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志动摇中,李珣更发的抵御不住来自玉散人的侵袭,在这时候,玉散人的语气又和缓下来。
「你仍是不明白……度劫之术,要的便是自然归化,天衣无缝,否则灵肉不谐,过得今日,也过不了明日。
「我既然有信心施得此术,并非是认定在元神稳固、意志坚韧处远胜于你,而是凭借精心准备,步步为营,从决定使用照镜分身的那一刻,我便开始布置,至此已有两百年……而你呢,一刻钟之前,可曾想过有我的存在?」
仍是扰心之辞!
李珣心里透亮,可是就是忍不住听下去。
玉散人似乎陷入了一个非常兴奋的状态中,连元神的侵扰都减缓下去,只是透过神念滔滔不绝:「最初的计划倒没有这么复杂,毕竟,几百年前的布局,算计再多,也不可能算清你的每一步。
「事实上,我曾想过三百年、五百年、甚至一千年,我会一直缩在那方寸之地,陪一个神智不全的小妮子,直到疯掉……却想不到,不到两百年的时间,便有这天赐良机!」
李珣相当不适应玉散人眼下这姿态,虽然他对玉散人这号人物从来也没有好感过,但传说中,这位终究是以风仪气度闻名于世的第一流人物。像是天芷上人这样与玉散人深有仇怨的,在描述其言行时,也不自觉的有些佩服之意,如此人物,又怎么会是眼下这副癫狂的模样?
识海中,对峙的元神陷入到一个非常古怪的状态中。侵蚀与抵御的攻防固然每时每刻都在进行,但占据主流的,却是大量的讯息投送,即使玉散人非常高明的将这种讯息投送与侵蚀元神结合在一起,却仍然显得荒谬而不真实。
对此,玉散人并未感觉到,他仍然陷在那莫名的激动情绪里:「你不明白别人的难处,这两百年里,所有人都在等。我在这方寸之地寂寞度日,阿音也要等,她必须等到钟隐飞升才能发动计划!我还知道钟隐要等个怎么样的契机,可怜我那乖侄女,空自积着一腔抱负,誓要将此界打个倒颠,却还要看着别人的脸色,可笑之至!」
「等到钟隐飞升之后?」
李珣清楚记得,散修盟会出世,是在钟隐飞升前的数月……
在某种程度上,玉散人与李珣也算是心意相通,笑声骤起:「从嵩京回来后,小姑娘可是在阿音耳边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随后不久,她便在坐忘峰上见了你,效果真是立竿见影!」
稍顿,玉散人便迫不及待的彻底揭开答案:「按照与钟隐的约定,阿音要在钟隐飞升之后,
才能开始她的计划。而钟隐又和我那乖乖吟儿约定,待我转世重生、与他二人相见,且又具备立足的资本之后,他便不能再强驻此界,必须霞举飞升。
「嘿,如此互相勾连,最关键的便是这具肉身!阿音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既然见了这肉身,钟隐的打算必然瞒不过她,至此才有散修盟会起于北极的大手笔,也就是逼着钟隐快快滚蛋!」
玉散人说着,便哈哈大笑,他已经直接把李珣给无视了。
现在的玉散人眼中,只有即将拥有的光明未来:「阿音的心思我最清楚不过,若她知道小姑娘的泥丸宫内还藏着我的分神,斩草除根之下,这具肉身必然不保。但她既然从钟隐那里知道所谓『真相』,这狠手,却是不会使出来了。看看后面的日子,你不觉得,她对你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小子,未免太过看重了吗?」
与玉散人相反,李珣是愈发的沉默了,对玉散人喋喋不休的言语,全无回应。而玉散人仍在不停说下去:「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意思,你只需要知道,当栖霞自人间界回来,说起关于你的消息时,我有多么的兴奋!我受够了穿着小姑娘的外衣,在那群女人面前扭捏作态的模样,所以,我立刻拉上青鸾,跑到人间界,要取回这具肉身。
「其实,早在嵩京城里,我便有个极好的机会,那时你修为浅薄,心智不坚,只要下手,融合之事便水到渠成。所以我暗示小姑娘送你冰风宝珠,那里面的天冥化阴珠乃是我早年收藏,极为隐秘,便连古音也不知晓。
「我想以你当时的修为,若是不自量力,祭炼此珠,必然会受到宝珠反噬,只是没想到你小子运气极佳,竟得了幽魂噬影宗的传承,转眼把珠子炼了去……这贼老天与我为难,我认了!」
说是「认了」,但那切齿之音,通化神念的显化,却是清晰的传导进来:「嵩京失手,我也就失去了在你成气候之前,直接剿灭元神,拿回肉身的最好机会。此后,我必须创造条件,使你和这小姑娘沟连元气、神意交通,以便彼此元神碰触,供我施展神通。」
李珣越听越明白,想不到他早被算计。
玉散人一边说,情绪似乎也随着回忆波动:「有段时间,古音不是怂恿妖凤招要你为婿吗?若是这样发展下去,事情倒也容易许多了,只要你与林无忧成亲,你俩合籍双修之日,神气交通,我取回肉身便可以顺理成章,只是,想不到这事也旁生枝节,妖凤、青鸾与古音反目,这结亲之事也就再无可能。
「我本来已经快要绝望,还好,我那好侄女,真
的使出了钟隐传她的禁制法。她要引动钟隐截流的四九重劫之力,必然要借助林无忧这个诱饵,也就必然要在小姑娘身上刻画禁纹,她从青吟手上拿到了禁制全图,只以为那是钟隐的手笔,却不知那幅画里还有青吟埋下的困龙锁手段!
