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游从许家离开的时候,不仅带走了沉甸甸的三千钱,还挑走一副上好的扁担,并两个硕大却不失精美的箱笼。
这是许太公年轻时在乡中行商所用的家伙事,已经在库房中存了许久。如今到了秦游手中,也是一种传承。
秦游并没有为这些东西打欠条,并不是因为甥舅间关系亲密到可以不打欠条,也不是许菖有意帮扶这个外甥。
而是在账面上,这些东西是由秦游带来的那两把环首刀换的。
许家做的是正经生意,不销赃。但为亲外甥寄卖一些东西,提前支付一些报酬是情理之内的事情,任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自武帝后,大汉实行盐铁专售制度,民间虽有铁器流通,但数量极少,卖到羌地谋取暴利就更是天方夜谭。
这两把环首刀的品相都不错,无论是许家私下放出风出售,还是通过关系,把刀出售给有售卖铁器资格的相熟商贾,陈卫都能很快地收到消息。
同时秦游再把钱一还,陈卫只要不傻便能反应过来,他所谋求的事情失败了。许家虽然出面庇护了秦游这个外甥,却也没有把事捅到文登这个外戚克星面前的意思。
因为如果要这么做,这两把环首刀就不是仍旧在成固县流通,而是会摆在文登的案前了。
届时只要陈卫出钱把两把刀给买回去,这事就算是心照不宣地给抹了。
须发皆白的许太公一手拄着高高的鸠杖,一手被许富搀扶着。虽然身形有些佝偻,但眼睛中不时闪过的景观还是能让人感觉到这位老爷子不是一般人。
此时的许太公眼中满是慈爱,只是秦游分不清外祖父这份慈爱是冲着他的,还是冲着这副与风雨相伴近三十年的扁担的。
许太公用自己那枯树皮般的粗粝手掌拉住了秦游,温声细语地叮嘱:“昔年唇齿不清的小儿,如今也长成昂藏丈夫,要挑起家业生计了。你阿母泉下有知,必定十分高兴。
只要有心,一时犯错并不要紧,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呢?只是要知错能改,好好长个记性,再犯可就是自己蠢了。
我许偃的外孙,总不能是个扶不起来的蠢物吧!”
说到这的时候,秦游感到有一股大力施加在了自己手上,就像是殷切的希望化为了实质。
他情难自禁但低下头,掩饰了眼眶中滚出的热泪:“游谨记。必不定外祖父您失望。”
“那就好,那就好。”老怀大慰的许太公愈发用力地摇晃起秦游的手来。
“这一副担子是我十五岁那年卖了一头牛换来的,风里来雨里去攒下这么一份家业。你现在比我那时候可强得多,只要自己有心,肯出气力,日子必不会过得差了。”
许太公又伸手摸上了那副无比熟悉,因为油脂和汗液已经变得有些发亮的扁担。
也许忆往昔岁月稠是每一个老人的特质,正当许太公脸上怀念之色愈浓,还要同秦游讲古时,一道苍老却不失风火的声音打断了话茬。
“快收起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吧。一辈人有一辈人的事,你个糟老头子操那么多心做什么。再说阿游的性子是随了英的,哪需要你这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教。”
听到这个声音,许太公的胡须忍不住抖了三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反驳。但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低嘟囔道:“糟老婆子,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秦游与许富的目光在空中一触,然后在看到对方脸上的笑意后迅速分开。
能当着后辈的面,毫不留情驳斥许偃这位许家缔造者的,只能是另外一位缔造者。
而且以许家真正兴起的原因和目前的侧重点,还真说不好这两位缔造者谁起到的作用更大。
心里想是一回事,表现在具体行动上,秦游还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的朝着来人恭敬一礼:“外祖母。”
这也是一个头发斑白,面上皱纹堆叠的老人家,但可以清楚看出眉目深刻,颧骨高耸,的确无愧于乡中言之凿凿羌人后裔的传言。
秦游的恭敬态度好算是取悦了这位年少时便以刚强闻名乡亭的老妇人,把许太公挤到一旁的她语气放缓,但依旧严厉:“我不管游你是怎样顶立家业,总之你不准苛待芸娘。这世道对女子不公,你这个做丈夫的要是再没有担当,她就只有投缳沉河的下场。
我已经没了女儿,不能再没一个外孙女。要是实在过不下去,就把芸娘送到我这来,我为她另置嫁妆。”
秦游被老太太这一番话说得冷汗都下来了,很好,他现在对老太太身上的羌人血统再无半分怀疑了。
因为汉家女子即便有这个心气,这个能力,也不会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
莫名有些心慌的秦游不假思索说道:“不可,芸娘是我妻。”然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与芸娘既结为夫妻,就自会照顾好她。”
这是在为前一句对长辈的态度找补。
老太太上上下下盯着急切的秦游看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离去,浑然不管被晾在一旁的许家爷三。
有了老太太这么一打嚓,许家其余两位长辈也不好教育秦游了,只能任由秦游打着担心芸娘独自在家应付不来的幌子离去。
望着秦游挑着扁担健步如飞的背影,许老太公眉毛一抖,问向站在自己身侧一直沉默不言,仿佛一尊雕塑的长子:“游方才真是那么说的?”
