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们仓皇奔往驿站旁的小道上,穿过这个小巷,豁然开朗之后来到熙熙攘攘的长街。
几日后便是河神娶亲,按照原计划河神新婿应当坐在花车上游街,接受景州百姓的祝福,如此实行三天后河神新婿全身受束缚,坐在鲜花铺就的竹筏上投向坤江支流颍河,进入河神大人的怀抱。
照日期,今天便是游街第一日,但是因为宁王殿下的到来,景州州牧没有告知民众宁王的到来,而是提前通知民众按照河神指示,娶亲日后延,游街同样延期。
本来宁王殿下冲上长街也应该不会看到什么异样的,顶多会看到百姓较为乐呵的神情。
然而当宁王奔出小巷,正准备下马之际,一个周身幕篱的人扑将到红鬃烈马跟前。
“官人救我!”
这人如此大喊一声便扒拉着小黑的前腿,慢慢地滑着倒在了地上。
木弘珏下马的动作略有停顿,她快速收好亢龙锏,再次预备翻身下马。
一道黑色人影比她更快。
绫砚珂喊着“何方贼人冒犯将军”也冲到小黑跟前,将长锏重重往地上一插,单膝跪地半抱起地上的男人。
宁王殿下收回之前的动作。
绫砚珂隔着重重幕篱找准男人的人中并狠狠一掐,男人在绫砚珂的膝盖上幽幽转醒。
刚睁开眼,他便猛地揭开自己的幕篱,让大家看清楚他泪眼滂沱的面容。
他攥紧绫砚珂的衣襟,面纱沾湿后牢牢贴在他的脸上,梨花带雨之姿让人好不怜惜,颤巍巍说出的话更是婉转悦耳:“官人,求官人救怯身,怯身不想被送去做河神的郎婿。”
亲卫队里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爸了个蛋的,这爷们儿长得真标志,队长好福气啊。”
绫砚珂冷眼扫过她们,亲卫队噤声,她抬头看向宁王殿下:“将军?”
木弘珏从始至终都没将视线从男人身上挪开。
河神的新婿?
这可真是打了瞌睡送枕头啊。
“将军,该如何做?”绫砚珂又问了一遍。
就在绫砚珂询问之际,男人挣开了绫砚珂并没有用力环住的手,猛地冲到宁王身边抱紧了宁王的大腿。
男人在一众惊愕睁大的双眼注释下蹭了蹭宁王的小腿腿腹,眼神里满是依赖。
“官人,怯身本是良家男子,怯身……”
他还想再说下去,让一阵尖叫声打断:“大胆!你在干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绫砚珂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走上前来,五指呈鹰爪状按上男人的肩膀,狠狠用力再猛地一抓,将刚刚从地上扶起来苏醒不过片刻的男人猛地向后甩。
绫砚珂到底是收了力道,男人虽因身体较弱噌噌后退,但有着剩下亲卫的搀扶,很快便稳住了身形。
“这位官人,您,您……”男人支支吾吾了好几句,双目噙泪道,“抱歉,是怯身冲撞官人了。”
“你!”绫砚珂横眉倒竖,“好好说话!拉拉扯扯冲撞将军作甚!天下岂有你这般不知检点的……”
“小珂。”
宁王一声淡淡的轻唤很快便安抚了绫砚珂的怒火,她环顾一番四周逐渐涌上来的或好奇,或怀疑,或敌视的目光,弯唇一笑:
“本王身为大桓的宁王殿下,若无百姓供养如何能有皇子之权,自当为百姓谋实事这位公子想是走投无路才撞到本王跟前,一时害怕做出什么都不为过的,休要苛责了。再这般凶,以后娶了小郎婿怎么办?不得三天两头把人给吓哭?”
绫砚珂瞬间涨红了脸,抱拳往后退:“末将知错。”
逐渐围上来的人群有人在惊呼:
“宁王殿下?就是那个铁面无私,端人正士|的宁王殿下?”
“是那个镇守北定城十数载爱民如子,爱将如妹的宁王殿下吗?”
百姓的窃窃私语传入宁王殿下耳廓,宁王面上不动声色,维持着一个温和的笑容,翻身下马扶稳男人。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纱巾轻轻擦拭男人的泪水:“这位公子,你有何冤屈尽管告诸本王,本王定为你主持公道。”
男人呜呜咽咽,泪水淌满粉腮,仰头哭泣道:“怯身名诺,景州金牛村人,父亲早逝,母亲与怯身,怯身与母亲相依为命……前些时日怯身母亲去世,怯身……”
“殿下!”
就在男人继续诉苦之时,驿站护卫姗姗来迟,为首队长大喝一声:“殿下休要听贼人谗言!”
护卫队长自小巷内走出来,男人浑身一颤,扑身到了宁王怀里。
宁王下盘颇稳,牢牢环住男人。
“阿诺能装好小白花吗?”
京都太子府,礼部尚书离去后尹凌推着太子在府中闲逛,尹凌纠结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发问。
旁的一环都还好说,那个阿诺真的能扮演好柔弱无依的河神新婿吗?
木婉言没给肯定或否定回答,只唤道:“南烛。”
空旷的场地上不知道从哪窜出一道人影,燕南烛蹲地上仰视太子。
燕南烛自小习武,长了一个匀称健硕的身材,再加上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冷若冰霜的无机质眼神,哪怕是蜷缩了蹲着也给人一种丛林猛兽之感。
太子捏捏丛林野兽健硕的肱二头肌。
“阿诺是你的学徒,你觉得他能胜任吗?”