「困龙锁没什么了不起,可是,那却是乖乖吟儿传递进来的消息。我二人对阿音的计划最是清楚不过,自然知道该怎样配合,想来,你神念透进小姑娘的识海,应该也是她多方引导才对吧!」
对此,李珣无言以对。
现在想一想,青吟自东海现身那一刻起,虽然行踪诡秘,却是一开始便将自己的注意力牵引过去,随后步步落子,几乎都是牵着他的鼻子走,顺理成章的将林无忧纳入到他的视野,还丢出香饵,引诱他心甘情愿的将神念投射到林无忧识海中……
若不是对他性情行为了若指掌,焉能如此?
他心中不免沉郁,对此,玉散人感觉得再清楚不过,神念继续透进来,行侵蚀之事:「再挣扎有何用?有坐忘石造成的刻痕在,你那元神先天受我克制;后天算计,你也不比我准备周详;到现在,你困守泥丸宫,只是等死。如此状况,不过就是守着一口气,不愿就此灵识消散而已。
「既然这样,我愿意给你机会,若你还这副肉身与我,我便让你去林无忧那边夺舍,小姑娘根骨绝佳,只是自身灵识萌生之际受我元神压制,至今不过是幼儿水准,便是不吞吃掉,也极易操控……说起来,你不觉得,这小姑娘对你很有好感吗?」
说着,玉散人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在小姑娘的灵识里动了点手脚,让她对你生出亲近之意,她灵智蒙昧,一旦有了好感,便极易引导,说不定你移神过去,她就自愿将肉身让给你了呢?」
说着,玉散人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主意当真极妙,你占了小姑娘的肉身,继续修行也好,干脆兵解转世也罢,虽然艰难,却还是一条活路。照我的意思,你真不如在女儿家身子里过段日子,看看是不是像我一般刻骨铭心……」
笑音已经走了调,刺耳得很。李珣保持沉默太长时间了,似乎已经忘了如何说话,任那笑音在识海内回荡,直到泥丸宫内的静默蔓延出去,缓缓扼住对方的脖子。
不知何时,笑声消减,李珣这才缓慢的将神念透出,外化成音:「我一直感到很奇怪。」
显化的神念具有前所未有的穿透力,撕开了周边玉散人的封锁,清晰呈现出来:「钟隐那厮绝不是瞻前顾后的绵软性子,可是无回境事发时,
他竟然没有一剑把你杀了……现在我差不多明白了。」
玉散人没想到李珣反应如此奇怪一时间竟没有办法压制只能任那意念化为天地间宏大的冲击席卷过来。
「你……真的是玉散人吗?」
一句话若天外飞来仿佛带着郁郁雷音。李珣蓦地放声大笑笑声在此无边的虚妄空间内回荡一波更胜一波让整个天地都摇荡起来。相比之下玉散人的嘲弄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根本不给玉散人回应的时间李珣已经破口大骂:「狗屁的玉散人!天下人所知的玉散人虽然贪花好色、毁人名节却还有个宗师的身分气度那位玉散人早在无回境的当胸一剑后死了个干净自此以后留存世间的不过就是个自怨自艾、乞食讨生的废物!
「你胜不过钟隐不思精修苦练一雪前耻却只是靠着夺舍转世这等邪门歪道妄求一步登天为了这个你奸污亲侄女不说又把主意打到一个懵懂孩童的身上……」
李珣冷冷一笑:「堂堂七尺男儿竟然缩在一个女孩体内蝇营狗苟搬弄是非前世的倜傥风流全糊进了烂泥塘里去如此卑鄙龌龊肮脏下流的无耻之徒也配叫玉散人?
「相较之下纵然其他二散人都成了傀儡一流也必将羞与你这等人为伍对了前面你说容器……我倒觉得这肉身当盛酒的杯子也好盛饭食的盘碟也罢
「夜壶」之论一出识海刹那间化做炽热的岩浆湖里面沸腾翻滚尽是玉散人有如实质的杀意。
没有人可以忍受这样的羞辱已经陷入极度兴奋状态的玉散人尤其不能!
