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秋默默跟在陶溪身后，逐渐放缓脚步。
陶溪今天仍穿的园服，黑白配色的运动装，长发高高梳起，绑成高马尾，发尾部分微卷，耳朵两侧垂着细碎的刘海。
宋言秋垂眸，默默无言，比起她的正脸，她的背影让他更为熟悉。
高中时期，巧合夹杂着意外，他偶尔会在操场、食堂、楼道等任何地方遇见她，她身边总是簇拥着不同的人，欢声笑语间和他擦肩而过。
宽松的蓝白校服难掩她轻盈曼妙的背影，马尾在一蹦一跳间晃动，偏头莞尔一笑，光与影交错勾勒着精致的侧颜。
他的眼睛就在这一次又一次中默默地将她的背影记起，以至于万人的操场上，他也能一眼笃定。
走在前面的陶溪丝毫不知身后的人在想什么，走到办公室门口，推门而入，转身，他已经跟了进来。
陈秀上午没课，此时正在办公室喝茶。听见声响，她歪头从电脑后探了出来，看见宋言秋，她目光停顿一下，继而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陶溪装作没看到，手往前一抬，“宋老师，这是我的办公桌，你在这儿坐吧，电脑随便用。”
宋言秋点点头，视线落在靠窗办公桌，棕色木制的桌面上铺着粉蓝格子的鼠标垫，电脑旁边是一个三层的白色置物架，除了放了些文具，还有几个小猪、小狗、小猫的卡通摆件，童趣至极。
在靠窗边位置，阳光洒落的地方摆着一盆绿植，叶子青翠欲滴，顶端的叶片之间是含苞待放的粉白色花朵，细闻泛着淡淡的奶香。
陶溪走后，他滑动鼠标，将U盘插上，把教案和课件又细细过了一遍。
宋言秋正聚精会神，突然听到对面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您跟陶老师什么关系？”
没有礼貌的话语，他蹙眉循声回望，陈秀探着头，八卦神态尽显。
他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垂眸，不理。
但陈秀脸皮厚啊，根本不在意，再度开口询问，“您是孩子的家长吗？”
宋言秋抿唇，头也没抬地应了声，“嗯。”
“哦，您今天来讲课？”
她话实在太多了，追根究底，甚是惹人厌。
宋言秋不愿再给她余地，直截了当说道：“我在忙，不想被打扰，谢谢。”
陈秀碰壁，灰溜溜地应了声又缩回电脑后。
片刻后，办公室门敲响推开，蒋凝探进身子，“陈老师，麻烦来一下。”
陈秀喜滋滋地应了声，立刻跟上去。
—
与此同时，陶溪将早餐提回班级后又再度折返回厨房。
“燕燕姐，我还要一份饭。”陶溪甜甜道。
徐燕三十多岁，是星星幼儿园的厨师长，性格开朗和善，做得一手好菜，色香味俱全，菜式还新颖，陶溪特别喜欢她，因为两人同样喜欢美食。
徐燕戴着口罩，从消毒柜里取出餐盘，“怎么啦？没有你吃得了？”
“不是不是，我们班里邀请家长来讲课，给他一份。”
“好嘞。”徐燕嘴上应着，手上功夫不停，装得满满当当的，“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幼儿园小气了。”
陶溪嘿嘿一笑，点头附和。
想来宋言秋也能吃干净的，毕竟那么高的个子肯定不是空长出来的。
接过餐盘，她小心翼翼端着，徐燕跟在身后给她开门，迈挡鼠板的时候，徐燕扶着她，嘱咐道：“小心，别烫着。”
“好，谢谢燕燕姐。”
陶溪一路端着往办公室去。
此时办公室只剩宋言秋自己，他摘下眼镜，倚靠在椅背上，偏头望向窗外，天空湛蓝，薄云似纱，光影跃然于墙面，细细碎碎的晃啊晃。
他不知想到什么，一双桃花眼垂下，唇角浅浅勾起。
敲门声打破他的思绪，他闻声戴上眼镜，回望，陶溪端着餐盘颤颤巍巍地走近。
他立即起身接过，不锈钢的餐盘上食物丰富，每个格子都满满当当的，小笼包、卤蛋、蟹柳滑蛋，旁边还一碗鲜肉小馄饨，还有一个山竹和一小堆蓝莓。
陶溪淡淡一笑，“辛苦了，宋老师，这是幼儿园的早餐，你简单吃一口吧。”
“谢谢，很丰盛。”他抿唇，“突然觉得秦予鸣在幼儿园吃得很好。”
陶溪附和地点点头，笑道：“是啊，我们幼儿园是出了名的伙食好，等下次伙委会我邀请你来品尝。”
“好。”宋言秋浅浅一笑，理解她为什么来这边上班了，或许是觊觎美食？她似乎一直是这样的。
“对了。”陶溪一顿，望向陈秀的办公桌，“她说话不太好听，你别介意。”
宋言秋沉吟片刻，“是不好听，你跟她共处一室受罪了。”
陶溪扑哧一下笑出声，“所以我都尽量装看不到她。”
宋言秋点头，她性格好相处，换做脾气大的，恐怕没几天就能打起来。
陶溪走后，他认真品尝起早餐。
小笼□□薄馅儿大，咬一口还有肉汤。鲜肉小馄饨果然物如其名，滑嫩鲜香。
宋言秋原本早上吃了些面包的，竟然不知不觉又吃了很多。
吃过早饭，操场上响起乐曲声，宋言秋探身往外看，入眼是色彩斑斓的院子，欢声笑语糅杂着隐约的律动声，满操场的小小身影，伸胳膊伸腿的舞动跳跃。
