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夏日天气多变,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此时浓云汇聚,狂风肆虐,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暴雨。

    衣衫鼓风,碎发遮蔽视线,江饮在满街逃窜的人群中孑然独立。

    她想起第一次与昆妲接吻。

    不知为何,自昆妲来到身边,江饮频频忆起过往。

    ……

    其实认真说来,那也称不上接吻。

    是下午放学前的体育课,天气很热,昆妲还没来大姨妈,也不会用大姨妈来扯谎躲懒。

    日头毒辣,一组高抬腿结束后,老师宣布休息,让体育委员带几个人去拿大跳绳,之后组织大家玩游戏。

    昆妲和江饮坐在树荫下休息,很突然,昆妲哼吟一声,弯腰把脸埋进江饮大腿,一只手死死揪住腹部,“我好疼啊——”

    江饮不明情况,手圈住她后背,偏头去看,“你怎么了?”

    昆妲说肚子疼,江饮想立即去找体育老师帮她请假,昆妲却死死抱住她不放,“你不准走!”

    情况突然,江饮一时无措,还是旁边女同学帮忙把老师叫来。

    已经过了需要躲懒的时候,老师很痛快批准她们离开,江饮把昆妲带到卫生间,隔一扇隔间门,江饮听见昆妲哭泣的颤音:

    “江饮,我要死了,我那里流血了。”

    卫生课都教过的,可纸上得来终觉浅,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少女无暇细想缘由,面对身体的突然变化,万分惶恐。

    隔间门打开一条缝,江饮走近,昆妲小小一只蹲在里头,眼泪汪汪指着蹲便,“你看,有血。”

    江饮也是初次经历,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流血?”

    “我不知道。”昆妲两条手臂搁在膝上,脸颊因夏日的炎热而汗湿,细碎鬓发贴在腮畔,轻轻摇头,嘤嘤哭泣,“我想回家。”

    江饮把纸巾递给她,“你先擦下,你等我想想。”

    昆妲拉住她手,可怜央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去找人问问。”江饮掰开她手,“你等我回来。”

    昆妲关上隔间门,低头整理自己,发现血怎么擦都擦不完,绝望极了。江饮不在身边,她哭也不敢大声,手背不停抹泪,好怕突然死掉。

    江饮回转时,带来从同学那里借来的卫生巾,赵鸣雁是位很细心很体贴的妈妈,担心女儿在学校遇见此类突发状况,事先教过她。

    昆妲站起来,一定要江饮帮她弄,江饮没怎么犹豫就站进去,不嫌弃她弄脏的裤子,弯腰帮她贴上。

    运动长裤挂在膝弯,昆妲两条大腿柔软细白,江饮还去检查她外裤,安慰说:“没弄脏,没事。”

    她好娇气,好黏人,两只手挂在人家脖子上不放,江饮替她整理好衣服,又牵她出去洗手,用打湿的纸巾细细给她擦脸。

    女孩眼尾鼻头都泛着红,睫毛上挂着泪,手指揪住人衣角,像只柔软的羔羊。

    江饮指尖抚过她无瑕的腮,心底一片柔软,轻轻地抱住她,“没事的。”

    当晚昆妲提出要江饮陪她睡衣柜,江饮还特地在柜子底部垫了件旧衣服,怕弄脏下面毯子。

    昆妲先睡进去,江饮在她身边躺下,柜门没关严,特地留了条缝,使台灯光亮和空调冷气能透进来。

    “我给你揉揉吧。”江饮手按在她小腹,顺时针打转,“我妈妈肚子疼的时候,我也这样帮她揉的。”

    昆妲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老实,模样很乖地躺在枕头上,睡裙掀起来,方便江饮揉肚子,头微偏,靠近她的方向。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哇。”昆妲很小声,一只手玩着江饮睡裙裙摆处的荷叶边。

    那条裙子在被她嫌弃之前,她夜里也时常这样细细地捏揉,后来被扯坏,她就不穿了。

    现在睡裙开线的地方被赵鸣雁缝好,重新穿到江饮身上,昆妲自然而然将她视为自己所有物。

    “你以后也要一直这样对我好。”昆妲又说。

    “没问题。”江饮痛快答应。

    “好了,我不痛了,你也躺下来休息吧。”昆妲难得体贴。

    江饮说没关系,再揉一会儿,昆妲坚持要她躺下。

    从那时江饮就知道,昆妲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她要她躺下,只是想吻她。

    一个软软的、湿湿的吻落在鼻尖,女孩呼吸柔软甜蜜,“你不许走,你要一直这样对我好,你是我的小丫鬟。”

    江饮只是觉得痒,摸摸鼻子尖,笑着答:“我没走呀。”

    ……

    我没走,我一直都在。江饮也想问问她,为什么不辞而别。

    暴雨兜头而下,干燥的路面很快布满豆大的雨滴,越来越密集。

    散乱的额发模糊了视线,江饮站立不动,艰难从回忆抽离。

    持续的钝痛在心底蔓延,她一时分不清,是在为她们曾经的反目还是今日重逢而失态。

    过去的八年,梦中江饮时常见到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回到身边的可能。

    很多情绪因这分离的八年逐渐变质,从最初的愤怒、担忧、思念,到此刻……

    此刻,是何心情?江饮难以描述。

    但有一点很清楚,她不想再为昆妲伤神。

    “下雨了!”昆妲牵起江饮,在雨中奔跑。

    地铁站距此百米有余,雨珠拍打在面颊,地面也很快被润湿,江饮视线里是她跳跃飞舞的长发,周遭一切都模糊,是条条虚晃的灰白线条。

    赶在雨势变大前,她们踏上台阶冲进地铁站,扶梯口两侧聚满躲雨的人,昆妲牵着江饮找到一处人相对少的地方,“我们站在这里。”

    江饮轻轻挣脱她的手。

    昆妲笑笑,衣服上蹭蹭手心的汗,“雨真大。”

    身后暴雨如注,空气充满潮腥的泥土味儿,江饮静静看了她片刻,淡声:“昆妲,你别搞我了。”

    世间万物都在狂暴的大雨中失去声音。

    昆妲张口,呆愣几秒才辩解道:“我没有啊——”

    江饮闭了闭眼,偏过脸不再看她,声音被风吹得很散,“我们之间没可能的,这是第二遍,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我真的没有……”昆妲低头重复,徒劳地辩白。

    雨使天地都失去了颜色,站台口一侧的钢化玻璃上斜飞的雨珠像颗颗划过脸庞的泪,昆妲紧了紧怀里的书包。

    “好吧,对不起。”她低垂着脑袋,长睫掩盖了眼底情绪,“我只有最后一件事求你。”

    江饮转过头,面上已隐隐有些不耐。

    “最后一件事。”昆妲抬起头,眼眶已经湿润。

    江饮嘴唇紧抿,眉峰微蹙。

    “是爸爸的骨灰。”

    眼泪大颗掉下来,昆妲手背迅速抹过,“他半年前在监狱病逝,骨灰存放在殡仪馆,他们只保管六个月,逾期就要销毁……”

    她声音颤抖,流泪的脸庞像雨中的花瓣,“快到期了,我得去拿回来……和妈妈一起。”

    泛青的指骨抓紧怀里的黑色书包,昆妲低下头,眼泪溅落在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