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如清在圆形餐桌边坐下。
餐桌大约是齐淑君夏季刚定制送上门,木质上乘,泛着原木故意做旧的古典深褐色光泽。
玻璃窗留了条缝隙,初秋微凉的风拂起木色的窗纱。
冠如清在家里只随便穿了一件衬衫搭配牛仔裤。
颜色灰褐泛旧,衣领上做了盘扣,盘扣边用银线手工绣着竹叶,竹叶肆意生长枝杈,穿在沉默的冠如清身上却显得没什么生机。
他垂着头,闲闲地用勺子搅着海鲜粥,良久却一勺也没喂进嘴里。
眸色晦暗,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是叶泠最喜欢吃的粥样,齐淑君一大早起来就忙前忙后地安排保姆备下。
奈何大中午的粥好了,叶泠却不在。
齐淑君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餐桌边上没了叽叽喳喳的叶泠,安静得只能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
齐淑君啜饮一口鱼汤,眼神落在冠如清的脸上。
上一次和冠如清见面已经是上一个年节。
她微垂眼帘,眼中水波流转,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他,年轻时候她也不知怎么地,就想用自己唯一的骨头和不归家的丈夫怄一口气。
齐淑君和冠商华明面上是为名为利,可大概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著名书画家齐衫的独女嫁给冠商华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年少时的爱慕。
冠家是商业世家,可冠家小儿子冠商华最出名的,还是那张朗眉星目的脸蛋。
冠如清刚出道的时候颜值惊艳了众人,没多久就被扒出了家世和帅哥老爹。
发黄的老照片里,冠商华几乎和冠如清共用一张脸。
他一袭矜贵的黑色丝绸西装,却不似冠如清气质清冷,而是满眼的自信明媚。
照片一经爆出就受到无数粉丝追捧。
年轻时,齐淑君和冠商华也同在江城一中念书。
几乎是第一眼,少女时期稚嫩青涩的齐淑君心里就住下了那个人群中最醒目的少年。
齐淑君搁下碗,在桌下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裙角,也许都应该怪少年时的自己自尊心太强,太过倨傲,才会和那人渐行渐远,终是兰因絮果。
可最糊涂的是,就在两人的婚姻都快走到末路时,在老一辈的压力下,她有了冠如清。
从医院把这个该被她叫做儿子的婴孩带回家的时候,她看着篮中哭啼向他伸出手的孩子,只冷漠地把头发别至耳后。
脑雾中,她精神恍惚。
齐淑君觉得自己对冠如清应该是有爱的,可为什么,因为有了冠如清,她觉得像被禁锢在鱼缸里的一尾鱼。
她看着镜中孕后憔悴的自己,珍珠变鱼目,流出一滴清泪,心里很乱。
不知是在烦恼就为了当年所谓的爱情,一届才女就如此囿于家庭。
还是看向冠商华的背影在心中尤有不甘,自己一步步堕落一步步退让,在这段本该属于两个人的关系里被搓磨成了连她都不认识的样子。
可,对面博弈的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后来,齐淑君开始执着于把儿子逼得足够亮眼。
好像只要她能够培养出一个精英儿子,就能畸形地证明自己的优秀。
让那年少时候爱过一场的混蛋男人回头看自己一眼,不管是因为爱情,还是单纯为了争一口气。
青葱岁月弹指过。
现在年纪大了,心力不似从前坚硬了,夜来多惊醒,齐淑君总看见自己逼两三岁的冠如清习毛笔字。
幼年的冠如清连坐都坐不稳,从圆凳上摔下来,哭着朝自己伸出手。
她却心似铁,只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小冠如清哭成一个泪人,甚至没有心疼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她后悔了,徒劳地想向他张开怀抱。
却只能在梦中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小人儿一次又一次扑倒在她的脚边,泪水浸湿了枕巾。
文火慢炖的野生鲫鱼汤乳白油亮,浮着几颗青翠的葱花,深深一嗅还有甘甜的乳香味。
齐淑君慢慢搅动鱼汤,心思却不在上面。
汤勺被轻轻放在碗沿,她终于抬起头,语气刻意温柔,“如清,你和泠泠商量好了不告诉叶家吗?”
