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八集 第五章 吞食
    李珣没有化成血影妖身,毕竟还是人身的战法更合乎他的习惯。即便如此,他的速度也已有了血影妖身时的七、八成,藉着允星调匀气血的空隙,他闷声不响,身形直撞过去。

    只有近身格斗,才能最有效地限制允星对星河禁法的使用,也才有可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战斗。

    他明白,允星也明白。

    经过刚才的交手,允星对李珣的速度忌惮非常,自不愿被他近身。

    眼见人影冲至,允星低喝一声,破军仙剑锵然声中,拔出半截,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半截剑身上光芒大盛,剑光所及,森森剑气如日中天,横逐**,竟没有半个死角。

    李珣闷哼一声,只觉得身上如针扎似的,甚至连眼皮都睁不开。而且身形越是突前,痛感便越是强烈。

    李珣哪还不知,允星这厮分明就是已盘算好了应对他的策略,较之先前措手不及的情况,相去实不足以道里计。

    一时无法再进,李珣身形一滞,又弹上半空。允星则顺势出剑,呛啷的声响在李珣耳中几如雷震。

    而周围大气也随这一声响,猛地增重百倍,虽未能锁住李珣身形,却也使得他稍稍一滞,下方凌厉剑气已绞杀过来。

    撇去在聚星台上那几下不算,这应该算是李珣进入真人境之后,首次与人正面交手。却怎么也没想到,一碰上便落了下风。

    而且,他依稀间觉得,自己行功手段似乎有些不到位的地方,空有一身澎湃真息,却总有几分滞涩,不能圆转如意。

    至此,李珣总算明白与允星的差距所在,而此时剑气锋芒已经临体,他只能吐气开声,一次全无保留的真息外烁,气流砰然迸发,硬生生地将周围强压挣开,再迎上那道剑芒。

    李珣深吸一口气,手指探出,指尖血红,黯淡的血光从李珣指尖发散出来。

    这一招属于血神劫指的范畴,但在遥空攻击层面,又有个名目,叫血劫蚀元神光。

    这血劫蚀元神光本是以自身精血引动诸方凶魂厉魄,生成的专门蚀人精气的真息气芒,十分了得,只是李珣刚修炼《血神子》不久,也没有收集炼化什么凶魂厉魄,这蚀元神光的威力只能发挥个四五成。

    饶是如此,血光闪过,迫近的剑芒也在无声无息中湮灭不见。

    然而,剑芒方一消失,李珣心中便重重一沉,生出极不好的感觉来。

    他立身虚空,看似浑无凭依,却始终与外界元气交互往来,可是在湮灭剑气的刹那,他分明感

    到,虚空中某个机括被蚀元神光激发开来,外界元气彷佛被一张无形大口鲸吞进去,飞速地消失。

    不过就是一个呼吸的空档,李珣真像是坠入到一无所有的虚空里,浑身轻飘飘的,全使不上力,所有与外界天地的联系,尽数断绝。

    不管修行的法门有着怎样的差异,只要修为登堂入室,也就是进入类似于虚空化婴境界的修士,无一例外的,都会保持着与外界元气的往来,长年累月,已经自发地生成了相对的平衡状态。

    可如今外界元气被抽了个干净,内外失衡,李珣险些就是一口鲜血喷出去,若非他现在体内经络皆已经化消不见,可能这一下就让他受了重伤。

    这让人如坠真空的感觉也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似乎这一招对允星的负担也是极大。

    只是在一切恢复正常之际,内外失衡的冲击也顺理成章地再次降临,李珣终还是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允星手中破军仙剑嗡嗡颤鸣,就趁着李珣咳血的空档,剑气破空,如暴风骤雨般袭来,就此一举抢得先机。