燕南烛果断点头,沉默稍许又道:“阿诺比以前更胜一筹,必能完成任务!”
太子颔首:“孤相信南烛。”
燕南烛将黑漆漆的面罩往上拉了拉,确保自己只有双眼露了出来,睁着一双眼尾骤然泛红的眼睛跳到了不远处的围墙上蛰伏着。
尹凌摸摸下巴:“真神奇啊,阿诺那个身板,是看着孱弱了一点,但杀起人来可利索了,他咋做到的呢?那么凶的男人,咋能将宁王骗得过去啊。”
燕南烛蹲围墙上静静看着尹凌发问,没有再出现回复。
脑子里却想到自家徒儿阿诺自告奋勇前往景州,并主动提出假扮河神新婿时亮晶晶的眼睛。
双目亮堂得比他杀人时还要刺眼,兴奋得很。
阿诺平日里就是伪装作太子后院相公或是宫人的模样贴身保护太子,扮柔弱确实不成问题,燕南烛很快同意。
阿诺彼时尤为高兴,神神秘秘地找上她这个师傅问她要不要看他精修的演技。
话音刚落,阿诺眼睛一眨便流下眼泪,一应姿态动作娴熟自然,还真是我见犹怜。
这不是阿诺以前的演戏路子,阿诺之前从没演过哭,但是未来太子妃第一次进府后阿诺会哭了。
他学得很快,炉火纯青。
太子与郎婿见面的那天,燕南烛潜伏在湖心亭底扮作刺客,只等太子摔杯为号,又因为太子妃是个男人,便由阿诺这个她的亲传弟子则顶了她的位子。
阿诺将太子妃的哭相给学了去,热衷伪装的他早早摩拳擦掌等着大显身手,检验一下自己的学习成果,哪还能让宁王给看穿了去?
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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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确实未能看穿阿诺的伪装。
虽然宁王略有疑惑阿诺冲破景州景州州牧与巫师的层层管理并碰巧出现,但这并不是她当下需要怀疑的内容。
木弘珏抬手制止了护卫的大喝,轻轻拍打着阿诺的背,沉声道:“既有冤屈,本王不会坐视不理,阿诺,不必害怕。”
她推开阿诺,绫砚珂捧着圣旨交到她手里,木弘珏一手拿着圣旨,一手取下腰间的亢龙锏,高高举起。
“诸位,本王乃朝廷大皇子宁王,接到圣上旨意北巡,现暂管景州事宜。今日谁有不平之事,尽管示意本王,本王定当洗耳恭听,秉公执法!”
帝王颁布下的圣旨有两份。
暗地里的一份是在太子婚后抵达北巡之前,处理好景州水患。
明面上的则是命令大皇子宁王接管北巡事宜,提前管理好景州,后续配合太子殿下的巡察,并给予其掌事金牌,如有不从者执金牌与亢龙锏杀无赦。
故而,宁王大可光明正大插手景州事宜,她面见景州州牧时拿出来的也是明旨与金牌。
人群里响起欢呼,不知道是谁啜泣了好大一声,呜咽道:“太好了,我家阿弟有救了!”
景州百姓们簇拥着前往公堂。
公堂之上,景州州牧洗漱沐浴换了一身衣裳匆匆赶来,拜礼之后正待开口解释被宁王止住。
“李州牧,民告,官听。”
阿诺跪在公堂正前方,眼泪断线珍珠似的流,一路抽噎着道出自己的来历。
她的母亲去世后,阿诺为了处理母亲的后事,进到景州城内卖身葬母,刚好遇到到处寻找河神新婿的巫师。
河神娶亲在景州来历已久,虽然每次都有一众百姓拥护支持,但也有不少百姓对此不满,尤其是那些被迫将男儿交出去的人家。
河神年年娶亲,一次需十位郎婿,有钱的人家可以塞些银两表达对河神的敬意,由巫师掂量着此份敬意的诚信,合格着便可保住自家男儿。
贫穷无力交出敬意的人家便只能将自家男儿给送出去。
阿诺家住山沟里的金牛村,巫师寻人还不曾寻到那处,阿诺到城里卖身葬母,恰恰自投罗网成为了四下寻找河神新婿的巫师的目标。
应当说是孝敬巫师的人的目标。
景州王家在当地颇有权势,王家人将他买了回去,转手交给巫师,本来阿诺与其余男子便要在今日游街,谁知上头突然传下命令,巫师便又将他们给关了锁住。
阿诺被绑后不似旁的哥哥弟弟们一样终日以泪洗面,他不哭不闹乖巧得很,渐渐的巫师等人也就懈了对他的防备心,阿诺便趁着今日巫师被景州州牧着急忙慌唤走,说是做什么净化祷告,防守松懈之际冲了出来。
身后尚有人在追,他慌不择路逃到大街上,直到他靠近了驿站小巷,撞上红鬃烈马时,阿诺回头看一眼发现追他的人不见了。
他判断这便是能帮助他逃离嫁给河神命运的人,当即向木弘珏求助。
“因着草民表现乖巧,他们对草民从不防备。有一次巫师喝醉了说多了话,怯身这才知道,我们这些男子明面上送给河神,其实最后都会被送往各位大人府上成为大人们享乐的脔|宠。
“达官显贵们癖好怪异,男子们常常死伤,故而才需要每年为河神娶亲补充。这哪里是河神娶亲呢?
“颍河水库几近崩塌,州牧不提修建,反而借着鬼神之说,通过河神娶亲一事搜刮民脂民膏纵情享乐……殿下,您一定要为草民们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