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梅开三度
    法尔斯趔趔趄趄地跟在西娜身后。

    在它眼前周遭的场景已经模糊。脚步不觉得停了下来,手晃晃悠悠地撑住了一旁的树枝。它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景象依旧模糊。

    眼皮耷拉下来,仿佛牢牢地粘在了下眼睑上。

    它只是迷迷糊糊地迈着腿,头无力地向后仰着,在脖子上挂着。

    “等等我…”法尔斯凭着本能往前迈着腿。

    “马上就到了。”西娜哑着嗓子。

    “我得向那孩子交代一下,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她心想着。

    “唰啦”

    法尔斯迎面撞在一根横枝上。

    西娜迷迷糊糊地往前走了几步。

    随后她才醒悟:“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就在她停下脚步的一瞬间,积攒了一夜的疲惫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她过转身想查看同伴的情况,但是累得发抖的腿已经无法再保持平衡

    “啪叽”

    她栽进泥坑里,就躺在法尔斯脚边。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躺了几分钟。

    “裙子应该全脏了吧…”西娜抹了把沾满泥浆的脸。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了法尔斯旁边。

    “你流鼻血了。”

    “我以为那是你的头发。”法尔斯后脑勺浸在泥水里,平静地面朝着天空。

    “树枝,和头发,”它喘了口气,接着说,“都是绿的。下面,还都铺着棕色的东西。”

    两人瘫软在泥坑里,默契地沉默着。

    不知不觉间,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飞鸟衔来了黎明,从尾羽出绽开黄色的光。

    法尔斯忽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几只虫子张牙舞爪地从它的脸上抖落下来,林中惊出几只鸟。

    “我又可以了!!!”它双手高举着欢呼。

    “好痒啊。”

    法尔斯挠了挠脸颊,拎起一只长着大颚、疯狂地扭动着的多足昆虫。“西娜小姐害怕虫子吗?”它邀功似的向西娜展示手中的小东西。

    “…有点反胃。”西娜一脸嫌弃地看着那只虫子。

    法尔斯随手把虫子扔到了一边,拍了拍手。

    “西娜小姐快起来!我们继续走!我们继续走!”它再次向着西娜伸出了手。

    这次,西娜牢牢握住了那只手。

    “我要起来了哦!”

    她拉着法尔斯的手站了起来。

    “啪”

    法尔斯被西娜一把拽进泥坑里。

    “唉?!”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整张脸全部埋在泥坑里的法尔斯。

    “我没事。”法尔斯脸旁的泥浆中冒出几个泡泡。它双手撑进泥地,抬起了头。整只鼠跪在泥浆里。

    “天呐…头上都是泥巴了…”西娜有些歉意地看着对方,伸出袖子想为对方擦擦,却发现自己的袖子也浸满了泥浆。

    “没关系。”法尔斯转头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西娜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法尔斯像刚刚洗完澡的狗狗一样,快速甩着自己的头。

    泥点子溅到了西娜脸上。

    “哼哼,这样就都干净了。”甩完后,它得意地抱着胸。

    本来,西娜生气地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它得意的模样…

    她竟然完全不觉得生气了。

    “西娜小姐?西娜小姐!”法尔斯拉着她的袖子,“快走啦!”

    距离村口只有几百米了。

    寂静,一片死寂。

    连只鸟都没有。

    更别说见到一个活人。

    西娜的脚步越发沉重。

    每踏下一步,再从湿润稀烂的土壤里费劲拔出脚来。

    黏腻的声音在清冷的早晨显得格外响亮。

    稀泥流连在她的鞋底,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挽留她。

    不远处的真相对于她来说过于残忍。

    这伴随二人一路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异常刺耳。

    四周也没有一如往常般令人安心的喧嚣。

    她紧紧地咬着唇。

    “刚下完雨果然没人出来了。”法尔斯故意说道,“出来随便走几步,再回去就满脚都是泥了。谁还愿意出来呢?”

    它快跑几步,和西娜并排走着。

    “我们往相反的方向跑了。”它漫不经心地盯着地面,“他找不到这里的才对。”

    是啊,他应该找不到这里来的。

    但是…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但是…

    如果这都在对方的计划内呢?

