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沉睡中醒来,李珣的意识像是突然跳出水面的鱼儿,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无数新鲜有趣的信息通过各种管道蜂涌进来,又在意识构建的网路中过滤,只留存下有价值的一些,进入他的思维。
咚的一声响,鱼儿又潜入水中,在熟悉的世界中遨游,可另一个世界中生动鲜活的景色,已永远留存在他的记忆里,烙上深深的印痕。
李珣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房梁。昨晚,因为心神的疲累,他少有地进行了一次睡眠。整个过程中没有梦,只有入睡时的神思恍惚以及清醒时的奇妙感应,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清醒的那一刻,那种跃出水面,与另一个世界接通的快感,让李珣对眼前熟悉的场景,忽又出几分厌倦。这里就好像是深海的水流,无论他怎么移动,都永远将他笼罩在其中。
这一认识让他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也许只有跳跃的思维,才能不受限制,从容往来于**内外,过去未来。他呻吟一声,又闭上眼睛,也许,他还能再睡一觉。
屋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李珣刚听出这是灵机,他的屋门便被大力撞开。灵机三步两步抢到床前,大力推动他的肩膀。同时高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珣师弟,婴宁被人掳走了!
婴宁?哦,阴散人出手了,这也在预料之中。
李珣睁开眼睛,看着灵机已快急哭的脸,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惊讶吗?愤怒吗?急切吗?应该是这样。
可是,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的倦意,像是无边无际的黑潮,漫过他的灵台,将一切应有的反应,消融干净。
真无聊啊……
深深的叹息在灵台长鸣,他的眼珠没有一点儿移动,只是怔怔地看着上方梁柱,脑中充塞的,全是叹息的回响。
灵机被他的反应吓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直到外面人声惊动,才猛醒过来,小心翼翼地戳了下李珣的肩膀,试探性地开口道:珣师弟?
啪的一声脆响,在灵机呆滞的目光下,李珣双手齐拍面颊,旋又捂住面孔,大力揉搓。良久,才放下手来,紧接着一个翻身坐起。此时,出现在灵机眼前的,正是平日沉稳冷静的李珣无疑。
珣、珣师弟?
李珣还给他一个苦笑:没事儿,刚刚睡迷糊了,对了,你刚刚说婴宁……
婴宁前日晚上丑时左右,被人从坐忘峰上掳去,至今下落不明。
说话的已不是语无伦次的灵机,而是刚进门的明玑。她神情肃然,
清晰的轮廓线条更显犀利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令观者屏息。
李珣没有做出夸张的惊讶态度而是深吸一口气简单地问了三个字:谁干的?
不知道!明玑回应的三字便如冰珠滚落寒意森森:来人趁着婴宁去坐忘峰看望祈碧的空档绕开宗门封禁击伤护送的灵嫣将婴宁掳走。唯一有过接触的灵嫣直接被打昏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见。
明玑所说的灵嫣是落霞剑明如的得意弟子自从祈碧受心魔困扰难有进益之后灵嫣便成为最可能继承明如衣钵的直系弟子一身修为不在明心三灵之下。她被一击放倒足可证明来人实力强绝。
李珣心知肚明对阴散人而言这不过是牛刀小试。他甚至可以从中得出更多的信息。
比如阴散人能够手下留情应该就是为了给婴宁日后出山行道减少道德上的阻碍。由此也看得出来阴散人和她徒儿一样对婴宁相当重视视其为继承阴阳宗衣钵的最佳选择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传承?
也许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李珣很难理解有关于传承的问题。
所以很快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作为婴宁名义上的师尊他必须有所表态而这态度很大程度上就将成为明心剑宗处理此事的准绳轻忽不得。
他沉思一会儿方道:四师叔最要紧的是要明白掳人的鼠辈究竟存了什么心思。婴宁身世最单纯不过但因她是元胎道体旁人掳她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看中她的资质以传衣钵;要么……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下去明玑自然明白。
李珣飞快地看了下她的脸色
弟子以为婴宁年纪幼小品貌一流修为不佳必须有人扶持才能御剑飞行这样的组合扎眼得很一方面我宗需尽力搜寻。
另外我们可以去和雁行宗做笔生意以他们的耳目未必不能察觉。
因为对阴散人的手段极有信心他这些话都是持公心而论极有见的。只是这样未免太过冷静李珣早在连霞山上谋划时便想到此节眼下虽是状态不佳依然能表露出几分忧色。
婴宁之事人力固然重要但多半还要看老天。倒是山上有件事不得不防。婴宁出事山上应属祈师姐最为伤心偏偏这段时间她受的刺激太多若是由此出了事……那该如何是好?