那一瞬间李珣几乎以为泥丸宫要在对方的冲击下碎掉了剧烈的震荡透过这里无所不至的气机连接转眼遍及全身只此一记李珣的肉身便又遭重创。
然而李珣却是不惊反喜玉散人过于激烈的攻击非但暴露了他元神真身所在而且连他攻击的方式也一并暴露出来。
困龙锁仍是困龙锁!这个由青吟亲手设计的禁法并不像玉散人所说的那种「小小禁制」这么简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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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人乃是凭借这一禁法聚拢法力再行攻击。
看起来短短时间内玉散人已经将这禁法炼化在自家分神之中名二实一自然如臂使指。
李珣先前未虑及此处仍是以神识攻防的方式相抗再加上自身先天劣势自然处处受制。尤其玉散人在长篇大论之际代表困龙锁玄奥的神识刻痕已经
无声无息的探入识海深层密布其间几乎将他的泥丸宫外层彻底封锁。
随着玉散人神识侵袭的路径不断切入泥丸宫内若真让此禁制遍布泥丸宫内外李珣的元神便成了困在网上的飞虫再也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玉散人将他吞吃干净。
「不愧是至亲叔侄敢情都是属蜘蛛的。」
莫名生出这种心思李珣又是大笑虽然眼前形势恶劣至无以复加他的心境反而愈是纯粹安然不提玉散人想用禁法困住他的愚行。单只是这坨丑物他又怎会输了?
李珣身边阴散人和水蝶兰都已经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均是神色严峻。此时李珣元神受困识海乱作一团根本无法向她们传递消息还好二女都是历练丰富之辈虽惊不乱即使对内里的环节不甚清晰几次试探下来却是抓到了一个关键之处。
先前水蝶兰施展幻术却被识海内的玉散人元神借助玉辟邪之力轻松破去但也因为这样二人却是发现了这里的法力流向和其中因果。想来李珣不至于蠢到将自家的助力破除如此玉辟邪受人驱使的事实便清晰呈现出来。
神识交流是何等迅速之事玉散人虽是长篇大论喋喋不休但外间时刻也就是眨眨眼的工夫这里水蝶兰和阴散人已有了决断。
早时李珣为了破除玉辟邪对血影妖身的干扰将玉辟邪嵌在左胸之上此时阴散人便弯指如勾硬生生插进李珣胸口破开其肉身的自我防御要将嵌入胸肌中的玉辟邪生拽出来。
这时正值李珣坚定心志奋起还击的当口玉散人为了巩固自家元神
跳了出来!
神意变化之间虽人身亦是一大世界泥丸宫与周身神气节节相通便如人身大世界之的中枢元神在此便可控御全身掌握世界生衰变化然而以眼下的局势玉散人神念渗透无所不在即使李珣死守其中也早晚受其侵蚀不由自主。
所以李珣干脆跳出来以他对禁法的绝对自信准备强攻这层禁制务必斩断玉散人元神神通的根源。
不只如此他还有另外的打算。
玉散人果然没有料到李珣竟然决绝至此再加上玉辟邪的玄门清气
供应突然间断去,一个失措之下,便从掌控全局的快感中跌落下来,一时为之大怒。
李珣却不管那边的邪火,只是驾驭元神,一股脑使出曾经学过的所有神通变化,将那一线缺口,扩得更大。玉散人元神在识海呼喝如雷,只管统御禁制,要将李珣困住,却忘了趁机抢占泥丸宫,还李珣一个釜底抽薪的手段。
天平悄然向另一个方向倾斜。
李珣心神愈发平静。元神本就是先天之灵,生于浑纶太虚中,非同于后天识神。修道之人,蓄精炼气,纯化元神之后,或返虚成婴、或神驭天地,虽是渐渐将元神由虚而实,生就神通,可那先天性灵,却是不会变的。玉散人邪火升腾,最易蒙昧真性,而李珣由始至终,都护得灵明不失,如此相比,更是高下立判。
当然,李珣不会忘记他的先天劣势,由于坐忘石的缘故,李珣的元神分外经不过玉散人的冲击和侵蚀,跳出泥丸宫后更是如此,他一开始定下的,就是一个无视所谓「防御」的对攻策略。
在冲开「困龙锁」的束缚后,李珣很快寻回了一些与肉身精气的联系,同时他也发现,玉散人还没有彻底疯掉,在侵蚀他元神的过程中,这家伙也积极收拢他肉身的气脉肌血,为完全控制肉身作准备。
不过,李珣意外的反攻,还是打乱了玉散人的步调。
不知多少次追逐攻击之后,玉散人总算从邪火烧心的状态中稍微清醒过来,发现了他现阶段最该做的事。
当下,玉散人元神一敛,扑入已经空荡荡的泥丸宫,要抢夺这具肉身最核心的控制权。
然而此时,李珣已经控制住了最关键的几处气脉窍穴,趁着玉散人忙着贯通百节之际,元神投注,轰然一声,点燃了那处心头血。
污浊的血光蓬然闪亮,生就透蚀爆燃之力,瞬间贯穿全身。
日夜受此无上天魔淬炼的肉身如斯回应,一切骨络肌血,被火光一卷,嘶嘶透亮,迸射出暗赤虹光,由实转虚,化为一团血雾,在虚空中翻滚不休。
外间,阴散人正用力拔出李珣胸肌内的玉辟邪,忽听「蓬」的一声响,手上失了阻力,反带起一道血光,她刚稳住身子,便见血色长虹平地而起,瞬间破开雾隐洞天的屏障,破空飞去。
见此情况,阴散人与水蝶兰也不多言,同时发力追上。
(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