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宫秘
    夜中的禁宫比白日少了几分庄严,多了不少诡秘,便如同一个伏在地上的凶兽,张大嘴巴,等着你走进去。

    大周每年的皇宫用度,仅在灯烛一项上,便当在白银数百万两左右。每在深夜,皇城内的人便恨不得将每一个角落都燃上灯火,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可是,这毕竟是不现实的做法,偌大的皇城,灯火通明的地方仍是少数,被大片大片的黑暗地带分割包围,从高空望去,宛如一幅拙劣的孩童泼墨画,洁净处所余了了。

    李珣和阴散人此时便在一处黑暗中行走,这里是皇家园林的一部分,白日风光尚好,但夜里阴影婆娑,颇有几分诡谲。幸而昨日一场雪后,积雪遍地,映着黯淡的星光,可视度尚称良好。

    李珣有些不太明白,这么夜了,到深宫里来,却是什么意思?尤其是此次进宫,两人根本就是从天而降,不告而入,这个,似是不太妥当吧!

    阴散人不说,他也不敢问,只是闷着头跟在后面,直到阴散人停下脚来。李珣凑趣地问了一声:“师叔?”

    阴散人拂尘一摆,让他住口,又以目示意,让他看远处。李珣运足目力,借着点点星光,向那边看去,却只见到树影摇曳,还有夜风吹起的散落的雪粉,此外,再无他物。

    他摸摸脑袋,又看了回来。

    阴散人微微一笑,指着那处地方道:“那便是宫廷内库所在,人间宝物,大半汇集于此,价值亿万,你动心了吗?”

    李珣摇了摇头。人间宝物,说来道去,不过是些玉石字画之类,或许在人间界可价抵万金,但若在通玄界,则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儿,上不得大雅之堂!自从他心中有了明确的计较,他对这种事情,分得极是明白,自然是不会动心。

    只是,他摇头方毕,心中忽地一跳,感觉中,似有些不妥,但既然动作都做了,他也不好再改,只能认了。而脑子则在不停地转动,思索不妥之意的来由。

    阴散人不管李珣心中想些什么,她笑容中,眼眸里,此时正涌动着万里阴霾,就如昨夜那场大雪,美丽洁净之后,尽是可以杀人的冰冷和阴寒。

    只是被那眼神扫中一点儿,李珣便是身上一抖,险些软了下去。

    惊惧中,只听到阴散人幽幽开口:“是啊,你不在乎。可是,却仍是有人在乎的!”

    李珣怔了怔,再向那边看去,却仍是毫无发现。阴散人微微一笑道:“随我来!”

    她脚下不沾半点雪泥,行云流水般飘行过去,身形趋

    动之际,便如同在夜色散步一般。可就在她身形初动之时,李珣分明听到了,周围空气传过来的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恍惚间,李珣似是看到了一场暴风雪过境。

    两个不知哪里碰出来的人影猛地出现在虚空之中,两双惊讶至乎绝望的眼眸向这边看了过来,然后便瞬间失去了神采。

    两具尸身仿佛被一个无形大锤当空猛轰一记,以一个绝不自然的姿势歪歪斜斜撞向远方的青石地面。然而撞地之时,却没有半丝声响发出来,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在这个过程中,阴散人没有表现出任何出手的迹象,而她确确实实剥夺了两个人的性命,李珣在后面狂/抽一口凉气,他终于算是略窥了阴散人那深不可测的实力一角。

