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会是你……”
时隔数月再见,依旧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但张阿已经连气势都无法强撑出来了。垂头丧气,好似所有的精神都被抽空,变成了一具活尸,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以上。
直到见到秦游这个长期以来的假想敌,他才嘴唇翕动,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秦游对张阿的好印象有限,但见他此时眼睛木然地望着不远处散落一地物品,还有些被踩进泥地,间或有一二没有草高的孩子蹑手蹑脚在其中穿梭,趁着正在收捡的亭卒不察,就拾起东西飞速跑开的模样还是有些不忍。
物伤其类,概莫能免。
货郎都是些没什么本钱,经受不住风浪的。这次风波下去,家底稍微厚实点的张阿还能抗住,其余货郎可就未必了。
这帮货郎之所以对他这么敌视,就是他断人财路手段的太狠太快。
秦游最近减少在外挑担叫卖的时间,将主要行当从卖货往收货、卖药方面转,也是有着缓和关系的潜意味。
“你受伤了,救治你,是医者本分。”尽管是一个半吊子医士,但华夏好青年秦游还是能够领会希波拉底克宣言当中精神的,勉强挤出了一句不是安慰的安慰。
张阿的眼珠极为艰难地转动了两圈,为自己增添了一抹生气,对着秦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医者本分么……”
他并没有想确切表达的意思,只是呆板机械的重复着秦游的话。精神已经趋于崩溃的他,只能靠与并不相熟的秦游对话保持最后一点清醒。
秦游整个人都麻了,内心发出一阵哀嚎:“心理医生太高端了,他是真不会啊!”
算了,还是先把人救回来吧。只要人活着,就还有着最基础的希望。
他从药囊中取出一个孩子专属的石匕,依靠手感觉张阿裤腿的湿润程度,选择一个较为干燥的地方划开,这是为了避免给伤口造成二次伤害。
石匕缓慢地破开布料,秦游尽量动作轻柔的撕开因血液干涸而粘连的部分。
不过那好像都不重要,张阿全程都是那副灵魂出窍的表情。
秦游只能将自己动作放得愈加轻柔,权当自己是在做一次拟真度百分百的治疗。
待伤口完全展现在秦游面前时,他不由自主送了一口气,还好,那是一道自左向右的伤口,看起来像是被刀锋给撩到了。并不是很深,还没有到要缝合的程度。
否则秦游就要贷积分来一次缝合了,还有缝合后的炎症问题也是一大麻烦。
还是目前这样只用清创包扎好,他少操心,伤者少赌运气。
秦游解下了腰间的葫芦,拔出塞子,低声说道:“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下。”
张阿嗤笑一声,自嘲道:“腌肉么,还怕疼。”
但很快他就为自己说出的话付出了代价,额上颈上手上的青筋一并迸发,右手狠狠抠入了泥地中,豆大的汗珠不断自脸上淌下。
秦游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只能加快清创速度啦。
葫芦里的盐水可是他自己调配的,可没有两千多年后还有镇静止痛的成分。
在张阿将手中抓着的泥土青草通通糊到秦游脸上之前,秦游终于将《赤脚医生手册》中影像示范,和自己从前为了混学分去学习的急救实践课结合到一处,完成了两世来第一次清创包扎。
系统显示的八十六分代表着秦游这次实践是合格的,而且他坚定的认为,一定是自己最后打上的那个蝴蝶结太烂的缘故才扣了这么多分。
“回去之后不要沾水,尽量不要触碰伤口,包扎伤处的布要洗净用沸水煮一遍晒干……”秦游完美复刻着每一个医生在收尾时都会进行的的絮絮叨叨。
张阿像是终于回过神,用着极度缥缈空灵的声音对着秦游说道:“他们,是死了吗?”
秦游顺着张阿的目光看去,求盗正带着两个亭卒给躺在地上的人盖草席。青翠草毯上一大团血迹已经变为深褐近黑,像是大自然不经意抹上的污渍。
尽管事实很残忍,但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秦游平静地将自己了解的东西全盘托出:“嗯,他们的时运没有你好。”
来时冯恒给他介绍的两位伤者,在他赶到前就没了气息。
一个伤到了大动脉,另外一个磕到了后脑,放在两千年后也是能把整个急诊室都摇起来的大活。
“是我,是我害了他们。”尽管张阿竭尽全力咬紧牙关,细碎的□□还是无法避免地溢了出来。
秦游远远看着这一切,直到被请来的巫祝摇响铜铃,围着尸体又唱又跳,进行所谓的招魂程序。他才轻轻地,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生命,总是如此脆弱,凋零得猝不及防。
然后他果断转身,把张阿左胳膊上的木棍又拧紧了半圈,那是他给张阿断骨打的简易夹板。
剧痛成功把张阿从悲伤自毁的灰暗情绪中给扯了出来,造成他这的话仿若惊雷般在秦游耳边炸响:“你做什么!”