他有那么一瞬，都想来幼儿园上班了，惬意舒适，免除纷扰。
乐曲结束没多久，陶溪就又来了，推门而入，探了一半身子进来，“宋老师，上课吧。”
他拿起U盘，起身将椅子回归原位，“好的。”
一路，陶溪跟他说了些交互语，“如果他们很吵，你可以说，小嘴巴，他们就会说不说话，然后能安静下来。”
宋言秋点头表示明白。
“如果需要他们转椅子互动，可以说小椅子转一转，他们会说小朋友面对面。”
宋言秋认真记下。
“如果小动作很多，你可以说小手背背后，他们会说我就背背后。这句话既能维持秩序，也可以让他们安静，集中注意力。”
宋言秋点头，发出今天的第一个疑问，“会很吵吗？”
“嗯……或许会，或许不会。”陶溪回答地模棱两可，因为她也不敢保证，如果孩子过度兴奋，那纪律情况可想而知了。
踏进草莓中一班，班级里瞬间响起震彻的问好，“宋老师好。”
陶溪满意地点头，嘱咐他们的都记得，不错不错。
宋言秋听过很多声宋老师，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亲切的呼喊，眉头舒展，薄唇浅浅扬起，自然回道：“大家好。”
秦予鸣个子高些，坐在第二排，这会儿交头接耳不停。
“这是我舅舅，帅吧？”
“对啊，我舅舅，高吧？”
“嗯嗯，是我舅舅呀，来给我们讲课。”
陶溪忍不住过去拍拍他，指尖示意，“嘘，安静，礼貌。”
秦予鸣闭紧嘴巴的同时，另一边的小朋友便开口询问，“宋老师，你是秦予鸣的舅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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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言秋温和回应：“是的。”
“宋老师，你好帅啊！”
“老师你好高，你是常常吃蔬菜吗？”
“我知道，还吃肉，还喝牛奶。”
此起彼伏的对话响起，宋言秋应接不暇，一会儿时间，平静的目光就添了几分无措。
陶溪赶忙出来维持秩序，“好啦，小嘴巴。”
“不讲话。”
瞬间安静，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宋言秋愣了愣，视线投向陶溪，带着几分敬佩。
陶溪点头回应他的崇拜目光，道：“宋老师，可以开始了。”
宋言秋插上U盘，打开课件，清冽的嗓音略微提高，“请看屏幕，今天我们一起走进兵马俑的故事。”
陶溪坐在最后排听课，视线落在宋言秋身上，他今日穿得休闲，灰色连帽卫衣，浅色牛仔裤，如此少年感的打扮，不知为何还会有种与幼儿园格格不入的感觉。
加上他常年为成年人上课习惯了，说得话总有种大人学小孩语气的割裂感。
不过确实有底子，循序渐进的导入，句句引人入胜，孩子们没一会儿就听得聚精会神，伸着脖子努力看着屏幕，似乎生怕漏掉什么。
沈老师从后门悄悄进入，手里拿着相机拍了不少照片，一边拍一边小声跟陶溪念叨，“真好拍啊，这骨相绝了。”
陶溪道：“讲得也好。”
沈老师狐疑，“是吗？”
带着疑惑她留下来开始听课，听了一半，也跟着夸，“是讲得很好。”
一节课下来，陶溪真想给他鼓掌，课程目标明确，内容丰富，生动有趣。
王婉婷在一旁感叹，“讲得真好。”
“嗯嗯嗯。”陶溪点头附和，“多向教授学习学习吧。”
“教授？”王婉婷迷惑。
“他是临安大学历史学系的副教授。”
“我的天，不是吧不是吧？”王婉婷目瞪口呆，语气试探，“他……他很年轻吧？”
“嗯，很年轻。”陶溪点头。
“佩服佩服。”王婉婷连连拍手赞叹。
课程结束，陶溪送他出门，“你讲得很好，我们幼儿园的老师都夸你。”
宋言秋抿唇淡淡一笑，“我的风格可能不太适合幼儿园，我在尽力贴合。”
“他们听得很认真就足以说明一切了。”陶溪笑道，“还有三节课。”
“嗯，你提前跟我说，我安排时间。”
“好。还有一件事，你今天上课的照片可以发在我们微信公众号吗？”
宋言秋点头，“可以，我不介意。”
“好。”陶溪甜甜一笑，“那你路上注意安全，今天谢谢。”
目送车子的尾灯消失在路的尽头，陶溪深呼一口气，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当天晚上，星星幼儿园公众号发布了推送，陶溪转发到班级群并配文：历史启蒙月，今天是家长走进课堂第一课，感谢秦予鸣舅舅为孩子们带来生动有趣的课程。
发了一会儿，群里家长们便开始回复。
[/鼓掌/鼓掌/鼓掌]
[感谢秦予鸣舅舅。]
[太棒了/鲜花]
陶溪退出群聊，刚想感叹家长们都很支持。
结果，手机就收到一条新信息。
[汪以凡妈妈：陶老师，您好，打扰了。请问幼儿园是否对走进课堂的家长进行过了解？学历？普通话？我们有些担心，怕如果课程有误会给孩子造成错误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