    对地上的两具死尸,阴散人没有半点儿表示,便仿佛是见到了两片再平常不过的残枝败叶般自然。她保持着悠然从容的步频,逐渐接近内库所在。李珣在深呼吸数次之后,快步跟上。

    此时,就算是以李珣低微的水准,也感觉到有些不对了。自那两个死人摔出去之后,周围的空气便猛地一堵,味道也整个地不同了。

    所谓“味道”,也就是那一丝微妙至不可言道的情绪反应,用“通感”的方式表达出来,此时的空气,便像是一锅渐渐烧开的水,里面投放了大量的石灰,还点下去几滴乌浊的毒液。

    然后,“嘭”的一声,这锅有毒的沸水爆了开来。

    李珣的脑子仿佛被一块砖头猛轰了一记,脑子里一懵,向后便倒,已经“嗡嗡”乱想的脑壳里,偏又钻进了阴散人的一声说不出味道的轻笑。

    李珣的神智渐渐地散乱,几乎便要昏了过去,可就在此时,一声清幽悦耳的声响——宛若静谧幽深的暗窟里,成千上百年积洼的水潭上,一颗小小的水滴,“叮咚”一声,打在上面,溅出一圈缓缓扩展的涟漪。

    他的脑子猛地一清,睁开眼来。

    而此时,又有一个人影惨嘶着抛跌出去。

    “虽然你不动心,却不能代表通玄界所有的人都不动心!”阴散人此时的嗓音分外地温润平和,直透入李珣心底:“尤其是那些总想着不劳而获的懒汉,直把这大内当成他们的仓库一般!分外让人生厌!”

    这句话说完,最后一个人影便如烂泥一般倒在地上,全身上下再没有一块儿完整的骨头。

    李珣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眨眼间的战斗,比天都峰那一场“百劫千重火狱”自然远远不如,但效果却并不逊色太多

    。从头到尾,他根本没有看到阴散人又任何动手的迹象,四个来自通玄界的修士便倒毙当场,死法又各不相同,实在是诡异得很!

    “皇宫里可不太平啊!阴散人转回身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微笑道:“那一巴掌打得可对么?

    李珣晃晃仍有些眩晕的脑袋,缓缓爬起身来。听到阴散人的话,他却是连苦笑的力气都没了,他的眼光在那四个个死得干净的“盗贼身上一转,又打了一个寒颤。

    这四人在阴散人手里不堪一击,甚至根本没有发挥出来,可是在李珣看来,却是哪一个都够他玩命应付的,最要命的是,通玄界的修士能到人间界来当贼,若不是亲眼看见,谁会相信这个?

    可他偏偏又不敢讲出来,要他承认又不甘心,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换了一个话题:“师叔,这些都些什么人?

    “一些无门无派的游魂罢了!阴散人似乎没有留难他的意思,颇配合地转移了话题:“这些人杀了也不会惹上麻烦,以后,便都送给你练手吧!

    李珣苦笑着应了,但他还是不明白,这些应是散修为何要到人间的皇城里来?难道不嫌掉价吗?

    对此,阴散人是这样解释的:“人间虽没什么太名贵之物,可皇家私藏,精品也是不少,这些人,既没有朋党师友,又没有化身亿万的大神通,一些非要有绝大人力方能收集的东西,便也只有朝廷辖下亿万黎民,才能办得到了……至于那些有门有派的,形势自然不同!

    李珣眨眨眼睛,所谓“亿万黎民才能收集的东西,又是什么?

    阴散人不说,他也不敢问,只是随着阴散人登上了内库的台阶。

    这里的积雪没有扫净,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已死了四个人了,却没有沾上半点儿血迹。

    李珣在台阶上一看,却见上面七扭八歪着十多名侍卫,一个个人事不醒。阴散人也没有喊他们起来的想法,拂尘一摆,内库门上的大锁便自动脱落,库门大开。

    进去是一个颇大的厅堂,仅有的几套桌椅摆放整齐,李珣方一打量,眼前便闪过数根细细的拂尘银丝,在黑暗中一闪,便听到机关轧轧之声,厅堂侧面,一个阴影之下,显出一个地道来。

    这才是进入内库的正途。

    这些机关消息之类东西,在李珣眼中看来,仅是个新鲜而已,并不如何有趣。倒是这地道门一开,里面粗重的呼吸声,却是听了个真切入耳。

    李珣这才恍然,原来真正的护卫都在这里,虽然还是

    一群废柴却总比外面的活靶子强些。

    一个小黄门的脑袋从地道中冒了出来见了厅堂内两人明显地吃了一惊忙跳出来行礼道:“国师大人安好李真人安好!”

