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宫中的传唤就到了王府,看着谄媚的李公公,她深知帝王耳目遍布整个皇城,任何事都瞒不过他。
那为何李蔚当初的谋划太宣帝不知分毫,是他李蔚太会隐藏还是其中另有原因,周意映想不明白,只得先上轿去往宫中。
掀起窗帘,眼前是熟悉的路段,皇宫的一砖一瓦她都瞧了千千万遍,现在却感觉怎么也看不够。
楚楚见她掀窗还以为是有什么事要吩咐,连忙凑了过去,可周意映只是摇头,又收了回去。
今日也是碰巧,轿子刚到宫中,便碰上了极不对头的三公主,按理说这个时辰三公主应该早早去了酒楼。
三公主名唤周安言,是夏贵妃所出,又是皇帝唯一的女儿,难免有些偏爱,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子。
她们两人自幼时便有些矛盾,相看两厌,时常起冲突。
在后宫,她背靠皇后姑姑,周安言则有太后撑腰;在前朝,她父亲城南王是鲁国唯一的有实权的藩王,又是皇帝的结义兄弟,而贵妃乃是夏氏嫡女,父亲是两朝元老夏相,皇帝颇为敬重。
即便如此,她们之间的矛盾也只被人认为是小打小闹,位高权重者不会重视,底下人也只敢偷偷谈论。
三公主周安言一如往常趾高气扬,高扬着脑袋,外貌甚是出众,杏脸桃腮,就像一团正在鲜艳盛开的花簇,粉嫩娇俏,黄色的华裙佩上黄金打造的一套头饰,更是让她成为这深宫中唯一的亮彩。
急着见太宣帝的周意映不愿在此时与她起争执,周安言却带着乌泱泱地一片人拦住了她的轿子,一脸不屑,将面前抬轿的侍卫推了一下。
“哪里来的狗奴才!一点规矩都不懂,本公主在这里你们不行礼?”
轿身有些晃动,周意映扶住轿身避免摔倒,脸色下意识沉下去,这周安言当她吃素不成,一把掀开窗帘,对上那张跋扈的模样,讽刺道:“你还想被禁足吗?真是贵人多忘事,要不让舅舅宣个太医给你治治?”
太宣帝向来疼惜周意映这个外甥女,很久以前就免了她这些虚礼,在皇宫也是独一份的尊荣,只不过有的人颇为不满,不敢反驳,便在每次遇见时找茬。
“你!”周安言闻言推开站在轿旁的楚楚,怒视着里面的人,怒气冲冲,好像要和人打一架才甘心。
前些日子她就因为在酒楼闹事丢了皇家脸面被禁足了半月,周意映这话明显戳到她痛处了。
周意映一把打掉面前的指她的手指,那只细皮嫩肉的手被打红了一片,可她眼带冷意,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再指把你手指头砍下来。”
“你敢!本公主是父皇唯一的女儿,你真是大放厥词,来人把她给我拉下来。”
周安言明显被她这句话吓到了,收回手之后直接炸了,对着侍卫大喊大闹,那头上的蝴蝶发簪栩栩如生,在她上蹿下跳的动作下衬得愈发鲜活。
侍卫不敢忤逆三公主的命令却也不敢得罪周意映这位郡主,在原地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左看右看就是没动作。
可此时的周意映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罢了,见到她这样,原本逗弄的心思也消散,朝底下人吩咐道:“别管,绕路,本郡主心情好,这条路就让给三公主了。”
两人交手周安言向来没讨到好处,被欺负了也不担心她找太宣帝做主,太宣帝对这位独女的态度其实比较模糊,偏爱是真,抵触也不假。
主子发话,底下人只能负责执行,绕过三公主朝金龙殿行去。三公主那边则鸦雀无声,气氛很是紧张,生怕这位暴脾气的公主开始发难。
可周安言像是被气狠了,提着裙角跑了上去,推开抬轿的侍从,害得轿子没刹住直直落到了地上,她眼底的快意一闪而过。
轿子里的周意映抢先一步撑着身子才不至于撞到,出来时面色也不怎么好,看着得意洋洋的周安言,毫不客气的甩了一巴掌。
“你疯了!?”
被突然打了一巴掌的周安言捂着火辣辣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好像没想到她自己出手。
“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怕你吗?闹到舅舅姑姑面前,你看他(她)们是向着我还是维护你?”
周意映冷笑一声,一把揪住眼前人的头发,靠在耳边威胁道,眼里的恶意把周安言吓了一激灵,挣扎着想把头发解救出来。
“你放开我,我是公主,你一个小小郡主敢威胁我……”
但这些轻飘飘的话,周意映没放在心上,还在恐吓:“那就走着瞧,让我看看谁比较厉害。”
手上的动作甚至称得上粗暴,直接将周安言推开,看着她不像样的发型,周意映嘴角微微上扬,重新坐回轿中。
旁边的下人被两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个半死,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周—意—映——”
看着远去的大片身影,周易安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三个字,眼底藏着的恶意让人不寒而栗,心中的怨恨与不满更盛,将旁边的奴才给踹了一脚,那人倒在地上不敢出声,后面的一群人“噗通”一声全部跪了下来。
“一群废物,看到你们本公主就心烦,本公主被打了也不知道帮忙,一群饭桶!全部都给本公主去领三十大板!”