    李珣一时间没回过气来,只能勉力抵挡。可是,才挡过一波,他便发觉事情又向坏的一面倾斜了。

    星玑剑宗的剑诀向不以威势着称,而是以星斗入剑,剑化天星为总纲,极力推演天星变化,以合天道。

    李珣没有及时卡住其剑诀变化,而使其尽力施展开来,已经很糟糕,偏偏他还身处星河之中,被允星剑势引动,星河内滔滔星力随剑势起伏,时荡时落,几个来回中,便生就一绝大漩涡,将李珣锁在其中。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尽丧,要是他还能在短时间扳回来,那才真叫有鬼了。

    此时在李珣的感应里,允星彷佛已经化入了这漫天剑气之中,其活泼的生气与剑气合而为一,又与周围星力水乳交融,分不出彼此,也让他根本找不准目标。

    如此劣势,李珣咬牙之余,仍分了一眼到大江对岸,若不是情势不允许,他早大骂出声:首鼠两端的蠢材!

    或许是当真感觉到了李珣的怒火,也可能是真的想通了。便在李珣心中大骂之时,毕宿深吸一口气,剑尖斜指虚空,旋又循一个玄妙轨迹移动,直至指向大江对岸某处。

    接着,在闷闷低吼声中,剑锋所指之处,砰然震荡,无形有质的震波犹如水上涟漪,虽不兴波浪,却无声无息蔓延开来。

    这一剑并没有如何发力,但却正打着允星剑势变化及星河运转的关节点上。

    身在其中的

    李珣感觉最为明显,他本来已被周身强压挤迫得喘不过气来,毕宿这一剑,立时为他辟出一条遁走之路。

    李珣不敢怠慢,身影化虹,直窜出去。

    虚空中,允星的身形闪现,破军仙剑亦横空斩来。剑刃嗡嗡颤抖,晶芒飞动,几乎已看不清剑身如何。李珣急切间只见到一道朦胧的长条光芒横切过来,竟将他的去势拿捏得分毫不差。

    在李珣眼中,允星这一剑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技巧,然而窥得准,发得快,迫得他必须正面格挡。

    更要命的是,对方剑芒犀利,之前在聚星台上,李珣的手指、胸口便连续两次被划伤,他可没有那个信心再次面对破军锋芒——尤其是这样高速颤动的剑身,说不定可以将他的肢体绞成碎末!

    眼看剑光及体,李珣眼神一凝,肩后竟也飞起一道青光,尖锐至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乍听去像是一声,但事实上,两剑在刹那间至少交击上千次,撞击的部位也没有任何变更。

    老天保佑,因为他被人识破,没来得及换装,这才有青玉剑可用。否则,事危矣。

    趁着双剑交击的空档,李珣速度又增,几乎是贴着允星的后背抹了过去。

    二人护体真息剧烈摩擦,在昏沉的天色下,生出刺眼的电火,李珣强忍住体内真息动荡,先收回青玉宝剑,旋又在身体交错过的刹那,送上一记肘击。

    允星也偏移身形,似是想躲开,可大江对岸又是一声闷吼,在吼声中,允星的身子再度一滞,如此便不可能避过李珣的重击,肩背上骨骼破碎声起,燃血元息像是一头恶兽,撞入他体内,大口大口地吞噬他的精血元气。

    刹那间,允星脸上血色尽褪,旋又涨得通红,他持剑的手依然稳固无比,先是一剑迫得李珣后退数分,继而便厉声长啸——

    一错已甚,岂可再乎!

    回答他的,是横越大江的剑气嘶啸声。紧接着,毕宿微胖的身体疯牛般奔袭过来,向着允星脑后一剑劈下。

    只是这一剑与其说是杀人,还不如说是宣泄心中不可自抑的情绪,可说是全无技巧可言,允星虽然受伤,也轻松闪过。只是让暴涨的剑芒将后面的岩壁一分两半,大块大块的山石剥落下来,声势倒很浩大。

    李珣看得很清楚,此时毕宿脸上肌肉已扭曲得不成样子,尽是狠辣暴戾。一剑无功,便又是连环十七、八剑斩出,恨不能把剑当刀使,一口气将允星砍成碎片。

    你他妈疯啦!

