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外表毫不起眼的黑色飞车悄然从墓园地下的停泊台驶出,在升入全息车道后变成了银蓝色。
汐冥在自动驾驶模式下打开了目的地定位,顺手调出了角斗场近期的各种资料。悬浮屏很快充斥了他身边的所有空间。
绯刃悄悄在他的终端上做了设置,屏蔽了来自角斗场的所有信息——大概是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汐冥在焦头烂额的繁忙工作中想起还有角斗场的比赛那回事。而角斗场的比赛是会威胁到绯刃的生命的。
这并不单单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汐冥在发现时就立刻意识到了——绯刃想要悄无声息地死掉。
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喜悦在他察觉到绯刃真正意图的那一刻瞬间坍塌成了一片死寂。
不过森罗的本性大都是冷静的。汐冥也不例外。那种真相带来的湮灭感只持续了一瞬。甚至当绯刃擦着头发走来,问他正在终端上看什么时,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改变,还能把头枕在对方颈窝里轻蹭。
并且他也理所当然地收获到了那种蕴藏着奇异能量的亲吻。那亲吻的到来让汐冥更加镇静。
森罗之卵的特质决定了它们在发育期会最大程度地保护母体。这是为了它们自己。为了能够顺利诞生,它们会赋予母体更强的自我修复能力,更敏锐的感知力和更能抵御伤害的□□。所以就算绯刃真的赤手空拳与另一位选手厮杀,死的也一定会是对方。
但角斗场的情况比较复杂,一对一的公平厮杀很罕见,因而绯刃的处境仍是危险的。
幸好最坏的事尚未发生。绯刃也并不知道他已经察觉到了一切。
不管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汐冥要做的只是解决问题,确保绯刃舒适幸福地活下去——唯有母体万事都好,卵才会平安正常地发育。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方案。汐冥在冷静之中仍然忍不住去想: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的意识之中明明蕴藏着那么庞大的能量,这能量中却丝毫不包含生存的意志?
我看上去不是一个合格的人类伴侣么?如果不是,为什么又要允许我做出那些只有伴侣才可以去做的行为呢?
他确实无法理解。但他的无法理解不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绯刃所面临的危险。
短期看,绯刃必需要退出最近的比赛。长期看,绯刃必需要退出角斗场。
汐冥不是没有考虑过和绯刃谈一谈这个话题。但在经历了“试图求婚被拒绝”,“送出礼物触怒对方”这些种种的事情之后,他变得谨慎了。
他知道菲比的存在,甚至买到了那个人类幼体的所有信息——这并不难,在赫尔威提的黑市,只要出到足够的价格,就可以买到大部分普通人的信息,乃至雇佣到黑客。后者当然有一定的风险,汐冥也并不需要。但前者的交易在灰色地带是很普遍的。
因为获取了菲比的信息,他也很容易了解到了这个幼体对绯刃的意义。对于普通人来说,角斗场的收入算得上高昂。绯刃过着一种只能称之为“生存”的生活,把大部分收入都投入了医院。
菲比所需的治疗费用不是问题。汐冥的收入可以很轻松地覆盖这一部分支出。问题是绯刃的态度。
尽管毫不理解,但汐冥几乎可以肯定,绯刃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Omega有着自身固执的生存方式。即便有了选择,他也会继续走原来那条最沉重,最艰难,最看不到希望的道路。
就好像他根本不需要生存的希望。
但对汐冥来说,绯刃必须得活下去。而且要幸福地活下去。因为这关乎卵的降生——不是把那玩意儿注入母体就万事大吉了,一旦母体出现负面状况,卵仍有可能发育成孳生体。
他不想让绯刃生气。一点儿都不想。绯刃的愤怒会让汐冥感到强烈的不安。他把这归因于森罗对卵发育成孳生体的担心。尽管在对方生气的时候他压根儿一点儿也没想到卵或者孳生体。
自身的感受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汐冥抛开了这个一闪而过的小小不解,继续理性的思索。
所以折衷的办法是,他要设法让绯刃退出近期的比赛。
那么就只能从角斗场入手了。葬礼的到来恰好给了他充裕的时间。
银蓝色的飞车在约尔纳城的全息车道上快速穿梭,在接近目的地一个摄像头尚未完全修复的区域时,变为了平平无奇的灰白色。