    阴散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了下去李珣用手指了一下外面示意小黄门去清理现场这小太监也算伶俐点头应了。

    待李珣进了地道才发现原来这里并不只是通向一处一眼看去十多个黑洞洞的甬道从这分叉向四面八方延伸也不知通到哪里。

    这应该是另一种保护措施了

    “内库里有几样东西你以后常来看看便是!”

    阴散人领着他往一条甬道中走去淡淡地道。

    “看看?是拿命来看吧!”听着阴散人漫不经心的话李珣却是一点儿也不敢大意相反只觉得脑后生寒一边心中叫苦一边点头不迭。

    阴散人真像是有一双可以穿透人肺腑的眼神对李珣心中所想完全了然于心等李珣应承之后她又道:“当然你的修为拙劣得很碰到高人也没有办法。我会给你几样法宝还传授你一门绝学让你也有些力气防备!”

    李珣心中略松一口气真心诚意地道了一句:“师叔英明!”

    说话间他们穿过了四个甬道终于到了内库之所在。皇室重地果然有些气派厚重的石门由十多个大力士用绞盘推动其重在当在万斤之上李珣思忖了一下自己的手段也觉得要想无声无息地进去颇有些棘手。

    内库共分四层二十八室深入地下数十丈工程极是浩大。这二十八室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各类珍品异宝随便拿一样出去都价值连城且皇室藏金也堆积在此处虽然没什么用处但一眼看去满眼金光闪闪也是颇为壮观。

    李珣走马观花般在里面转了一圈一直走到最底层的一处炼丹房。

    “这些都是历代皇帝积蓄的种种丹丸药散及珍奇灵药……不必看了垃圾而已!”阴散人纠正李珣的视线:“往那儿看!”

    阴散人指的是丹炉后一处石几上面摆放着两样东西。

    一个透明水晶瓶仅此瓶便是一件珍宝其中盛着小半瓶桃红色的液体映着淡淡的珠光竟又透着浅浅的碧绿色色泽转换间十分美丽。

    旁边放着一片锈蚀的铁板约有一指厚四周残缺不全怎么看都是一块废

    铁。

    两个对比极其强烈的物件摆在一处,那感觉是说不出的别扭。李珣立时明白,这就是阴散人让他看守的东西了,他本能地觉得它们不是凡物,却又不知好在哪里,只能望向阴散人,只可惜,这一次,阴散人不准备解释。

    她只是再次提点了一句:“这几日,我要和你师傅去京城外办些事情,这两样东西一时间照顾不及。你便担些责任吧!”

    李珣瞪大了眼睛:“师叔你们要到哪去?”

    直到这句话说出来,李珣心中才忽地生出一念头:

    “他们离开?我为何不趁机逃命?反正现在身上‘血魇’威胁已经可以消除……”

    然而,就在此时,阴散人的目光撇了过来,笑容里多了些味道:“你真想知道?”

    李珣心中登时一跳,刚刚那个念头“波”地一声破掉了,他绝不是傻子,见不是路数,忙不迭地摇头。

    见他如此徒乖觉,阴散人略觉满意,便不再为难他,道:“你不必担心,只要用心照顾便是,有我那些法宝,普通的事情,你还是能应付过来的!”

    李珣心中暗想,若是不普通的事呢?当然,这话他是绝不敢说出来,只是垂头应是,然后便随着阴散人退了出来。

    出了内库,阴散人走的路,和来时的,却不相同。李珣不敢问,只是在后面跟着。走了几步,忽见阴散人头也不回,抛过来一个小袋子:“这里面是些小法器,虽然威力不大,但胜在易学易用,你若多用些脑子,应付这点状况也足够了!”

