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群体袭击
    —福柯利区—

    莱安公寓,916。

    枫行洗漱干净,依次给主卧、客厅、厨房的边边角角消毒,奥斯顿就扒在次卧的门缝看着,等消毒到第三遍,他迫不及待地开了门。

    浓重的消毒水味道里,枫行被一把抱住,圈住她的两只胳膊越收越紧。

    这个才出生八个阳纪年的源欧系少年,按原地球的年龄算法,也就16岁,但已比170的她高出一个头了。

    “第三遍还没完……”感受到奥斯顿的害怕和激动,枫行无奈地摘掉手套,连声安慰,“不怕了,我这不是没食言,争气又健康地回来了么。”拍拍他清瘦的肩背,她又道:“就算我有事,我相信你也能保护好自己。”

    “你别信,保不了。”

    “……”

    抱了好半天,奥斯顿才松开她,眼尾一片洇红。

    那双初显深邃的眼是异瞳,但极漂亮,琉璃绿、幽蓝的瞳孔像两颗璀璨而晶透的宝石,沾上湿意,宝石更莹润了。

    心尖微滞,枫行刻意回避脑海中寄存的人影。

    饭后,两人整理物资。

    易储食物、便携净水装置、药物、针剂、逃生包、防疫服、口罩、换洗衣物、证件,加上其它备用物品,一一清点归类。

    忙完这些,枫行疲惫地抹把脸,随地坐了。

    病毒侵入水循环……

    她本人惊险且奇异地自带了抗体,对此无所畏,但奥斯顿呢?

    窗外载有物资的浮车飞来飞去,气旋喷涌,噪音不大,却看得人心烦意乱。

    她确认先居家。

    虽说昨天到今天,她昏睡的时间并不短,但整个人感觉疲乏不堪。当她一头扎进柔软的床,强烈的困意、紊乱的精神交涉,让她的补眠质量极差。

    半梦半醒间,卧室门无声开合,她无意识地侧头转身,空气里泛起的微许凉意让她逐渐安稳。

    睡醒,窗外已经晚霞漫天,略吹着小风。

    新闻还在报道城市各区域正大力疏通排水,教会突然来电。

    枫行拿着水去客厅沙发坐了,接通传息。

    对面统计存活的人数表里加上一人,简略问候,试探她为何不跟其他幸存者一起集中接受治疗。

    她将体检报告发过去,谎称自己由于害怕,趁乱在首次爆炸发生时离开了教堂,所受核辐射少,没必要治疗。

    对方看过报告,稍顿,要求她前往教会一趟。

    他们要核实她有没有参与基地救援。

    毕竟那个密级任务不能为外人所知。

    枫行的语气十足柔弱:“万圣、博爱的诸神教会,恳请神悯赐予我,原谅一个贪生的退缩者……”

    她脸上却挂着嘲讽的笑:“侥幸从病毒生死一线下来,谁不希望暂时休息呢?我现在……精神差极了。”

    对方公事公办,“你是被临时跨分会调派过去的,我们有义务确认你的安全。明早十点,请务必过来,我们提供身体检查,你也能补领药物。”

    “可以家访吗?”她并不让步,玻璃茶色的瞳孔微缩,口气尽量婉转,“就算我没大问题,也不排除小病小痛的,总不至于非要我拖着病体爬过去?”

    “违背教会安排,对你没有好处……”

    枫行这时正划着光屏挑选新闻,奥斯顿躺在她腿上沉沉睡着。

    手指轻柔卷拨少年的碎发,她压低声音,假意妥协,问道:“会对我临阵逃脱的行为作出什么处罚?”