旁边的灵机刚刚插不
上话,现在却配合之至,他跳起道:正是如此,祈师姐把婴宁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若知道此事,怕是要疯了……
李珣见说得不像话,不客气地叱了声闭嘴,然而此时效果也已经出来了。他和婴宁只相处了极短时间,感情相对淡薄,若是太过热心反而不美。可祈碧不一样,几十年的同门情谊,让李珣做出情感偏向,合情合理。
明玑听了,眉目间明显柔和许多,她道:传讯中没有说阿碧的事,我会借用水镜宗的传讯台向宗门询问。难得你有心了!
说至此处,她微声一叹,旋又振作精神,冲李珣轻嗔道:不要再赖在床上。你刚刚提议说与雁行宗做生意,那这事儿便由你去说。抓紧时间,明日就是水镜大会,几十个宗门集在一处,唠唠叨叨,那时什么事儿都办不成了!
李珣自然不会怠慢,忙跳起身,正要出门,后面明玑又低喝一声:回来。
李珣愕然回头,却见到明玑向他伸出手掌,雪白的掌心上数道犀利清楚的纹路,再一次证明其性情的同时,也让李珣摸不到头脑。这是……
把吞海灵犀拿来!
所谓吞海灵犀,就是前段日子明玑从厉斗量手上赢过来,又送给他防身的法宝,李珣还没机会用上。
虽然奇怪明玑为什么会讨要这送出去的宝贝,但李珣还是迅速将其从腰间解下,恭恭敬敬地送了过去。明玑拿在手中,微微一笑,道了声:借我用上一天,明日还你。
李珣只感觉到莫名其妙,但也不好多问,只能点头应了。这才向她及灵机告别,出门去寻颜水月,询问雁行宗落脚处去了。
直到离开精舍,李珣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刚刚真是好险哪!幸好头一个进来的是灵机,修为见识都还差些。若换成是明玑,当时他的身心变化,绝对瞒不过那双利眼去。
遮掩了半晌的忧色终于爬上了脸。他可以感觉到,玉辟邪对不动邪心的压制越来越弱,骨络通心之术好像也力有不逮,他只是偷懒了一晚,心窍内的邪气便渗透出来,干扰灵识,且在无形中控制了他的情绪。
他刚醒来时的情感低潮,表面上看只是沿续昨天的低落情绪,可若任凭那黑潮在心中肆虐,将其情绪压低到某个极限——极则生变,他抑郁的情绪将瞬间爆发,再引燃积压在心窍内的暴戾血煞。
如此,身边的灵机恐怕会第一个被他斩杀,身心魔化之下,也将向《血神子》的无底深渊再迈一步。
正如典籍上所说,天魔修行,如操舟急流,有进无退,顺势
者一日千里,逆势者舟覆人亡。他这强行压制,应该也算逆势而动,自然讨不得好果子吃。
他心中烦闷,办事却是麻利。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在雁行宗那里商定了细节,告辞出来。此时天已正午,李珣不愿在外面多待惹事,干脆低眉敛目,只向宗门精舍飞去。
可这事情当真奇怪,他越是不想惹事,麻烦偏偏自动找上来。才飞了百余里,便听到背后有人大叫:灵竹道友,灵竹道友!
李珣一听见这嗓门,心中便暗叫声晦气,可因为某个原因,他也不能装着听不见。只好停身回头,先行了一礼,脸上排出笑来:箕阁主,今日有闲?
来人正是那面善心黑的箕不错,这厮也不管双方的辈分差异,哈哈笑着,赶上来便一巴掌拍在李珣肩膀上:好样的!
见李珣茫然,箕胖子嘿嘿笑道:怎么,你还不知道?昨个儿你在通天巨木下和妖凤对峙,不落下风,已经传得满天下都是了。人人都说明心剑宗出了个厉害弟子,一身傲骨,便是天妖凤凰,也无可奈何。好啊,好啊!
对这些虚妄的传言,李珣根本懒得理会,又因为是对这胖子,连表面做秀的功夫也免了,只是冷笑两声,不置一词。
胖子何等奸猾,立时便看出李珣的心思,眼睛眨了眨,忽然道:既然灵竹道友不惧那天妖凤凰,却为什么对俺百般防备?俺可看出来了,这两日来,你灵竹可不厚道,防俺跟防贼似的!