而走远的周意映是不知道她此刻的愤怒。
轿子落到金龙殿时,太宣帝还未下朝,周意映刚坐下便有宫女端了杯热气腾腾的茶,香气扑鼻,是她最爱的祁门红茶,她不由多看了眼小宫女,面容清秀,看着颇为亲切。
好心情地夸奖道:“你还算机灵,楚楚。”
楚楚便递上一锭银子,小宫女连忙跪下道谢。
太宣帝来时,周意映已经吃半碗糕点了,肚子都有些撑,刚下地走了走消消食。
进殿的男人身着龙袍,头上的冕冠都来不及取下,瞧着脸色有些阴沉,身后的总管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他的目光触及殿中的周意映时便温和下来,沉着的脸也放松不少,大步向前关心地瞧着她,“听说昨夜府上遭贼了,有没有伤到?”
太宣帝身为八皇子时便是风姿卓越,现如今登基十四年,不似当年温和,板着脸的时候很是唬人,可周意映一点不怕。
看着眼前这位对她疼爱有加的舅舅,在他去世的六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好像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在长辈面前根本藏不住,只要一句关心,她的满腔委屈就要溢了出来。
看到眼前的外甥女哗啦啦地流眼泪,太宣帝明显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抬手替她擦拭,柔声问:“怎么还掉金豆豆了,莫不是昨天受了委屈?”
说到此处太宣帝便拉下脸,刚想询问跪着的楚楚,被周意映一把拉住,她摇着头红着眼眶,“没有,我只是太想舅舅了。”
这话让太宣帝不由失笑,将她拉回软榻上,拍了拍她的手,“怪舅舅,老宴去了这么久,意映在家一个人肯定难受,不如在宫中呆几天?正好宫中清冷,梓童和钰儿前不久还念叨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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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宣帝口中的宫中清冷也不算夸张,他的后宫并不充盈,妃嫔仅三人,皇后柳墨梅、贵妃夏芙、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叶嫔。三人皆有皇嗣傍身,皇后有太子,贵妃有三公主,叶嫔有个年纪尚小的四皇子。
周意映其实不知那位神秘的叶嫔是怎么来的,她初到宫中时她还没来,在某天突然被封嫔就安静地待着自己宫中不怎么出去。
四皇子和上面千娇万宠的哥哥姐姐比起来有些透明甚至不受待见,太宣帝不怎么召见他,连名字都是随意指的,片刻的温情都没给过了。
这也让她猜想,其中是不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今国母是城南王柳宴的同胞妹妹柳墨梅,也就是周意映的亲姑姑,与太宣帝少年时就结为夫妻,两人同甘共苦多年,恩爱有加,太宣帝一朝得势她便成了皇后。
帝后孕有两子,长子因病早早去世,幼子名为周容钰,少年英才,备受瞩目,与她相差不过三岁。
她幼时被养在皇宫,与周容钰相交甚笃,时常因为太过顽劣而受责备,不过受惩罚的都是这位表哥,她挨了几句骂就依偎在姑姑怀里哈哈大笑了。
现在她15岁,那就是一年前,周容钰被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时时刻刻被众人盯着不能出一点差错,逐渐收了本性,稳重了不少。
“骗人,姑姑和钰兄长肯定嫌弃我。”
周意映想到两人破涕而笑,嘴上还反驳着,心里雀跃不少,她想见柳墨梅,想到温柔的姑姑她心里的压抑就淡了。
太宣帝瞧着她哭着像小花猫的脸打趣道:“谁敢嫌弃你呀,只有你嫌弃别人的份。”
“舅舅!”周意映有些不好意思,喊的声音大了些。
一旁的小宫女哆嗦一下,手上的冕冠没拿稳就这样落到了地上。周意映顺势看过去,是刚才端茶的小宫女,仔细看去模样还有些眼熟,只是她记不清了,只当是以前进宫见过。
太宣帝听到周意映颇有些恼羞成怒,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想说什么就被这一变故打断,他皱起了眉,不悦地瞧过去。
“奴婢该死,请陛下恕罪。”
小宫女连忙跪下磕头,额头红了一大片,明显是怕极了。
“拖下去。”只是瞧她一眼,太宣帝脸色不似刚才一般和蔼,吩咐下去。
“舅舅……”
周意映刚想求情,被太宣帝按住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小宫女被人拖了下去,她求饶的话语才说了几句就被捂上了嘴,那双流泪的眼睛让她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太宣帝又瞥向安静弯腰的李大总管,“李素莱你怎么教的,这般毛手毛脚也能来御前伺候?”
帝王最擅长的就是牵连,太宣帝的话音刚落,李大总管跪在地上朝着脸重重地打过去:“奴才该死,扰了圣驾。”
金龙殿的气氛一时间凝滞,太宣帝神色有些阴沉,余光瞥见周意映时又恢复过来,一反常态地让她离开,“意映啊,你先去看看梓童吧,我还有些政务要处理,待会再去看你。”
“是。”心中千万种思绪但此刻也不敢表达出来,脸色如常,行了一礼知趣地退了出去。
只是心里不免有些奇怪,太宣帝很少处罚宫能太监,也不曾在她面前动刑,今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刚退到外面,楚楚就松了口气,“郡主……”
“嘘。”周意映摇了摇头,示意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见见姑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