    毕宿这轮狂攻不但没有把允星砍死

    ,反而把李珣给逼得站不住脚,连连闪躲,才避开这一轮快剑造成的星力乱流。李珣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窝囊废,你想死也不要拖累我!

    被李珣这么一骂,毕宿的神智倒好像清楚了些,脸上也露出惨笑:晚了,晚了,他们来了!

    他们?天垣翁?李珣方一怔,然后便觉得有一盆冰水从头顶直浇下来,整个脊柱都凉浸浸的,寒透骨髓。何止天垣翁,恐怕连厉斗量、甚至是清溟都可能在其中!

    毕宿在惨笑之后,又是一波疯狂的快剑。

    在这种心态之下,他出手根本就是全无章法,只是让剑气狂飙将大江两岸的山壁岩石轰碎无数。看这情势,不出二十剑,这家伙杀不掉允星,可能就会反手抹掉自己的脖子!

    在剑气围剿中的允星,即便肩背受到重创,剑势却越发稳重,分明就是固守待援。

    这也就代表了允星再不照顾兄弟之情及宗门声誉,只等着天垣翁前来,清理门户。

    李珣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忽觉得脑袋空空,手脚冰凉。

    宝贵的时间也飞快地消逝。

    毕宿早已是强弩之末,虽然剑气依然强盛,但就算是此刻心乱如麻的李珣也能看出来,只要允星出手一剑,毕宿便再无幸理。

    可是,允星却只是抿着嘴唇,将自身护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冷冷地看着毕宿走向疯狂。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至今,仍贪心不足吗?

    极耳熟的言辞忽地流入李珣耳中,李珣身子一僵,却强忍着没有回头。

    这是阴散人开口了。

    她并没有现出身形,而是像一个幽灵,在李珣耳边低语。

    说也奇怪,当这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慌乱的心情忽地平顺了不少,不远处毕宿的呼喝大叫也似是离得远了,让他可以相对冷静地思考阴散人的语意。

    我贪心?

    蝜蝂小虫,几乎独得天下之利,却不愿意放弃一星半点儿,才被活活压死。你总是绞尽脑汁,恨不能将所有的好处揽在怀里,只是别忘了,人力有时而穷,就算是钟隐这样的,不也是护不住青吟吗?

    阴散人的语速极快,这一大段话只是平常说十几个字的工夫,便都讲完了。难得她咬字清楚,使李珣听得一点儿不差。

    而这样的语速也让李珣明白,时间紧迫,他再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李珣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绝不再想以后的变故,而将目光移到了毕宿那边。

    此时,毕宿已经濒临

    崩溃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看他这般情态李珣忽有所悟。

    这家伙明明是一位真人境高手眼下却发挥不出哪怕一成的实力这不正是被心中的负重压垮的典型吗?

    他分明还有其他选择的。

    一念至此李珣心中若有悟。他低声道:好吧就听你的。只不过就算是壮士断腕总也要在搏命之后吧?

    在这种事上就算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也是心意相通的。阴散人轻笑出声并没有回应而是在李珣背后轻推了一把。

    李珣趁势发力身形闪动瞬间来到毕宿身后。

    这人怕是已经傻了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便让李珣锁住了他的后颈。真息透入剧烈的痛楚让他身躯一颤也就在此时李珣在他耳边大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

    这没有半分创意的言辞有几分效果李珣也不知道。但被这巨响一激毕宿身形再震却已懂得回头看来眼中却已全无焦距。

    看到这情形李珣便知道这家伙被心魔蒙昧的灵觉想在短时间内恢复已是不可能了。

    但这样正好!

    李珣发力一提两人的身影就这么拉扯着越过允星的头顶加速飞掠。允星也没想到李珣会在这种时候玩这么一出但也只是一怔便气机转换由守转攻御剑追来。

    然而身形方动他耳边忽地便响起一声惨嘶。抬眼看时却见刚刚才被拉走的毕宿口喷鲜血倒撞而回正卡在他御剑的线路之上若他再不收力绝对会将毕宿一剑剖开两段。

    无耻!