秦游不为所动,末了还又拨了拨小木棍,确认这次不会被轻易崩开后才保持着冷漠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要胳膊了,可以和我直说。想报仇,也得有性命在。”
没有在意张阿情绪的大起大落,秦游蹲下身体开始收拾药囊。
忽地,有一个声音钻入了他的耳朵,有一种怕人发现的小心与急切。
“他们最开始是冲着我们性命来的。阿乘与阿会就是刚照面就被重伤……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忽然停手。有两个不甘心的就回身抢我们的货担,这才耽误了时间,直到求盗赶来。”
是张阿的声音!
秦游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但他没有抬头,只是用着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沉稳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张阿声音变得有些激动,齿关再度咯噔作响:“我怀疑那些家伙并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咱们货郎来的。”
这一点秦游早就有所猜测,所以镇定地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眼角余光觑见胡品正按剑朝他走来,果断转移了话题,发出重重的冷哼:“虽然救你是医者本分,但钱还是要收的。”
如此生硬的转折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提示,一直没对胡品说真话的张阿瞬间使出了货郎的变脸绝技,方脸上凝出一层冷意:“钱串子,我还真是高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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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游不为所动:“上夹板、还有清创加包扎,一共五十钱,不二价。想来张君作为乡中名人,绝不会赖我这个失孤小子的钱吧。”
张阿的齿关又响了起来,令秦游很担心他的牙齿健康。
胡品原本不紧不慢的步伐在听到这场争执后陡然加快,等走到秦游身边时已经解下挂在腰间的钱袋,极其自然地塞入一脸挑衅的秦游怀中:“五十钱,算我的,算我的,两位不要为此伤了和气。”
看着秦游本想将钱袋推回去,却因那沉甸甸的分量压住了手,抗拒力度逐渐减弱,最终把钱给踹进怀中,胡品嘴角勾起的弧度愈发大了。
然后他命人搀起张阿,将他接到亭部询问具体经过。
与此同时,秦游背起了因为惊惧而浑身发抖的冯恒。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别看平常对跃马疆场,立功封侯的事那么热衷踊跃,但第一次见到非正常死亡的人,还是会本能的产生恐惧。
想到这,秦游不由伸手按了按左胸,感受着精瘦肌肉下平稳跳动的心脏,有些意外的挑眉。
他对恐惧的感知,的确被削弱了不少。
因为废物系统的日常摆烂,秦游并没有发现不远处那几双从未离开他左右的眼睛。
一个面上疤痕蜿蜒,使得一张脸分外狰狞的汉子毫不吝啬地把巴掌送到身边几个人的脑袋上,一边打口中还一边低低的呵斥:“蠢货!你们这些蠢货!看清楚人了吗就往前冲!秦游,那个秦游,才是能换钱的靶子。”
不过他手下的喽啰似乎并不是很怕他,龇牙咧嘴揉着被打处还下意识的顶嘴:“这不都是货郎,一时没分清楚嘛。”
有一就有二,另外一个喽啰也不服气地说道:“就是,大家你当时不也没看出来,还让咱们先剁翻两个把他们吓住呢。”
大家是当世对强盗头子的一种敬称。
被称为大家的疤脸男子被顶得有些下不来台,忍不住又给了两人一人一巴掌:“闭嘴!都是你们这两个家伙见到好东西就走不动道,害得咱们差点被抓住去领赏。”
“大家你就说这些东西好不好吧,有麻有绢,有盐有酱,带回山上可是能好好给大家吃上几顿呢。”
“就是就是,久不下山,都不知道这些货郎壮成了这个样子。校尉说今冬有一场大买卖,可冬天还早着呢。照我说,还不如抢这些货郎的。”
“你们这些蠢货!”
这场争执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现在人也看到了,不会有下次。”
这个声音不高,却直接画上了终止符。霎时间,这片藏着五个人的草丛只能听到虫鸣声。
被唤作大家的人喉头滚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面对那双没有感情,只有血红的双眸,他最终只是抿了抿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唯有一句话在空中慢慢消散:“聪明人的心肝,挖出来做醒酒汤味道一定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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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平、幽帝年间,县中有大盗曰黄权者,聚众约二、三百人,自号为校尉,势大,官府莫能制。——《成固县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