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尾随
    江袭很快岔开了话题。

    裴素满身的白毛汗才刚刚消了点儿下去,又在听见那棵槐树里有层层叠叠的尸体时炸了出来。

    “能别把惊悚的话连着说吗。”裴素做了个深呼吸,“我承受力也没那么好。”

    “没事。”江袭安抚,“总会习惯的。”

    裴素惨笑一声:“你这算安慰还是恐吓。”

    “那个哆哆嗦嗦的呢,”江袭笑,“你早上看见了吗。”

    裴素摇头。

    “昨晚上他就没搬东西,”孙常祠笑了笑,“任务没完成,估计这会儿死了吧。”

    “应该不至于。”江袭把垃圾桶往边上踢了踢,里面的纸灰盖住了桶底,“估计在家里躲着。”

    “他住201。”江袭说。

    几人没有探究李示死没死的想法,他们各自窝在江袭公寓里的某处,对这间房进行摸排。

    直到天色暗下。

    没有其他的线索发现,钱忠良和孟回极不知道去了哪儿,摸排期间阎壑出去了一趟上楼敲门,两人都不在。

    小区里的路灯忽闪着亮起,江袭的房门被敲响,阎壑凑到门前从猫眼里看,穿着肥大校服的程心悠在外面探头探脑,黑漆漆的瞳仁在某个瞬间对上了阎壑的。

    门被拧开,程心悠仰着头,侧身冲起身走来的江袭招手。

    “江医生。”程心悠说,“我丢了东西。”

    阎壑让开身子,江袭接替了他的位置,低垂着眼睫看程心悠。

    “什么东西?”

    “花蜜的项链。”程心悠说,“吊坠是纯金的,形状是个猫猫头。”

    那只三花猫跳上她肩膀,歪着头,冲着江袭喵了一声。

    程心悠对着江袭笑,黑漆漆的瞳仁里满是恶意。

    江袭回她个笑:“我们现在下去。”

    他身后的几人脚步缓慢地走来,看向程心悠的目光是如出一辙的复杂。

    “好的,”程心悠笑容甜蜜,“记得不要锁门。”

    玩家很快聚集在楼下,孙常祠几人特意回了一趟公寓,打开了房门。

    上楼开门的全过程都在程心悠的目光下进行,几个人家门都没进。

    哆嗦了整个晚上不得安眠的李示也被叫了出来,他看起来没昨天那么恐惧,那股子惊慌的焦虑全转换成了怨憎,看向程心悠的目光怨毒得可怕。

    “我的猫丢了一条金项链。”程心悠说,“我猜是昨天有人在我还没回来时顺走了项链,请还给我。”

    无人应答。

    程心悠满脸失望,她摸了摸猫,那只小三花伸了个懒腰,从她怀里跳了下去。

    “花蜜会自己找出来小偷。”程心悠说,“小偷要接受惩罚。”

    小猫悠闲地摇着尾巴进了楼道,孙常祠紧了紧袖口,有些疑惑,“她眼睛昨天有这么黑吗。”

    江袭跟他并肩站着,摇了摇头。

    孟回极和钱忠良没什么反应,他们两个现实里不差这点钱,对花蜜脖子上那条分量十足的金项链根本不在意。

    阎壑和裴素也表现的满不在乎,只有李示,死死盯着程心悠。

    他牙关咬得死紧,在口腔里咯吱咯吱的响。

    “死女的。”李示压着指关节,神经质地嘟囔,“……贱玩意儿。”

    “看,”江袭轻拍了下孙常祠肩胛,笑意浅淡,“祭天的来了。”

    孙常祠警惕地扫了李示一眼。

    “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孙常祠和江袭耳语,“别拖累咱们一起祭天。”