    允星心中猛醒但对李珣这一手却也无可奈何。他猛力收剑身形停滞下来再将毕宿一把抓住。

    他也留个了心眼

    一探之下允星眉头便皱得紧了。

    李珣下手实在狠毒推毕宿回来这一掌趁其六神无主的空档以燃血元息强力摧垮毕宿五脏六腑偏又留下一线生机让允星无法弃之不顾。

    耽搁了这么一回允星再抬起头时天空中早没有了李珣的踪影而怀中毕宿猛力地呛咳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喷出来在胸口处染上大片血污甚至还冒着淡淡的血色烟气灼热如沸油令人毛骨悚然。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允星长叹一声抱着毕宿落下地去。

    他此时已绝了去追李珣的念头只

    是尽力为毕宿调匀气息,按照他的估计,天垣翁一行马上便到,到那时毕宿的性命应该能够保住。说不定也能从毕宿身上得知此事背后的勾当。

    偏在此时,他耳朵微动,捕捉一声似是山石滑落的微响。刚才这里被毕宿几轮快剑,弄得满目疮痍,山石滑落很正常,可允星道心明透,本能地觉得其中有些古怪。

    然而,也就在他将注意力分到岩壁上的那一刻,毕宿胸口蓦然炸出刺眼的血光。

    就在允星眼前,毕宿胸膛滋声涨裂,一抹血影从他心口处弹射出来,直扑允星面门。

    也在这一刻,毕宿仅存的生机被抽吸一空,甚至连元神也瞬间崩解,不复存在。

    血魇?卑鄙!

    允星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这念头,身形本能地便要后移。

    但是,通明的道心偏偏止住了这一动作,几乎是在血魇与他的面孔仅有一线距离的时候,他口发厉啸,冲击力极强的音波轰然迸发,将血魇吹得七零八落。

    还来不及为自己识破血魇的外强中乾而高兴,他耳中便传入一声饱含意外的惊咦。

    但比这声惊咦更早一线,背后寒意已经袭体。允星虽未目见,却可以运用灵觉还原身后的影像。

    那应是一只修长的手掌,抹过空气,直插他的后心。护体真息感应到外力的同时,嗡然外烁。

    可是,那手掌透出来的真息乍阴乍阳,一瞬千变,几乎没有任何直接的碰撞,完全是折分消融,掌力轻拂在护体真息上,便如同热汤泼雪,转眼间就将其破开了一个空隙,指尖甚至已经刺破了后背的衣物。

    允星闷哼一声,破军仙剑化做一道精芒,如有灵性般绕体而飞,外界浑厚的星力被剑芒引动,瞬间在他皮肤外生成一道交织着刺芒的屏障。

    耳边又响起一声轻咦,背后那人终于还是被破军仙剑的锋芒稍挫了一下,手指微缩才又刺出。

    这给了他脱身的空间。

    允星不由庆幸之前没有被血魇惊得向后退,否则,这仅仅一线的空间,也不可能扯出来。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他的身形已向侧方抢出。

    才移出数尺,声音第三次入耳。

    而这回,是一声清清楚楚的冷哼。

    哼声本身并没什么,可在哼声消褪的瞬间,他全身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擎苍江的水响倏忽间远去了,在一刻,他整个灵魂都被抽离出去,被一股无以名之的伟力抛入了一个苍茫的天地。

    在这里,他彷佛看

    到了辽远的天空中,驾风飞腾,如垒如城的彤云万里,暴烈的狂风呼啸着,似乎要把他扯成碎片。

    允星喷出一口鲜血,但也正是这一口血,让他从那可怕的幻境中解脱出来。

    他很快就明白,自己是被某位绝顶高手的神念锁定,灵台震荡,才生出种种幻觉。只是他想不通的是,身后这位,其修为恐怕尚在宗主天垣翁之上……哪位真一宗师到了?

