生父的大师父,不能不尊。黄蓉却已有了主意,只道:「大师父,这里便是你的家,又回什么嘉兴去?」
欧阳溯一直捱着伤在旁听着,听到此处,忽而心中一动:莫非……这便要将杨过送往重阳宫了?
柯镇恶听了,只是冷哼两声,不再多言,拄着铁杖往屋舍那头去了。
那边厢郭黄二人走远几步,低声商议着什么。这头郭芙和杨过见欧阳溯调息已毕,一人一边将她扶起,大小武二人略显局促地挨在一旁。
「溯哥哥,你好点没有?」郭芙一脸忧愁,满是担忧地望着她。
欧阳溯见她殷殷切切,摸了摸她的头,宽慰道:「柯老前辈没下狠手,我还捱得过。」
「这杀千刀的老货……」杨过仍兀自咬牙低骂。
「好了,杨过,别钻牛角尖,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之间的恩怨情仇又哪是几句说得清的,你莫再冲动了。」欧阳溯只觉分别在即,有心多教导几句,又觉没什么必要,杨过的心性,大抵是不会走偏的。
那边郭黄二人说完,郭靖果然便将杨过叫去了一边絮絮而语。几人在这海边冻了一上午,才堪堪将事情理顺。郭靖打算今日便带着杨过启程往终南山,让他留在重阳宫修身养性、练功习武。
欧阳溯听完郭靖对杨过的安排,才总算是定下心来:这样,杨过便终于是走上了他应有的道路,她也无须再多忧愁。
欧阳溯这心神一松,不知怎地,突然竟觉又是一股气血猛然翻涌上来,不妨间又是一口血呕了出来。这可将还站在一旁的几人唬了一跳,杨过第一个冲过来扶她,急道:「欧阳你怎么了!可是刚才那伤又发作起来?」
黄蓉刚将大小武打发回去,看着自己女儿飞奔去欧阳溯那头,也紧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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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探手就把住了欧阳溯的腕间,奇道:「这伤不重,方才已是好生料理过了,怎会如此……」
「妈,溯哥哥怎么了?不会被大公公打坏了罢!」郭芙急得不行,接口问道。
黄蓉给欧阳溯细细把过一遍,又换过她另一只腕子来把,两弯秀眉越蹙越紧,疑惑道:「这好似不是方才的伤发作,而是……」
欧阳溯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怎地,竟忽然想起了那个奇诡的南疆少女,该不会是当时那毒发作了罢……
良久,黄蓉方收回手,盯着欧阳溯问道:「你之前是不是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欧阳溯心下一沉,心知必是当夜那一出捣的鬼,回道:「那时我从西域赶回嘉兴,途中遇到一个南疆女子,她……好似是给我下了不知甚么古怪毒药。」
只听郭芙「啊」的一声,显是担忧惧怕不已,杨过也是两手紧攥,眼也不瞬地盯住两人。
「只怕不是什么毒药,而是……」黄蓉摇了摇头,续道,「是蛊。」
「甚么!」郭、杨二人齐声惊呼,「蛊」这等少见物事,在他二人听来离奇至极,似乎是传说中的东西。
郭芙忙又问道:「妈有什么办法治好溯哥哥吗?」
黄蓉苦笑着摇摇头,「你当你妈是甚神仙么?这种古怪物事,我也只曾听你七公爷爷提过一次,我能替她把脉出来,也是因着这蛊此刻闹腾不休,脉上有所感应,应该是因着方才那伤激到了它,不然只怕还未见有何反应。」
说话间,欧阳溯已是又一口血呕将出来,郭芙忙拿帕子替她擦了擦。
「妈你快想想办法,总不能让溯哥哥呕血到死罢!」
郭靖在旁听了这许久,也是替欧阳溯心忧,凑近道:「我替欧阳小兄弟瞧瞧罢。」说着便想探手摸脉。
欧阳溯又是半口血涌出,忙拿过郭芙的帕子,借着拭嘴之机避过了郭靖来探脉的手。她可不想叫郭靖这憨货知晓自己是个女子,否则以后办事怕是大不便利。对于黄蓉,她却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只觉黄蓉定会保守她的小秘密。
「无妨的,那女子曾言让我到时去南疆找她,现下怕是就到了时间,若寻到她,这蛊也就有解了。」
「可你这般模样,又如何千里迢迢去到南疆?」杨过忧心忡忡,又道,「不然我陪你去罢!」
「不可!我们说定了是要送你去重阳宫的。」郭靖强硬道,他却是憨得很,便是杨过真要去南疆,也是不耽误去重阳宫的,他本是担心南疆危险,不欲杨过前往,却将这话说出了截然不同的意味,空留一股封建大家长的味道。
黄蓉捏住欧阳溯的手,渡了些真气与她,助她平息体内因蛊动而翻涌起的内息,见她不再呕血了,才道:「靖哥哥就带过儿去终南山罢,溯儿这头我便带她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