近几年来齐淑君终于开始变得温和慈爱,急吼吼地学着身边老夫妇操心起冠如清的婚事,像是老来想过一把做母亲的瘾。
说起来,齐淑君完全没想过冠如清和叶泠还会有结果。
她想过很多儿媳,名门闺秀,门当户对,甚至是贫苦人家,只要是善良上进的姑娘都好。
就是独独没有想过叶泠。
她心知肚明,叶泠于冠如清,就是暗藏的地雷,不知道哪天炸开了表面的风平浪静,就是毁灭性伤害。
齐淑君的记忆开始飘远。
儿子大三那个暑假,整个假期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整天也不见人影。
冠家陆续有快递寄来。
齐淑君签收时瞟见,是刚从拍卖会上拿下的一块橄榄陨石。
大学后,齐淑君对冠如清的经济上管得并不严,看着冠如清拿下拍品后几天脸上难得地洋溢着地笑意,她并没有过多过问。
直到叶泠生日那天,她看着冠如清拿上一只精致的小盒子就出了门。
她嗅觉灵敏,早就对眼见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的感情有些揣测,溜到儿子房间里确认前些天摆在书桌上的陨石果然消失,乐得眼边起了皱纹。
冠家叶家联姻,是好事。
她心中一阵窃喜,心道两小无猜一双小儿女,就由得他们去吧。
齐淑君万万没想到,那天她从天色将欲晚的黄昏翘首以盼一直等到只剩下寂寥虫鸣的半夜。
等到的却是成年后第一次烂醉如泥的冠如清。
几个发小扶着不省人事的冠如清敲开冠家的大门,看着面色清冷的齐淑君,几个人面面相觑,撒开扶着冠如清的手就四下而逃。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有同她一般孤高的心性。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沉闷,苦寂。
没了人搀扶就颓败地睡倒在地上,脸蛋红得发涨,浑身都是酒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洋的白的。
和管家一起搀着不知何时长得如此高大的儿子往房里走时,和她早就不再亲昵的儿子躬身倒在她的颈边,软发清扫过母亲的耳畔。
呢喃像一阵风吹过,又隐入迷蒙的夜色。
“叶泠。”
“为什么……”
“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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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连心,字字句句,终究能牵动彷徨不定的母亲的心,带来一阵隐痛。
齐淑君皱着眉一阵恍惚,逐渐步入中老年的她,竟又从儿子的脸上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
爱而不得,循环不可求。
后面几天,齐淑君过得战战兢兢。
前夜失态的冠如清却像个没事人,面色如常,冷静的可怕。
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无喜无悲,只要站在那里就代表着可靠,成熟冷静自持的冠少爷。
总像是暴风雨前平静的夜晚。
齐淑君每天心惊胆颤地目送冠如清从房间里出来,又进去,装作没事人一样做一切正常人的事情,只在路过一遍留给叶泠的房间时脚步一顿。
终于,有一天他晚上进了房间,第二天早晨却没再次安静地坐到餐桌前。
大概是母子血浓于水的心有灵犀,右眼皮一跳,她徘徊几步,终是拧开了冰冷的铁质把手。
房间里的血腥味很重,枯寂若寒冬。
冠如清像是被献祭的人,背影肃杀灰白靠在椅背上,习惯高傲昂着的头颅没有生机的低垂着。
窗开着,灰褐色的纱帘给风冠上无形的双手,带来几瓣无尽夏的小花。
盛夏阳光的光晕盛大穿过叶隙,在灰扑扑的地板上勾勒窗台的形状,可惜光线太短,照不到冠如清。
一窗之隔,像是隔开了四季轮转,绝杀了生机。
血涌上脑门,齐淑君人生第一次那么狼狈地连滚带爬冲进房内,拖住冠如清差点滑落到桌上的头。
那双修长、极具观赏性的手血管突出,掌心摊开捏着一只钢铁的小刀。
另一只垂在身侧,手腕上一道血痕,红与白对比惨烈,鲜血骇人。
残败的家庭,终究只能孕育出扭曲的花朵。
外表看起来都齐整,其实早就残败到了心底里,极其依赖阳光的照耀。
齐淑君不敢再回忆那场景,只记得冠如清在医院里醒来,嘴唇翕动,第一次开口只说了一件事。
他要进娱乐圈。
平静的陈述,不是请求。
即使是请求,齐淑君又怎能张开口拒绝。
回忆终于走远,齐淑君用公筷夹起一只虾送到冠如清的盘里,察言观色。
听齐淑君的问题,对面沉默良久,只低低应了声,也不知道后续到底什么安排。
齐淑君摸不着头脑,怎么就不通知叶家父母了。
但碍于冠如清的脸色,又不敢问出声,只得任由沉默将时间拉得悠长。
良久,冠如清擦了擦唇角,起身,盘中那只虾还明晃晃地搁在盘子中央。
冠如清的脚步一顿,语气淡漠,“妈,我对虾过敏。”
“海鲜也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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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叶泠在陆樾的办公室门前站定。
玻璃门的不锈钢门把手上倒影出她的身影。
洁白的卫衣,印着充满童心的小熊图案,时隔三年,她的脸蛋好像还是没什么变化。
从头到脚,一如三年前。
她看着反光处挤出一抹微笑,在心底给自己打个气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