    虽然满腔疑惑,又是面对着无比恶劣的形势,但允星心志坚定,并无丝毫动摇。只是咬紧牙关,扭转在强压下略有僵滞的身形,破军仙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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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然震鸣,在电光石火的空隙中,连续八次虚劈,在虚空中留下了同样数目的寒光轨迹。

    八阵图?

    在这低低的呢喃中,方圆数里的星力发出一波又一波非正常的震荡,随着破军仙剑劈刺的轨迹,轰然内聚。

    只一瞬间,允星周身三尺,便显现出八条玉一般颜色的光柱,围绕着他旋转不停。

    而以八柱为中心,澎湃的星力便如同大海中了无声息,却又千变万化的暗流,将一切的外力抵消、扭曲、分解。

    接续而来的杀意只是在八阵图成形的初期给了一定的震荡,随后,便再也构不成威胁。而此时,稳住阵脚的允星才刚腾出空来,回眸看向那位竟然有脸在背后偷袭的真一宗师。

    一望之下,他不可避免地震惊了。

    阴散人!

    轻摆拂尘,阴散人并没有立刻再攻,仅是很感慨地叹了口气:若不是在星河中,你哪有机会做成这八阵图?

    允星横剑当胸,在八阵图的卫护之下,抿唇不语,脑子里却在急速思量。

    几十年来,神龙不见首尾的阴散人,突然出现在星河内,看样子,是和那个李珣同路。甚至不顾身分,暗袭一个后辈弟子……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看允星保持沉默,阴散人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心中却忽有所觉,扭头向后看了一眼:啧,来得好快!

    话音未落,臂弯处的拂尘当空扬起,三千银丝犹如擎空画笔,在迷蒙的夜空中,画出复杂交错的轨迹。

    随着拂尘的上下起舞,允星的心脏不可避免地有些紊乱,他隐约感觉到,在这些虚实交错的轨迹中,蕴含着一波令人窒息的力量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拂尘空中的狂舞已完成了最后一笔。

    没有任何理由的,允星只觉得头皮发麻,耳中深处,则传来一声悠远苍凉的长吟,直接在他脑中回荡。

    转瞬间,长吟猛地扩散开来,风雷

    鼓荡如同在他脑子里连放了几十个炸雷诸力相激允星七窍溅血向后便倒。自始至终他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中招的。

    仅是稍后一线远方天际一道淡紫剑光势若流星坠地

    剑芒与大气激荡鸣响声却古怪地由高处落下渐转低沉。

    也正是这低沉的声浪切入天地之间竟引得山峦江水嗡嗡共鸣似是引得星河内三垣七岳、九泽三江之灵气凝于剑锋。

    虽相隔数十里阴散人仍感觉到那无可抵挡的锋芒。她秀眉微蹙旋又不屑地撇了撇嘴手中拂尘在虚空中最后一拂发出丝丝的破空声继而轻伏在她臂弯处。

    八根玉色光柱在允星倒地之初便齐声共振消去一波外力但在阴散人最后一拂之下失去允星控制的八阵图虽然没有立刻崩溃但运转的节奏也发生了混乱。

    阴散人便在这短短的间隙内闲庭信步一般走入星力的乱流中伸手去取允星的性命。

    距允星还有三步阴散人只需探探手便可以将允星的脑袋割下。她也确实探出了手去然而在犀利的真息行将划开允星喉咙之前她听到了一颗水珠的滴响。

    这里是擎苍江边隆隆的水声从来都是主流。然而阴散人听得真切这一声是只有在深邃寂静的岩洞深处才能听到的最纯粹的水滴坠落的微响。

    下一刻这一滴水便化做了风云激荡、怒浪排空的大洋恍惚中倒倾万里直灌入星河中来。

    镇海八法厉斗量!