    “我们只会感恩我们的教徒能存活下来。”

    “好的,明早见。”

    枫行结束通话,立即查阅体芯。

    昨天事发时,体芯几次受到严重干扰,她希望轨迹图怎么乱怎么来,全乱套最好。

    然而,点进程序一看,昨天19:07后的定位信息和行为轨迹都有完整记录:

    地图上,基地那片区域是空白的,但不影响细致的轨迹划上去。她在空白区域的内部折返的路线都很精确。

    ——她需要把这部分信息处理掉。

    可她并非技术人员,体芯注射在她的右手腕,她不可能刻意剜掉。

    这搪塞不过去。

    未前往通讯营业厅办理销号业务或相关报备,体芯一旦离开宿体,通讯总部经监察部门授权,有权直接调取宿主所有使用信息,而不用征求本人意见。

    枫行咬咬牙,窗外的风声吹得她更烦了。

    想想办法!

    不行就试试能否联系个黑客。

    手指按在轨迹追踪页面,正要划走,她毫无预备地睁大了眼——

    页面不断闪屏,几秒工夫,轨迹线诡异地发生扭转,转向与基地相反的城区内。

    点击详情,19:09:58,枫行站上消毒台,第一次爆炸发生,定位系统几次简短断连,断断续续显出一条从教堂后院离开的踪迹!

    结合早上那两句凭空出现的问好,枫行秒关体芯,坐直身体,把奥斯顿往怀里搂。

    真的有什么在“帮”她!

    她发誓,这不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好消息。

    背脊瞬间发麻,一股无形的压力裹挟了她。

    透过自己身上的灵异事件,她努力聚神,复盘经历:

    她确定进过核辐射中心,但体检结果显示轻微辐射。

    她雨中躲避异灵群体,被莫名的力道救过。

    早上的问好声,是普通男人的声音,她没注意发声是否生硬。

    就在刚才,她担心的定位轨迹被“自动篡改”……

    可怕吗?

    以为它救了她?

    它为什么“好心”救她?

    现在,它甚至就在身边!

    无声无息,全方位匿形的存在。

    联盟公布里说的高等智生物——异灵!

    确实足够高等。

    它知道她的名字,能模仿人类说话,能干扰处理网络信息。

    最恐怖的是:它怎么进来的?!

    下意识把手放在奥斯顿的脖颈和心口,那是一个保护动作。

    提防。

    忽又想起在医院检查时,她身上原本有伤口的地方,愈合效果惊人,细看皮肤表面,仅剩泛红,没什么异样。

    或许这一切跟实验室那团奇怪的“凉气”有关?

    “凉气”是什么?异灵带来的?还是人类实验所产生?能抵抗核辐射?

    她不懂,所以她迷茫而后怕。

    突兀的一阵警报拉响,麻乱猜想的女人吓得一抖,奥斯顿也如猫惊醒。

    【缇利纳恩异灵攻击警报!】

    【缇利纳恩异灵攻击警报!请市民选择最近地点室内躲避。】

    【已知显体异灵身高在四米左右,其它生物特征不明,请勿与其搏斗,无胜算几率!请市民选择最近地点室内躲避!】

    “哐啷”一声,楼下传出不小的动静,奥斯顿拔腿跑到落地窗前。

    飞灯开启极限照明,一批猛拉高到百米高度,穿梭在摩天楼、天桥、基台,一批留在三十米的空中,为地面仓皇逃命的人指引方向。

    一时,无数奇怪的类似呼唤声如网铺散。

    地面一至三层楼的建筑和物体,遭到匿形物种肆意的疯狂抢砸,不少窗户碎裂,甚至连墙体都被撞出凹坑。

    “我看到了!”奥斯顿惊呼着指了个方向,那里有人群正慌乱逃窜。

    枫行仍坐在沙发,她向四周观察,想看到任何一点形体存在。

    ——但没有。

    窗外动静嘈杂,室内却不见异常。

    “枫枫,快来!”奥斯顿招手,“我们要记住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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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的样子和攻击方式!”