    李珣慌忙道谢,正想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又听道阴散人开口:“我且传你一点法诀,口诀要义只讲一遍,听不全,也不要再问!”

    李珣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袋子收起来,凝聚心神,细细听讲。

    阴散人一边漫步,一边随口道出法诀精义。先是总诀,约三五千字,接着便是释义,林林总总,不下万言。也亏得李珣有过耳不望之能,才能一一记下,无有疏漏。

    阴散人果然说到做到,只讲一遍,再不多言。讲完了,又问李珣记了多少,李珣擦去满头的冷汗,吁出一口闷气:“惭愧,总算是记了下来!”

    接着,便将总诀、释义这近二万字从头到尾,又背了一遍,其中并无丝毫错处。当然,行文断句总有些僵硬,那也不可避免。

    阴散人步伐倏止。

    李珣因为正分心记忆,差点儿一头撞了上去,虽然收得及时,但鼻尖已经触到了阴散人的香肩处。他吓得一身冷

    汗忙后退一步口称死罪。

    阴散人回过头看他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微妙得很却是十分动人。

    “很好!我总算没有教个蠢蛋!”顿了顿她又道:“这只是些纲要大概待回去了还有诸多应用法门我已集结成册也一并传给你你要用心修炼才是!”

    说完她举步又行。李珣忙道了声谢心中却揣摩着她的话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惊!

    而这时他也忽地想到了一件事忙叫了一声:“师叔这究竟是什么法诀?”

    阴散人脚步不停只是一笑:“变生寰宇统御六气有阴阳之道众妙之门……嗯就叫六御阴阳变吧!”

    话的前半部分是总诀中的一段话这时提出来颇有提纲挈领之妙。李珣虽只是囫囵吞枣而此时听了这话也有些了悟不知不觉便陷到了推演揣摩之中。至于阴散人后半句似通非通的语义也就不怎么在乎了。

    此后便是一段颇长的沉默直到甬道已尽

    “这可不像是进来的地方啊!”

    很快的眼见所见便证实了他的猜测。地道开启处哪还是那个空荡荡的厅堂只见房内灯火通明绮罗处处桌几洁净上面雕刻的花纹更是精美之至。见着的几个摆设均是难得一见的精品摆放时又颇见巧思显然这里不但有人居住且身份也不一般应是妃嫔一类的吧。

    二人所在的应是个小厅不远摆着一幅屏风将这里与外面隔开屏风上面是一幅百花图手法也是极佳。此时李珣两人的影子正印在上面贴在一起。

    一见这情形李珣便是一惊:

    “不妙!”

    念头方过那边便转了一个人过来显然是见到屏风上的人影过来察看。

    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宫女面容颇为秀美却稚气尤存一转过来见了两人脸上便是一惊眼珠睁得老大然后便是一声惊叫声音却不大:

    “刺客!”

    “蠢货!”李珣心中暗骂认不得他也就罢了。阴散人这样的皇帝眼前的红人这些后宫宫女太监竟还有不认识的吗?这么一句喷出来惹来侍卫也就罢了惹得阴散人生气莫说是这小宫女便是这宫女侍候的主子也要跟着倒霉!

    他看向阴散人却意外地发现阴散人似乎并不怎么生气甚至看着小宫女莞尔一笑:“刺客在哪儿?”

    难道阴散人喜欢幼女一类的?

    李珣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又觉得以阴散人的习性,也未必没有可能,便留了个心眼。当然,场面话还是该他说。他迈上前一步,沉喝道:“噤声,是国师在此!”

    小宫女终究没有笨到家,她的眼睛睁得更大,看着阴散人,伸手捂住了小嘴,身子已是软了,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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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风坐倒在地上。

    阴散人微微一笑,不再看她,迈步绕过屏风,向四面稍一打量,竟是颇有兴趣的样子。她道:“此地,应是兰麝院吧……莫不是秦妃的居处?”