    江袭深以为然。

    小猫叼着项链出来时程心悠的目光落在了江袭和裴素身上慢悠悠转了两遭,其中浓烈的恶意毫不遮掩。

    猫把项链放在了程心悠手心,踩着猫步走到李示脚边坐下。

    程心悠愣了愣,有些疑惑地看看猫,又抬头看看江袭和裴素。

    被指认的李示几乎是瞬间跳开,他惊恐地看向跟上他动作凑过去的猫,破口大骂。

    “你这畜生跟着我干什么!”李示瞪着眼破口大骂,身子不停后退,直到脚跟撞到坚硬的石块。

    他扭头去看,随即弯腰一把抄起那半截挡路的砖头,恶狠狠朝着猫拍了过去。

    风声破空,江袭眉头紧蹙,下意识迈步向前,身边的人却先他一步蹿了出去,快的江袭都没反应过来。

    半截砖头在空中划出条弧线,甩飞出去砸在绿化带里,发出沉闷的响。

    孙常祠长腿一收,李示死狗一样仰摔倒在他脚边,捂着手腕不住地尖叫,满嘴的污言秽语。

    孙常祠理都不理,心有余悸看向悠哉悠哉甩尾巴的猫。

    小猫乖乖软软叫了一声,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孙常祠抹了把脸,把它抱进怀里。

    他后背在李示抄起砖头的瞬间就被冷汗浸透,抱着猫时还能感觉到心脏在狂跳,手也微微哆嗦。

    孟回极和钱忠良愣在原地,对视一眼后各自别开了目光,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边上,始终看着程心悠的裴素不知什么时候脸色已然煞白。

    她上前两步,扯住了江袭衣角。

    她喉头发紧,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直勾勾盯着一处方向,示意江袭去看。

    江袭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站在那里的程心悠正歪头看着李示,头和脖子几乎折成了直角,整个眼睛漆黑一片,已经没了眼白。

    “……操。”阎壑顺着两人的目光探头,被程心悠的模样惊的爆了句粗。

    他大步上前,一脚踹在了还在尖叫的李示脸上。

    结结实实,一点力气都没留。

    李示瞬间糊了满嘴的血,半颗大牙掉进喉咙,卡在嗓眼里不上不下,堵掉了所有不干不净的声音。

    他的脸很快就憋得黑紫,整个人出气多进气少,双手徒劳地抓着喉咙,挠出大片大片的血痕。

    江袭别过眼,刚才还形容可怖的程心悠已经恢复了正常,除了脸色依然冷淡,和昨晚没什么两样。

    阎壑的目光和江袭短暂相接,随后伸手扯着李示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目光放在他绛紫色的脸上,面露嫌弃。

    阎壑撇了撇嘴角,一拳砸在他前胸。

    李示身子瞬间弓起,一时间咳得惊天动地,生生呕出了那半颗牙。

    “别犯贱。”阎壑松开手,努力压着火,“自己想死别拉上我们垫背。”

    李示说不出话,喘息急促,离了阎壑拽他的力道就软了下去,瘫在地上间歇性地痉挛两下。

    花蜜在孙常祠怀里打了个哈欠,程心悠走上前接过它,抱在怀里拍了拍。

    “既然阎壑哥常祠哥已经帮我教训过了小偷,”程心悠说,“那我就不和他追究了。”

    小姑娘笑得甜美,低头亲了亲怀里小猫的头顶,“只是千万别有下次哦。”

    她转过身,背影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裴素目送她的背影远去,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怪物是她吗。”

    江袭摇了摇头,“线索不够,暂时不清楚。”

    “咱们得走了。”江袭漫不经心,“别让那棵槐树等久了。”

    裴素深吸口气,觉得自己相当疲累。

    观望许久的孟回极和钱忠良在这时慢慢蹭了过来,裴素剩余的话咽进了肚子里,警惕地看着这两个中年老总。

    “我们发现了一点东西。”孟回极笑呵呵地开口,“想来共享一下信息……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阎壑和孙常祠围了上来。

    江袭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说。”

    “我和老钱的身份是小区里两个普通居民……都是家庭煮夫。”孟回极想了一下,迟疑着开口,“我俩手机里有和这姑娘爸妈聊天的记录,她爸妈三天前给我和老钱发了信息还转了账,拜托我俩给他们闺女做口饭。”

    阎壑歪头看向他俩。

    “但是,”孟回极咽了口唾沫,“我俩答应之后,今早上那姑娘的父母又发了信息,说是不用了。再给他们发信儿过去的时候,我俩已经被拉黑了。”

    他没继续往下说,似乎是就发现了这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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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应声,孟回极看起来有些忐忑,紧张地搓了把手,“有帮助吗?”