    粉发少年或许想不到,

    但是他背后的人一定能想到。

    想着想着,

    两人终于看到了村口的那条熟悉的乡间道路,此时距离村子只有百米,村口的景象也尽收眼底。

    西娜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白色头发的小孩半趴半跪在村口处,身上沾了不少血。

    她浑身冰冷,心跳停止了一瞬。

    此刻,她的眼中只剩下了通向村口的路。

    她只是用尽全力地向着那个受惊的孩子跑去。

    这个村子和村子里的人,想必对她来说是非常宝贵的东西吧。

    哪怕明知有诈,也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

    “西娜!停下!!!”法尔斯几乎是嘶吼着。

    “呜呜…呃…呜呜呜…”邦尼呜咽着,身体发软地瘫倒在地上。

    西娜什么都没有听见。

    什么都阻止不了她了。

    “啪嗒,啪嗒。”

    白色的靴子趟过泥水,金属挂饰在泥点中起舞。

    洁白的燕尾服此时已经沾满鲜血,变得格外可怖。

    残破却优雅的,被荆棘缠绕的鸽子。

    “不要回头。”轻轻地,温柔地,对那个孩子说。

    他抬起了屠刀。

    动作干净利落,娴熟得不可思议。

    一双白手套接住了那颗小小的脑袋,为那孩子合上了眼睛。

    一头漂亮的白发没有沾上一丁点泥泞。

    “对不起。”

    西娜就在几十米远的地方,眼睁睁地目睹了全部过程。

    她愕然失色,呆立不动。

    “喝呃,喝呃,喝呃…”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在耳边回荡着。

    她的神情崩溃,几乎晕厥。

    身体不听使唤地瘫软在地,她半爬着,手指僵硬,像是一个爱财如命的人抱着一块金子一样将邦尼的身体紧紧揽入怀中。

    她近乎癫狂地捧起邦尼的脑袋,双手颤抖地将脑袋接到脖子上的断口,一次又一次地为他治疗,而他的脑袋却又一次落在地面。

    他的身体还尚有余温,但瞳孔已经涣散。

    一头白发沾上了泥点。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她颤抖的嘴唇发不出一点声音。

    仿佛一片云那样飘走了。

    灵提桠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目睹着这一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低头一看,鲜血正从自己的腹部涌出。

    一阵痛感匆匆袭来。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腹部。

    这件衣服终于也沾上自己的血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了起来。

    身后,法尔斯抽出扎入他身体里的菜刀,眼神锐利。

    “我真该死啊。”他的眼神有些哀伤,轻声道。

    法尔斯紧盯着他的动作,一边挡在了抱着邦尼的西娜身前。

    他突然转身,瞬息就出现在了法尔斯面前。

    “不过还是你先去死吧!”

    他又一次,第无数次地抬起屠刀。

    这次,他的刀停在了空中。

    法尔斯操控着菜刀架在了他的刀上。

    他没能像以往一样轻易地夺走别人的性命了。

    “没错…就是这个眼神…和你以前一模一样…”他终于起了些兴致,扬起一抹有些疯狂的笑容。“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他一边说着,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乒!”菜刀被砍成两片,飞出插在法尔斯身后的地面上。

    法尔斯冷静地侧身躲过斩击。

    “看来你的刀不太行啊!”

    刀锋一转,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对方很快又劈出一刀。

    “这次你要怎么办呢?!”他狂笑着,期待着对方血溅当场的画面。

    法尔斯保持着冷漠的表情,仿佛正面临死亡威胁的人并不是它。

    它狠下心来,

    张嘴咬住了灵提桠的刀。

    对方惊得连手上的力道都收了几分。

    “呃…”灵提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嫌弃。

    “滚开!恶心死了!”他气急败坏地抬脚。

    “唔!”

    法尔斯躲避不及,结结实实地吃下这击。

    它像一只沙包向后飞去。

    “可恶…”灵提桠骂了一声,厌恶地把刀扔到一边。

    法尔斯径直飞到了几米开外的一棵树上。

    刀被使劲扔了出去,插在一道石缝中,断成了两截。

    “该死的!!!”灵提桠一步步向法尔斯逼近。

    感觉到一丝杀意,他这才发觉一道有绿色的身影已经来到他身后。

    光是余光一瞥,都能感受到对方滔天的恨意。

    西娜的头发凌乱,遮住了一只眼睛。仅露出的那只眼睛死死地瞪圆,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这种眼神,他见过很多次了。

    西娜的手里攥着带刀柄的那一半断刀,手臂上环绕着回旋的风,压得她的手臂上渗出颗颗刺眼的血珠。

    她不在乎,只是她无论如何也让这个人偿命。

    下一秒,让她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灵提桠单手握住了西娜的刀刃。

    一瞬间,无力感席卷全身。

    灵提桠嘲讽地笑笑,“这样可不能为他报仇啊…”

    “嗯?”

    感受着手套里渗出的鲜血,灵提桠有些意外。

    “这刀这么硬的?”

    话音刚落,半片刀刃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他脸上划开了一个口子。

    他愕然转身。

    树下,法尔斯吐出一口淤血,挑衅似的对着他擦了一下嘴巴。

    “原来你没死啊?!”他不惊反喜。

    刀片在视线死角垂直地转弯,再次以惊人的速度向他刺去。

    灵提桠用另一只手捏住了刀片。

    他的脸上重新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同样的把戏还想用第二次吗?”