林立的高楼在车道两侧略过,目的地很快出现在了视野中。那是栋造型奇特的摩天建筑,外观好像一丛紧密生长在一起的彩色玻璃蘑菇,高低和大小不同的“伞盖”向四周延伸,每个伞盖都被分子屏覆盖,在黯淡的天色之中闪烁着不同的色彩。
这是193区知名的迷梦大剧场,是本区著名的各类演出和影片摄制中心之一。据说地上和地下建筑加起来共有333层,充满了大小知名艺人和围绕他们的工作人员,是个昼夜不休的梦境制造地。
193区很大,虫潮和之后的一系列事故显然没有波及到这里。此地周围仍是一片繁华,随处可见艺人主题的广告。剧场的入口附近则聚集着成群的艺人拥趸,以及维护秩序的机器人。
不过谁又能说得准呢。即便在这里工作的人类有谁在事故中死去,除却他们身边的亲近之人,外人也不会察觉。约尔纳城最不缺的就是人,几乎所有工作的可替代性都很强。一个员工消失了,立刻会有更多新员工涌上来顶替。人口数量决定了这一切。
人类总是把那些数量庞大,外形与自身差异巨大的社会性生物称为“虫”,而把他们的集群行动称为“虫潮”。其实按照这个标准来看,人类自身又何尝不是一种“虫”呢。
飞车在剧场附近的充能点停了下来。汐冥戴上宽大的暗色防风镜,走下了车子。
一些摄像头立刻对准了他。
“哪个明星么?好漂亮……”
“不认得啊……”
一些声音在四周窃窃私语。
啊。失策。汐冥拉起长袍的衣领遮住下半张脸,快步走入人群,并转动了一下长袍衣领上的纽扣。
当他放下衣领时,已经从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alpha,变成了一个穿着青灰色长袍,头发蓬乱的中年路人。
“诶,那个人怎么不见了……”
追逐他的摄像头和声音都消失了。汐冥顺畅无声地穿过人群,融入了某批前来观看演出的客流。当然,在进门之前,他的脸和头发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长袍也再次变成了白色。
终端上的电子邀请卡通过了识别,他进门不需要进行检票,也没有受到任何质询。这张卡价值166666信用点,作用是可以一定程度上让他自由出入这栋建筑。这玩意儿通常是卖给那些想要近距离接触心仪艺人的狂热粉丝的。
汐冥周围确实也传来了不少惊呼和尖叫,既有初次来到这里的普通观众,也有手持邀请卡的艺人粉丝。而这栋建筑的内部确实有诸多让人惊叹的地方,更别提其中那些随处可见的的艺人们了。
无视了周围绚烂迷幻的一切,汐冥悄无声息地穿过人流,向角落的升降台快步走去。
迷梦大剧场的升降台路线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汐冥却走得很顺畅——来这里之前他做过详细的调查。何况再复杂的建筑通常也复杂不过人类的身体,对森罗来说,掌握这等程度造物的规律是很简单的事。
他一路上穿过了许多拍摄区域和演出大厅,目睹了各式各样的人类肆意表达他们的感情——或真或假。那些纷乱复杂的人类情绪,信息素以及药物,还有各种道具置景,甚至许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气味在有限的空间内密度极大地混合在一起,好像把整个空间变成了一锅浓稠的汤。
说来很奇怪,他以前会对这等环境感到不适。但在绯刃身上体会过那种强烈纯粹的力量后,这种环境已经不能再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了。
何况再怎样看,这里真正谈得上拥有力量的情绪都很稀薄。稀薄且灰暗,远没有绯刃与他□□时那样闪耀和纯粹。硬要对比的话,大概就是灰尘和黄金的区别吧。
可是很奇怪,即便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仍旧有着吸引诸多人类沉迷的力量。他在经过某层正在演出的剧场时,看见观众纷纷哭泣时想。
他一直七拐八绕地向上,最后来到了上层一个布置十分华丽前卫的小型空间剧场。诸多漂浮的座椅有序地包围着舞台,演员们和工作人员正在四周忙碌,而透明舞台上显然正在进行一场彩排。
汐冥在剧场外围的栏杆前停下了脚步。他辨认出了不少之前在角斗场和赞助人晚宴上擦肩而过的面孔。选手们显然都是这场小型演出的演员。至于那几位赞助人……他们遥遥站在更高处的角落,对着演员们指指点点,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
一个安保人员模样的beta看到了汐冥,匆匆赶来:“先生,不要意思,这里是私人戏剧排练场地,目前不对外开放……”
汐冥回头,温和道:“我有预约,来找傀先生。我是赞助人。”
对方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不好意思,没有听傀先生提到预约的事……怎么称呼您呢?”