    话音方落,便有一声细细微微的应声响了起来:“国师不过来了一次,但能记得,妾身颇有荣焉!”

    这声音柔细低回,只听着,便能在脑子里勾画出一个柔弱温驯的佳人形象,只是这语气平和恬淡,柔中有刚,可不像是位纤纤弱质所能说出口的!

    李珣心中好奇,便循声望去,一望之下,他也如那不懂事的小宫女一般,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从灯火阴影下走出来绝代佳人。

    谁说人间界没有美女佳人?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便是一位绝不逊色于任何通玄界美女的仙姝玉人。

    看看这美人走来,就仿佛是见到了江南春秋的一蓑烟雨,带着草木花香,雾一般扑在脸上,清新之气令人心境为之一开!

    感觉中,她和山上的明玑仙师是两种美的极端。明玑犀利明朗,便如“青玉”剑上挥洒的剑芒,美丽而危险,透着股令人精神一振的清凉。

    而这一位,从头到脚,都是柔柔的。那眉眼轮廓,柔和轻婉至不可思议的地步,在烛光下,偶尔流泄出的一点波光,更是有着春水般的温情。纵使她身姿纤长,又骨肉匀称,这么一眼看去,也觉得她柔弱婉媚,堪护堪怜,恨不能拥入怀中恣意温存一番!

    “人间也有这般美人儿?”

    李珣几乎忍不住要击掌赞叹一声,可是,他怎么觉得,这位轻柔温驯美人,看向阴散人的目光,却是这般不善?

    当然,即使是非善意的目光,由这美人儿使来,也没有多少杀伤力。至少阴散人是不怎么在乎的。她的眼神在秦妃脸上一扫而过,谈不上生气,却比秦妃的目光要凌厉百倍。

    只听她淡然道:“这么晚了,娘娘为何还不安歇?”

    她这话便有些明知故问了,只看秦妃的穿着,便应知道这原因在哪儿吧!

    或许是夜深寒重的缘故,秦妃身上披着一件貂裘披风,素洁华美,也极衬她的身姿。而披风之下

    ,却单薄得很,只是一件桃红色的纱衣长裙而已,显然是已经就寝,听到外面的响动,又起身察看。

    李珣虽不好美色,此时也忍不住向披风里多看了两眼——这种机会,毕竟不多!

    应该是感觉到了李珣的眼神,秦妃有些不安地将披风拉紧了些,烛光之下,也不知她的脸上究竟红了没有。但她的语音,仍然十分镇定。“国师既然能深夜巡守宫廷,妾身便也能晚睡些时候——国师夜间到此,可是要吃茶么?”

    这一次,李珣听得更明白了,这秦妃几乎便是与阴散人对着干的!即便这女子不可能知道阴散人的真实身份,只凭她敢正面冲撞皇帝眼中红人的勇气,便让李珣又高看了她几分。

    阴散人对她的态度,好得足以让李珣感到嫉妒,已到这个地步,却仍没有半点儿愠色,反而又是一笑:“夜深了,不好再打扰,这次就算了吧,日后有闲,必会前来讨杯茶喝!”

    这样礼数周全的回答,听得李珣的下巴都要掉下来,阴散人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客气过?难道这个秦妃有什么特别之处?

    带着这个疑问,他和阴散人走出了“兰麝院”。和在内库时一样,所有的宫廷侍卫见了阴散人,均没有表示出任何惊讶的神情,仿佛这位女国师在禁宫内闲逛,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情那样!

    想来这也是阴散人神通的一部分吧!李珣也是见怪不怪了,反倒是对身后渐渐远去的“兰麝院”,或者说,是对“兰麝院”里那位美人儿更感兴趣一些。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在这时,阴散人在前面开口:“怎么,有兴致吗?”