    阴散人定住了身子也就是这一迟疑的工夫头顶上虚空开裂淡紫色的剑光直贯而下几乎是擦着阴散人的脚边插在地上。

    整个擎苍江似乎颤抖了一下而已经有些紊乱的八阵图也在刹那间再获生机玉白色的光柱中甚至隐隐透出浅紫的条纹瑰丽耀眼。

    允星低低呻吟一声身上被浓郁的星力贯入气脉被压迫瞬间梳理了一遍当下便有了力气。

    他握紧破军仙剑以剑支地有些狼狈地站起来。八阵图嗡嗡低鸣千万条气机牵引着周围浑厚的星力牢牢将他护在中央。

    看这固若金汤的防御再感觉一下已近在咫尺的强敌。阴散人摇头笑叹道:你的运气还真糟糕啊!

    很显然这句话不是对允星说的。

    也就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她的身形就在允星的眼皮子底下跨入虚空倏乎间隐没不见无论是厉斗量的镇海八法又或是天垣翁主

    控的八阵图,均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困扰。

    或者说,厉斗量和天垣翁,也没有在此与她开战的打算。

    随着阴散人的离去,允星总算摆脱了那一直缭绕在心尖的灰黯阴影,他重重地吐出一口长气,只觉得今日堪称修道数百年来,最为惊险又诡谲变化的局面。

    还好,他活下来了。

    脚边就是宗主的紫微仙剑,先前也是靠这把仙剑从天而降,主导八阵图,才救下了他的性命。看天空中,已隐约有数道人影闪现,那应该就是天垣翁、厉斗量、甚至包括清溟等宗师级前辈。

    允星深吸了一口气,将破军仙剑归鞘,目光却不自主地扫过河滩上毕宿的尸身。这位本有可能坐上宗主大位的师兄,就这样死去了,而且,死的是如此的窝囊。

    还有那个逃逸无踪的李珣,那人身上缭绕着无数的谜团,至今,允星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因为这个人,明心剑宗数万年来的清誉,恐怕要禁受一次巨大的考验了。

    这一刻,他理所当然地想起了明玑。

    传说那个李珣,是明玑最为欣赏的弟子,那么,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明玑的心里还不知会多么难过呢。

    天空中的人影已然清晰可辨,和估计的差不多,三位宗主以天垣翁为首,正徐徐降下。

    看这个情况,可知星玑、明心两大剑宗已达成了一些共识,明玑那里,也应该无事了,这很让人松一口气,可是,在不久之后,恐怕再没有人会轻松的起来。

    他的目光从天垣翁起始,经过厉斗量,再到清溟,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垂下了头,向三位宗主致意。

    这个时候,他开始思量,如何才能在既不破坏时下局面,又将事件做一个客观的说明——这可并不是他所长啊。

    抬起头来,他想观察一下三位宗主的态度,然而,在此刻,映入他瞳孔中的,是三位宗主面上正在绽开的诡异表情,短短的时间内,他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意思。

    吼!

    突如其来的嘶吼声在他耳中炸响,震波几乎要将整个颅骨震碎,继而又在瞬间蔓延到他全身。

    在这一刻,允星竟然怔了怔。若按常理,他应该立刻拔出破军仙剑,并利用仍未消散的八阵图,将未知的危险挡在一定距离之外,再视具体情况,决定下一步的反应。

    然而,他太累了、也完全松懈了。

    与阴散人的交手虽然只是几个照面,但对他心神的损耗则非常严重,而在三位宗主连袂现身的时候,他不认为有任何人还有胆量出手,更何况,他身外还有八阵图!

    所以,他只是将手搭在剑柄上,身子微微侧开——这是他在人世间所做的最后一个动作。

    无边无际的黑暗倏然驾临!

    血影从江水中飞腾起来,化做一道刺眼的血色长虹,斜跨天际。

    在血虹的轨迹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它哪怕半息时间。

    破世间一切法的绝大威能,在这一刻被阐释得淋漓尽致,八阵图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血色虹光从允星身上一抹而过,存留下来的,只有半截连血液都已蒸发干净的残躯。

    下一刻,山河震荡!

    天垣翁、厉斗量、清溟道人三大宗主同时出手,几乎要将半个星河颠覆过来,迸发的冲击足以撕裂星空,然而,那道刺眼的血色虹光,仍然横亘在天际,且在不断地延伸、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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