“你不必知道。”汐冥从容道:“只说有客人前来,在后台的办公室等他。他自然就会来了。”说完,也不理会对方的迟疑,径自轻车熟路地向前走去。
办公室就在后台的角落。门是锁着的,周围却没有摄像头。在一个摄像头遍地的建筑里,这种状况足以说明此处的隐蔽性和私人性。一切见不得光的事都可能发生,且不会留下证据。
不过对汐冥来说这样倒是很方便。他的手指贴近门锁,片刻后,门便开了。他从容地走了进去。
办公室挺大的,桌上放了一本纤维纸读物。这年头实体文本很罕见,汐冥走过去,发现那是一部名为《噬爱》的剧本。他翻了翻,内容大致讲的是一位神明如何一边爱上祭品一边又把祭品吃掉的故事。
办公桌后方有个隐蔽的小窗户,能看到正在排练的剧场。那里显然就是在排练这部剧了。这会儿演员——也是汐冥在很久前遇到绯刃的那场晚宴上见过的一个漂亮的决斗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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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正被绑在一根细线结成的网上,身上涂满了乳白色的不明物质。他原本穿得很严实的衣服正在像液体般融化滴落。与那种液体同时滴落的还有他身上的血。细线勒紧皮肤,借助人体自身的重量,开始变得像刀刃一样锋利。
有些人类确实很怪异。汐冥想。他们好像分不清□□,进食和杀戮之间的关系。又或者他们其实分得清,却一直试图把这些全然不搭边的事混在一起,试图制造一些新的,只为满足感官刺激的东西。
门响了,汐冥收回目光,看见一个满手宝石戒指,身型瘦削的中年alpha站在门口,用一种警觉而不失礼貌的神色打量着自己:“您没有预约,先生。”
“赞助人总要有些特权吧。”汐冥很自然道。
“那也要看是怎样的赞助人。”对方似乎并不为他的闯入行为感到不安,但也不算是特别害怕。事实上,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对这种事有点习以为常了:“鄙人是角斗场的十六号运营顾问傀,该怎么称呼您呢?”
“肖。”汐冥简单道。
“那么肖先生,不知您特意从黑客那里拿到我办公室的进入权限,有何贵干呢?”
显然对方以为自己是花钱雇佣了黑客才得以来到这里的。汐冥平静道:“我来是希望自己赞助的角斗选手退出即将到来的比赛。”
没想到对方以一种难看的方式笑了一下,从容走进了办公室:“您是才来角斗场吧。”
汐冥神色不变:“那与我们今天要谈的事情无关。”
“确实。”对方的神色更放松了一些:“恕我无礼,您在角斗场花了多少钱了?”
“目前超过三百万了。”汐冥淡淡道。
“那么看样子您的资产状况应该不错。”傀顾问笑了笑。
“我想这与我们今天要谈的事同样无关。”
“确实。”傀顾问正色道:“那么我就直说了吧。角斗场的选手按照积分拥有不同的排名和等级。临时退赛的退赛金,最低是200万信用点……这是建立在选手刚刚进入角斗场,或者一直以来积分很低的情况下。如果是明星选手呢,排名靠后的那种,临时退出某一场比赛的最低退赛金是2000万,条件是事后要参加一场临时赛或私人赛。”
汐冥不动声色:“这不合理。”
“我还没有说完。如果不附加条件,这个最低退赛金是8000万。”傀顾问道:“上不封顶。具体要看选手既往在角斗场的收入。我们有一套严谨的计算公式。”
看着绯刃陷入沉默,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狡猾的诚恳:“相信我,您不是第一个来咨询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没有必要讲谎话。”他打开光脑的悬浮屏,把一张数据单推向的汐冥:“其实与其让选手退赛,持续大额赞助是更理性的选择。”
“赞助有上限。”
“您可以组建赞助人团。”傀精明道:“一人持有多个赞助人身份,也是允许的。我们这边也提供赞助人贷款……”他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神色:“当然啦,其实仔细想想,为选手支付退赛金很不值得。毕竟人的喜恶来的快去得也快,角斗场上的选手也是如此。旧人回去,新人会来,没必要只认定某一位选手……
汐冥打断道:“这张表单上没有退出角斗场的价目。”
傀笑了一下:“您还真是固执啊……该怎么说呢,毕竟生命无价,不是么?”
“我不明白。”汐冥抬起头,暗蓝色的眼睛盯住了对方。
傀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身体情不自禁地绷紧了:“您……您倒也不必生气。这个价格还是可谈的。虽然既往可供参考的案例不多……要综合考虑赞助人的社会地位和能够为角斗场提供的资源……”
“具体呢?”
“比如提供更多的选手替代退出的选手,或者为角斗场提供经营上的便利……但也还是要支付违约金的。据我所知,在提供了附加条件的情况下,这个最低违约金是三亿信用点……”他在汐冥的目光下有些结巴:“在签约的时候法律文书上把退出条件都写得很清楚,选手都是认可的……一切出自他们的资源,并非角斗场强迫……冒昧问一下,您赞助的是哪位选手呢?”
“我明白了。”汐冥没有回答,挥手把悬浮屏推了回去,礼貌道:“多谢。”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小窗外的舞台上,现在被细线吊起的演员换了一位。
傀顾问似乎很高兴他的注意力得到了转移:“是我们这边比较核心的赞助人要求的,一部最近地下剧场很受欢迎的戏剧。”
“这算是私人赛事么?”汐冥道。
“算,选手需要争夺祭品的资格……”傀顾问压低了声音:“赞助人可以扮演神……”
“真奇怪,赞助人可以对选手为所欲为,但却不能自由地让自己赞助的选手永久退赛。”
“这里的规则如此……”傀顾问不安地退了退,试图离汐冥远一点儿:“所有人都得遵守……”
汐冥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向外走去。
他不是人类,他在规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