    枫行虚着步子走过去,将奥斯顿往身边一拉,胳膊搭上少年,护住他的后心窝。

    奥斯顿扭扭后背,不明所以看看她,她僵硬却固执地不愿放手。

    楼下有人被攥住肩部提起,狠摔向路灯,人体拦腰撞上灯柱,呈现残忍的后对折状。

    枫行及时捂住奥斯顿的眼。

    路边的长椅崩飞数颗钻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之腾空捞起,对着路边窗户猛砸,玻璃碎屑四溅,逐渐有绿色血雾出现。

    “那是不是有异灵受伤了?飘的绿汽是它们的血吗?流血能报点?”因为心不在焉,枫行压根没捂住,少年什么时候移开了她的手,她也没注意。

    尽管不确定自己的判断对否,奥斯顿还是朝楼下大喊:“快进楼,室内限高!看绿汽辨位!”

    声音混进外界的嘈杂声,很难引人注意。

    远处一个设置了路障的地铁口,几十人正慌不择路地往那跑,眼看他们就要跨过去,下一秒有人被狠狠踹倒。

    根本反应不及,很快人就摔了一地。

    距离远,枫行看不清具体伤亡。

    但她看到了最外围的两人被砸地爆头,也看到有人被凌空抓起,挣扎中,腹腔划出切口,当即开肠破肚。

    人体脏器挤出,甩摆着挂在外面……

    遍地淌血,人的哀嚎声,异灵的怪呼声在楼宇间回荡……

    浓烈的晚霞于片刻失彩,好像被人间的血色尽数吸附。

    旋即,最后一抹夕阳归隐。

    一切都在飞灯的机械光下继续。

    目睹这场血腥惨案的奥斯顿,强撑着逼自己看,浑然不觉冒了一身虚汗。

    终于,几台无人机呼啸而来,在人少的空地投掷微型炮弹,所幸击中了几个匿形的异灵,它们或快或慢的现出全身形体样貌。

    飞灯光束锁定这几个受伤的生物,它们基本都在官方报道的四米高,形体轮廓似人,全身无毛发,五官难辨,但通体琉璃晶莹色,说不上丑陋。

    异灵背后都长了第三条长臂,长臂极灵活,对所过之处挥砍,非金属矿物体纷纷折断坠地。

    有一个异灵被几发炮弹同时射中,嘴里发出连续的呼喝,挣扎着倒地。

    同类前去扶它,被增援的蜓机击退。

    蜓机上,狙击手瞄准异灵脖颈,射出三针特效麻醉剂,随后一张巨大的黏连网从蜓机底部弹出,抓住地面异灵,收网回军总部。

    注意到异灵后颈发红,奥斯顿道:“它们后脖子嵌了块红色,形状像眼睛,不知道能不能看东西。”点开体芯,调出光屏键盘,“我把看到的异灵特征发网上,或许能给人们一点参考。”

    有飞灯急转角度,强光射过来时刺得眼睛酸胀生痛。奥斯顿闭眼,手指还在飞快地打字。

    “叮咚”,一条跨境新闻发布,奥斯顿停了手。

    “南陆地……拉摩力尔,坠城了。”

    枫行一怔,看奥斯顿投放在空中的大屏。

    拉摩力尔是科技署的首都,更是完善悬浮城的代表。

    它在异灵正式发起群体进攻时,全城电力、浮力系统同时出现故障,整座城市从六百米高空坠落。

    新闻画面被尘土、浓烟、火光包裹,经久不散。

    又一则新闻插播,渡鹰第九域边城沦陷……

    枫行恍惚醒神,点开体芯,接连弹出的新闻都是一级危情汇报。

    军商协统联盟、示教、甚至远在西半球,此刻正是凌晨的火探宗、暗蛇盟等多势力多地区正遭遇袭击。

    某些被飓风掀得天翻地覆或被海啸吞没的城市,也能看到经由空间站投放的屏幕上,窜乱着大规模的异动。

    仿佛无数城、镇、乡村都在经历屠杀,场面没有最惨,只有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