突然翻了脸,仓促间,任李珣如何冷静自制,脑中也有片刻的空白。
再看那胖子,只见他脸上每块肥肉都在抖颤,由此生成的纹路汇在一起,乍看是笑,可透过一层再看,却是模糊诡谲,辨不分明。
这一刻,李珣想到了东海上,胖子那尸骨无存的师弟。紧接着,他又想到,眼前这胖子,还是位执掌万年名门的一宗之主。
再次为箕胖子认真定位,李珣也定了定神,面对箕胖子意味不明的眼神,微微一笑:何来防备一说?箕阁主无论如何都是前辈,我这做晚辈的,对前辈恭敬,是再正常不过。
当然,若箕阁主往别处想,我也无话可说。
箕胖子闻言哈哈大笑,又大力拍了拍李珣肩膀,方道:小子有前途!
至少这嘴巴,比你那些同门长辈要厉害太多。嘿嘿,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大家都懂,何必解释。
他一改先前油滑的姿态,老气横秋,大有海派作风。只是可惜这依然是他的伪装,看似坦白的态度,却依然回避了他最终的目的所在。
若在往常,李珣此时已经见好就收,为大家存份脸面。可今日,他心情正糟,碰上胖子这胡搅蛮缠的,心中火气忍不住突突外冒,但口中语气越发从容。
箕阁主言重了,在下昨日听箕阁主传授心法,言及此界宝物、奇物之分,自觉所获匪浅,极是佩服。由此,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外界传说,箕阁主近来出游在外,收集各类宝物,是否便是行那追本溯源的心法呢?
箕胖子咧开嘴角,正要发笑。李珣却不给他机会,紧接着又道:如此修行手段,玄奥精微,非我这后辈所能臆测。
只是我听说,箕阁主以绝妙手法,取走了星玑剑宗的一枚定星,却也留下了一颗可代替定星的黑曜石,虽是不告而取,终究存了一份公义在,如此作派,令人佩服。
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箕胖子的公义在哪里。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难得箕胖子脸皮厚度惊人,只是哈哈笑道:什么公义不公义,俺只是有个公平买卖的心思……
话说了半截,李珣便插言道:有此一点,便属难得。说到这里,我到有件事情,想请教阁主。
你说,你说。
李珣微笑道:灵竹不才,忝为明心剑宗弟子,当年蒙师门长辈青睐,得了一件宝物,也就是箕宗主看到的那块玉辟邪。可解百毒、辟万邪、明心境、做无上护持。七十年来,贴心存放,不知用它挡过多少灾劫。
这也罢了,偏偏那位长辈已不在人世,每每睹物思人,如有寄托,难以割舍。我这里突发奇想,这宝物理应价值几何?箕阁主堪称此界最顶尖儿的鉴赏大师,正是本色当行,若为此宝标价,该用何物抵换之啊?
此话一出,箕胖子肥脸僵住,还好他反应极快,很快又在在脸上挤出笑来,正要说话,耳边忽灌入一声赞叹。
说得好!
平空响了一声掌心雷,继而长笑声起,一个人影视虚空如平地,一步走来,便跨越半里许的距离,到二人身边。口中则言道:至宝有价,情谊无价。灵竹此言,深得我心。
过路的修士发出微微的骚动,十之七八都停下身来,驻足观看。
李珣和箕胖子同时扭头。见到来人面目硬朗,冬日依然一身薄薄青衫,遮掩不住磊磊的肌肉轮廓。浑身上下辐射出来的力量,纯粹到令人无法直视,正是镇魂宗宗主,厉斗量。
李珣叫了声厉宗主,旁边箕胖子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却也呵呵一笑,举手招呼:原来是厉兄,近日各方奔走,难为你了。
胖子肥脸上表情之真挚,令李珣也自愧不如。只是厉斗量显然也非常清楚他的德性,满布铁青胡碴子的嘴角挑起来,不咸不淡地回应道:哪里,同是四处奔波,我只是动动嘴皮子,还比不上箕阁主的辛苦。
厉斗量嘴上说得轻松,可李珣却看出来,他眉宇间阴郁之色,比当日在星河之外,还要来得浓重,想必是串联各宗会盟,效果不佳所致。
箕胖子想到的则是另一层意思。以他的性情,打灵竹这晚辈的主意,并没什么以大欺小的困扰,可这也要分场合。
如今厉斗量横插一手,摆明要替灵竹出头,再纠缠下去,未免得不偿失。他心中很快便有了决断,笑道了句厉兄过谦的话,转脸对李珣道:灵竹道友的宝贝,若是在旁人手里,俺怎么也有个七件八件可换,但牵扯到人心,价值便难以估量。
厉宗主说得好啊,情谊无价,若是能换得来,又哪还称得上情谊呢?
好,好得很!