    李珣猛摇头,可在摇头的同时,他却禁不住想到,那如雪般洁净的貂裘之下,若隐若现的优美/体态,以及在薄薄的纱衣之后,透出的温软感觉。

    他的喉头蠕动两下,腮边有些发酸。

    怕阴散人再问下去,他决定反客为主,轻咳了一声后,反问道:“这秦妃对师叔您颇为不敬,为何师叔您……”

    这话貌似关心,颇有些讨好的味道,可事实上呢?恐怕李珣自己也不太明白这样问话的动机吧。

    “绝代尤物,总有些自傲的资本……”阴散人的话音蓦然间变得低回沙哑,在这浓浓的夜色,透出些别样的味道:“这禁宫佳丽三千,像她这样的,也不多呢!”

    李珣正回味这话中深意,前面阴散人忽地停下,转过身来,向他笑道:“你真的对她没兴趣?”

    李珣方要摇头,忽地见到阴散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奇光,心

    中一紧,脑袋竟是僵住了,口中更鬼使神差地说道::“师叔明鉴,就是在山上,也少见这样的绝色……”

    “是啊……”阴散人眼中光芒散去,语气竟温和了许多,话中甚至有些感叹之意:“明心剑宗这几代女徒确实收得少!不过呢,却也都是算一时之选。青吟不必说,二代弟子中,明玑有冰肌玉骨,名剑风神;明如则是云姿霞彩,仪容端丽……瞧你的样子,和她们也都是很熟的了?”

    阴散人是什么名声?虽然她话中都是些赞颂之辞,但从她既往的经历看,便是李珣这样的小辈,也知她心中之意究竟为何。偏又不得不答,思及青吟、明玑对他的好,不由十分尴尬,只能含糊地应付过去。

    可是,又由不得他不顺着阴散人的思路去想,即使心中尴尬,他也要承认,阴散人对几位女性仙师的描述,确实是入木三分,说到了点子上!

    以这种角度去想象几位长辈的仪容,对李珣来说,还是个新鲜的尝试,其中自有一番微妙的感应,这让他心中颇有几分异样。

    此时再回过头来想一下秦妃的姿容,便又是另一种滋味了。

    就在这时,阴散人不动声色地抛了个响雷过来:“若你真有兴趣,今夜回去住一晚便是!”

    李珣当真像被一个响雷击中头顶,他身子一颤,失声叫道:“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阴散人说话便像是喝茶一样轻松,她微微一笑:“我在那里留宿了一晚,也不见她如何!”

    李珣脑中一震,终于明白了秦妃为何会是那种模样。他呆呆地看着阴散人秀雅的面容,脑中竟不自主地闪出这两位绝色在夜深人静时、烛火晦暗中的种种勾当来!

    一股莫名之火,“腾”地一声从底盘冲起,霎那间没过头顶。

    “啪!”

    脸上的疼痛将他从瞬间的迷离中打了出来,他身上打个了激棱,抬眼看去,正见到阴散人笑意依稀的面容,以及刚刚收回的,那一只可让他死上千百回的玉手。

    只见阴散人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微妙得很,她道:“想什么呢?”

    “不,没有……”李珣结结巴巴地应一声,身上的衣物霎那间便打湿了一层,两条腿也开始打摆子,这种情形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跪下——究竟是坦诚些好?还是死守着一贯的卑下忠诚脸孔?

    万幸,阴散人扇的这记耳光,逗笑取乐的成份还更大些。以她的作风,也并不在乎这个。看着李珣那死白的脸孔,她仍保持着笑容:“这事还由得你去,我也懒得管你。只是你要记得,在我与你师傅离开期间,那两样东西……”

    李珣庆幸自己逃得一劫,自然点头不迭。

    “这便是了!懂得轻重便成!”阴散人又伸出来,拍拍他的脸颊,颇有亲呢之意。而李珣身上的道袍却是湿得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