    “真是…好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对手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眼神越发癫狂。

    “哼。”法尔斯冷笑一声。

    脱身的西娜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在他的腰上。

    他满脸不可置信。

    那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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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拿着断刀才对啊,握着另一端的自己一直都能感觉到对方在使劲啊?

    他又忘记了。

    这正是法尔斯的能力,钢铁操控。

    西娜抬起手,法尔斯立马心领神会,带刀柄的断刀又飞到了西娜的手中。

    无法保持平衡的自己阻止不了两人的动作,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轮到我了吗。】

    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一道惊雷照亮了西娜的半边脸。

    “滴答,滴答,滴答…”

    等到雷声再次响起,那张精致的脸上已经溅满了鲜血。

    刀刃穿透了灵提桠的左胸膛,心脏的位置。

    西娜的大脑依然一片混乱。

    “我这是疯了吧。”

    她看着手中沾满鲜血的刀刃,那刺眼的红色在她眼中出现重影,扭曲着,变成蓝色、绿色、一团混乱的黑色…

    法尔斯跛着脚走了过来。

    “刚才那一脚劲真是够大的…咳咳…咳咳咳…还不如砍我一刀呢。”

    内心的世界正在渐渐崩塌,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显得如此陌生。

    就这样眼神迷离着在原地站了一会,她终于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她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归自己支配,几乎连滚带爬地跑进了村里。

    每家每户的大门都敞开着,有些房屋的窗子被砸破,有些房屋的墙壁上被砸出一个大窟窿,有些房屋大梁被粗暴地折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西娜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如同废墟一般的村落里漫无目的地穿梭,嘴里不断的重复着。

    “西娜小姐…”法尔斯远远地望着她,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几天前还美好热闹的村庄,怎么就变成人间炼狱了呢?

    【我到底…我…我做错什么了吗?】她近乎疯狂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终于,理智在一次次与自己的对话下消耗殆尽。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该死的!我到底为什么要去趟这趟浑水?!!!!如果没有你!不!如果一开始就放任你在河里去死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她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一瞬间决堤。

    西娜突然将法尔斯扑倒,掐住他的脖子。

    法尔斯愣愣地盯着西娜。

    一种极度的惶恐与无助瞬间将法尔斯裹得严严实实。

    感受着身体渐渐缺氧,全身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它喘不过气来了。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我,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好难受。

    好难受。

    好难受。

    这种折磨人的情感…死亡或许是停止它的唯一方式吧。

    法尔斯哭不出来。它说不上这是不是悲伤。

    所以,它只能笑了。

    法尔斯微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

    “这条命是你给的…你当然随时都可以拿走…”

    法尔斯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它用口型说着:“对不起。”

    【看不清西娜小姐的脸了…】

    就在即将窒息的一瞬间,西娜却如同触电一般缩回了自己的手。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撕心裂肺地叫着,煎熬地抱着自己的头,用力扯了几把头发。

    她跪在地上,痛苦地嘶吼着,双手一下下地砸向地面。

    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直到两只手全部血肉模糊,才后知后觉地停下。血淋淋的手颤抖着扶上面庞,泪水与血水混在一起,染红了雪白的衣裙。

    或许是为逝去的至亲之人,或许是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或许是因为自己杀了人。

    总之,她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只是用尽全力地哭着,嘶吼着。

    法尔斯坐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它一把抓住了身旁另一半没有刀柄的刀片,仿佛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的紧紧握住了断刀。

    它把刀举了起来。鲜血很快从他的手掌开始,蜿蜒着几乎流满了整条手臂。

    脸上依旧保持着之前的笑容。

    “西娜小姐,别哭了,好吗?”

    它歪了歪头。

    【再见,西娜小姐】

    “呜呜呜呜…你不准!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连站都没来得及站稳,飞扑着重重地拍掉了法尔斯手中的刀片。

    法尔斯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楞,几乎错不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你的手划到了,流血了。”法尔斯低下头,捧着她的手,强迫自己不再看她的脸。

    西娜抬起手。

    “啪!”

    她狠狠地给了法尔斯一巴掌。

    法尔斯捂着脸,眼尾有些泛红。

    “西…西娜小姐?”

    “闭嘴!!!你不准死!!!!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娜又一次扑了上去。

    她抱着法尔斯,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哭泣着,把脸埋进它的怀里。

    “嗯…不死了…”法尔斯感觉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了。

    它倒在了地上,感觉身体轻飘飘的,眼皮也逐渐沉重。

    【睡一会吧…】

    【睡一会吧…】

    【睡一会吧…】

    这个念头就如同魔咒一样反复出现。

    “法尔斯!法尔斯!!!”

    耳边再一次隐隐约约地传来呼呼的风声。

    它缓缓闭上了眼。

    【就让我任性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