他咧嘴一笑,竟就那么拍了拍李珣肩膀,摆摆袖子,头也不回的去了。
李珣冷眼看着他背影远去,心中估算着,是不是瞅个机会,将这胖子干掉完事儿,免得被他日夜惦记,睡不安稳。
一旁厉斗量却点头道:箕不错为人无甚可称道之处,但却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该放手时就放手,仅就生意人而言,还算合格。
李珣知道他是在点醒自己,忙回过神来,一躬到地:多谢厉宗主为我解围,否则被这胖子缠上,还不知如何收场。
厉斗量性子直爽,胸怀气魄均是一等一的豪迈。见李珣施礼,也不刻意推辞,道一声罢了,旋又笑道:我也只是推了一把,若非你先前用言语将他挤兑住,以他缠人的性子,哪能轻易罢手。
嘿,可惜我没你这份好口才,东奔西走数月,却没有半分用处!
言罢,眉宇间忧色更深。李珣心里和明镜似的,这时候却只能装糊涂,垂手敛目,闭嘴不言。
厉斗量见他的神情,知道自己也是急得狠了,抓着个小朋友也来诉苦。自嘲一笑,冲李珣挥了挥手:这两日北齐山周围不太平,你还是快快回去吧。对了,若你那闪灵儿师叔有闲,请她去水镜洞天一趟……嘿,尽尽心力吧。
李珣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脸上也恭恭敬敬应了,向厉斗量再行礼之后,转身离开。路上再没有什么麻烦上门,他顺利回到宗门驻地,但在找明玑回覆时,却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出去了?什么时候?
将注意力从
对小婴宁安危的猜测上移开,灵@挠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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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皮,回想道:你走后不久吧,说是去找老朋友,怎么了?
老朋友?算了,也没什么大事。
李珣不以为意,又去找明惑,请他代明玑去了。把事情都办好之后,李珣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好。
回到师兄弟身边,看他们如咬牙切齿地诅咒拐走婴宁的魔头、再随声附和吗?李珣觉得自己已经没了那份做秀的耐心。
所以,他远远地避开了正在讨论的师兄弟们,在宽敞的精舍院落中转了几圈,看着天光一点点地消减下去,他觉得,自己的心境也随之灰黯无光。唯一有区别的是,第二天清晨,天光还会亮起,而他则将再没有机会了。
靠在周边的院墙上,听着前方传来隐隐的话音,激奋、高昂、冲动,李珣尝试着倾听,然而仅仅数息,他便过耳不闻。因为那是在灵魂层面的疏离,他和那些师兄弟们已经找不到情感上的契合点,只能冷冷旁观。
在这一刻,他感觉到无比的孤独。
孤独的感觉一发而不可收拾,有如涌涨的潮水,在沙沙的拍岸声中,漫过灵台,又奔流而下,冲刷着肌体的每个角落。潮水寒冽,幽无迷幻中,似乎要把他的灵魂冻僵、凝固!
他本能地拒绝这种变化,可是突来的情感潮水无可抵御,他仅有的一线灵明,也在冰冷深寂中沉浮挣扎,直至没顶。
他呻吟一声,贴着墙,软软地倒了下去。凹凸不平的墙面和他背心磨擦,细碎的痛感一直延伸到后脑处,眼见就要坐倒在地,一块特别突出的石块将他的后脑狠撞了一记。
他怔了怔,身子本能地上挺,也就在肢体的无意识紧绷下,心中似乎卡嗦一声响,心窍外面严密的封锁就此崩开了一道缝隙。
滚烫的血浆像是喷发的火山,再没有障碍能够阻挡。锁控着不动邪心的封禁一条条崩溃,惊人的热量以心窍为中心,膨胀开来,刹那间将冰冷的血液蒸至绿色!
唔!
李珣猛地咬破了嘴唇,将喉咙里翻腾的咆哮声硬压了回去。他伸出手,扶着院墙,勉力撑起身子,在原地僵了一下,忽然后翻,跃过仅有丈许的外墙,落在精舍之外,踉踉跄跄地跑开。
他没有御剑腾空,只是凭藉两条腿,高一脚浅一脚地前进。虽然黑夜已经降临,漆黑的夜色却没有给李珣造成任何困扰,不管是嶙峋的怪石还是横出的树枝,包括地上爬动的小虫,都被他收入眼中。
然而,这些东西,无一例外地被蒙上一层淡淡
的血影,随着身体的移动,视界中所有的一切,像是被血流冲刷,扭曲变化,妖异之至。
不知走了多远,眼前景物的扭曲程度更加严重,李珣只觉得连整个天地都在晃动、崩解,从中流淌出来的,便是那永无休止的血红色浪潮。
他的肢体不住地颤抖,因为在皮肉包裹之下,汹涌澎湃的血流已经燃烧得快要炸开了!