许富还沉浸在变得好玩的小表弟就这么走了的悲伤情绪中,闻言啊了一声,茫然问道:“什么?表弟说了什么吗?”
许菖破天荒的没有训斥儿子没规矩,而是宛如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板一眼答道:“回禀阿父,游的确是这么说的。在他猜到家中与南阳文氏有关联是源于羌地的商贸往来。
在孩儿告诉他文君密切关注着运到羌地的布帛、陶罐、陶釜有多少时,游脱口而出文君可是在计算羌地有多少民口?”
许太公沉吟不语,长且杂乱的眉毛遮掩住眼中的情绪。
许富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仗着长孙的身份壮着胆子问道:“阿父,家中不是一直往羌地卖这些东西吗?又不涉及盐铁粮食这种违禁品,怎么就与民口扯上关系了?”
这合法合规的生意,怎么就做出一股反贼的味道了呢?
在见过秦游的机敏应变后,许菖对自己这个往昔无比满意的儿子变得十分不顺眼起来。
果然还是太史公的《报任安书》中说得有道理,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尔作春秋,人还是要多经挫折,才能成长。
好在儿子被父亲嫌弃的情况,多建立在孙子被爷爷宠爱的基础上。
许太公耐心地为孙子解惑:“富,一户之内,十口之家,所用罐釜几何?”
许富也不是笨人,蒙在眼前的窗户纸被许太公捅穿之后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
草原环境比中原更为恶劣,一场白灾,就足够让牧民几十年的心血化为乌有。
所以他们非但没有中原强制分家,为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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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供赋税的法令,反而竭尽全力地聚族而居,增强抵抗风险的能力。
加上草原以各种干燥的粪便作为燃料,获取难度比木柴更困难,所以更倾向能够节约燃料的大罐作炊具。
许家与羌人的开门红生意,也是迄今为止做得最好的生意,就是能够一次性做上十五人饭食的大陶罐。
以羌人的生活艰苦,是宁可把年老体衰的老人舍弃,都不会舍了能煮饭的陶罐,这可是家中重要资产!
所以每卖出去一个陶罐,基本就意味羌人民口增加了十到十五人……
许富回想起自己经手的家中历年账册,声音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这些年,家中卖出了近千口大陶罐,还有许多小陶罐……”
而与羌人做生意的可不止他们一家。
平帝光永三年,羌人叛乱,关西之地损失惨重。
许菖终于没忍住给了儿子一脚:“光永七年起,分置南北羌校尉,互不统属,数年来攻伐不断,流血漂橹。”
言外之意便是羌地固然因为贸易畅通无阻有了一定的发展,但这点发展在内斗中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没见到朝中衮衮诸公,根本没把羌人当一回事吗?也就只有文登这位世家公子哥,对此保持着万分警惕。
许太公似乎半点没看到这场就发生在他眼皮底下的亲子教育,而是抚摸着胡须说道:“我许家亦要出一麒麟儿乎?”
文登年少的成名,在州中有麒麟儿的称呼。许太公这么说秦游,显然是抱着极大的期许。
许菖一张脸上不掩忧色:“游慨然有英雄气,然观其志匪浅,不知祸福如何啊。”
他聪明的没在老父面前提秦游并不姓许这件事。
而且甥舅关系亲密,拆不散的同义句是:能靠着外甥享多大的福,就能跟着外甥受多大的罪。
毕竟这年月,是真的有着九族消消乐的。哪怕用得极少,但终究是个风险。
许菖面上的忧色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许太公直接一鸠杖打到了他背上,怒道:“乃公一世英名,怎地生出你这等鼠子!乃公当年能从无到有,一手一脚挣出这份家业。
你如今良田广屋,家訾数万,衣食无忧,却畏头缩尾,不是英雄所为!倘若富贵易取,何至于李广难封?哼!”
许太公气冲冲的输出完,就拄着鸠杖气冲冲走了,许富赶紧追了上去,唯余许菖在原地苦笑。
阿父呀阿父,你当初是没什么可输的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然无所畏惧。但儿子是携家带口,能输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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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十年,登与帝复见于蜀郡。帝大悦,谓众将曰:“今得见远谋,如大旱遇云霓,吾亦有子房矣!”
遂携手进帐,同榻而眠,畅聊达旦,无有倦意,不知时光流逝。
文武不解者甚多,私聚议曰:“文远谋固才名远扬,然仅两面之缘,何故信重至斯?”
武威侯薛皋诉众意于文德皇后榻前,后答曰:“虽非旧识,心多向往,可谓神交已久。”——《梁书·卷六十四·列传第十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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