    夜风冷得可怕,簌簌的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冗长的沉默之后江袭对他笑了笑,“当然。”

    “非常有用。”

    江袭不着痕迹地扫了裴素一眼,裴素思索了片刻,上前半步。

    她迅速向孟回极和钱忠良说明了树的发现,隐去了她工位上聊天记录的相关,并告知他们即将去看那棵可能存在怪物的树,询问这两位要不要一起去。

    孟回极和钱忠良婉拒了裴素一起去看那棵树的邀约。

    “谢谢你,”钱忠良这样说,“我们愿意共享信息,但是不太想涉险。”

    敦厚的中年男人脸上露出抹苦笑:“我和老孟都是家庭美满的人,我俩愿意共享所有信息,但危险的事,我们不敢,也不能去。”

    “如果可以,你们能拉我俩一把,那算我们欠你们个人情,真有出去的那天什么事你尽管来找,如果你们不想带我们一起,那也算我俩自私的报应。”

    他说这话时始终看着江袭,江袭没有应声,只是微笑。

    在这两个中年男人终于黯淡了脸色向他们告别时,江袭终于开口。

    “谢谢你们的信息。”江袭说,“希望之后我们也能咨询共享。”

    他伸出手,笑容温和又平静,“孟总,钱总,合作愉快。”

    …

    在往树林去的路上,裴素问他为什么愿意带那两个人。

    “一拖五。”裴素拢着外套,试图以此抵御过凉的夜风,“这算什么,世界榜第一的大佬独有的任性?”

    江袭没否认。

    “这要是在网游里,这会儿观战的路人就该高呼袭神千秋了。”孙常祠后脑枕在自个儿背着的双手上,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他故意的。”

    裴素皱眉:“什么?”

    孙常祠笑吟吟,“那两人没说实话,或者说信息故意没说全。袭神想要完整的信息拼拼图。”

    阎壑云里雾里,“说白了就是想要那两个人的情报呗,那还犹豫那么半天干什么,直接说合作不就行了?”

    孙常祠“嗯哼”了声,“不懂了吧。”

    迎着阎壑茫然的眼神,孙常祠慢悠悠晃了晃手指,“那俩大叔自私得很,话里话外在那又卖可怜又画大饼,你袭神不装一下不得被算计死啊。”

    “轻易得到的总是不被珍惜,”孙常祠笑吟吟地调侃,“对吧?”

    江袭笑了笑。

    “你很通透,”江袭没应声,他侧过头去打量着孙常祠,“但是我总觉得,你不应该这么聪明。”

    “谁在教你?”

    孙常祠摸了摸鼻子,被识破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耷下的眼睫看起来有些羞涩,“都是我朋友教的。”

    江袭意味深长,“你那位和我见过同一棵树的朋友?”

    孙常祠点头。

    江袭的目光落在孙常祠尾指的戒指上,眼底盈满了笑意,“还是实地教学。”

    那是个藤蔓形的环戒,古朴厚重,静静套在孙常祠尾指一动不动。

    “休想夺宝啊。”孙常祠瞪眼,“这东西认主的。”

    江袭笑他幼稚。

    阎壑不甘被忽视,凑上前去扬起眉头,捏着鼻子阴阳怪气,“袭神,你看我怎么样啊?”

    江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阎壑顿时暴跳如雷,叫嚷着让江袭给他个说法。

    夜里的树林阴森过分,他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这几个人插科打诨了一路,倒是把那股子诡异驱散了不少。

    裴素缀在三人后头,眉头皱得更紧。

    她总觉得古怪,这几个人之间相处的似乎有些太熟稔。

    好像分明已经配合多年,却在人前强装初识和陌生。

    裴素心事重重,直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硬生生把她盯的回了神。

    裴素抬头,江袭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着她。

    江袭若有所思,指尖无意识转了转耳骨钉,似乎是后知后觉,“刚刚,她为什么看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