依靠最后一点灵明,他驱动体内的同心结,发出信息,再抖抖索索地拿出无颜甲,覆在脸上,将外袍反穿,做完这些的时候,他全身骨节都在咯咯作响,体内纵有可毁天灭地的伟力,他却再也控制不住半分!
脚下一软,他摔倒在地上,好像压折了一棵小树,却感觉不到一点儿疼痛。恍惚中,在心底深处,有一头凶兽纵声长嗥。嗥叫声透过胸腔,震动声带,让他再也忍耐不住,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怪响,与嗥叫声共鸣。
火流终于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轰然爆开,无可抵御的伟力瞬间拔升了无数个层次,催毁所有、吞噬一切。
在此刻,甚至连记忆也被燃烧殆尽,李珣只感觉到那没有上限的火热,他的灵魂被这热量充斥着,融化、变形、纯粹!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间,远处有人声传过来,打破了那纯粹的状态。李珣睁开眼睛,眼前的血影异象依然没有好转,但那些被血流冲刷扭曲影像却以一种玄妙方式,为他讲述这世界背后的某点奥义。
本能地,李珣更在意来人蓬勃运转的生机脉动,约是三五个的样子。
不必目见,李珣便能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在心中将其勾描出来。那脉动就好像是数团燃烧的火苗,被他拢在掌心,只需轻轻一合……
嗡的一声颤鸣,李珣周围的林木倏然间在无声无息中崩解溃散,撒出漫天碎末草灰。更远一些,齐齐响起数声闷哼,还夹杂着咯血的怪音,稍过了半息,便有人大声叫道:何方朋友,我们无怨无仇……
剩下的话,李珣再没有听下去。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原来杀人和杀鱼还是不一样的,至少,要再加上几分力!
那边几名修士终于发现了他,与之同时,李珣也转过脸来,想打量一下对方。然而,在血流冲刷下,他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惟有他们身上辐射出的生机脉动,才能清晰地映射在他心中,散发着莫以名之的诱惑。
对面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无比:魔头……
在他们恐惧的颤音里,李珣忽觉得体内的热量又拔升
了一个层次。他低吼一声,向前踏出,充斥全身的火流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轰然声中,透体迸发!
然后……世界就清净了。
不止是清净。积压在体内的燥热被发泄出去,李珣便感觉到了一阵久违的清凉。与之同时,他支离破碎的记忆渐渐归位、组合,形成连续不断的影像,从他心头流过。
他不自觉地闭上眼,慢慢体味着回溯的记忆,而等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鬼地方时,他又睁开眼,扭曲的视界明显改善,暗红的血影也淡去许多。只是,在他眼前,更具有刺激性的情景,正慢慢铺开。
一地残肢断臂,鲜血飞溅,沾染上几张扭曲的丧失生机的面孔。
深深地吸了口带着浓重血腥味儿的空气,李珣心中出奇的平静。他只是抬起双手,看着上面仍在滴落的鲜血——这个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昨日另一位同仁的心情。
便在此刻,越发敏锐的感应,发现了某个颇为熟悉的生机脉动。
李珣没有抬头,心中却以特殊的方式,将此脉动的源头,还原成为记忆中的影像。
看到那张肥脸,李珣哑然失笑,稍后,他侧后方丛林深处,炸出一道尘烟,至少两株粗可合抱的大树从中崩裂两段,一个胖胖的身形被炸了出来,有些狼狈地站在李珣数丈之外。
呃,我只是路过,这位……咦,三师弟?是你吗?
哦,差点儿忘记了这个称呼。李珣闻言,甩去手指尖最后一滴血珠,转过身来。现在他心情还不错,至少比中午要好上许多。因此,在看到箕胖子那揉合诸多奇妙表情的肥脸时,他露齿一笑。
原来是二师兄,你来得正好!
啊?
看箕胖子脸上露出货真价实的惊讶,李珣心中突然冒起止不住的滑稽感觉,所以,他为之放声大笑,肆无忌惮的笑声惊起无数夜鸟走兽,再扩散向更远的虚空。
箕不错肥脸皱起,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师弟呀,你没事儿吧?
回答他的是一记重重的拍掌声,李珣收了笑,神色却越发和蔼可亲:多谢二师兄关心。只是恰逢其事,不如,你把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捣出来吧,今天我要……
直视着胖子溜圆的瞳孔,李珣咧嘴一笑,牙齿在黑暗中闪动寒光——
打劫!
请继续期待幽冥仙途第二部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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