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茨格西避难所
    惊有意将同类带往非居民区,借由人少的地方直奔郊野。

    不断有异灵从高处的过街天桥、基台跳下,惊迅捷躲过,还要留心避开头顶射来的枪弹炮火。

    高层商场里躲避的人们隔窗观望,以为是异灵的头领在带队躲避人类反击。

    凭借对缇利纳恩路线的熟悉,惊引着同类进入库莫区的裸巴山。

    裸巴山脉密林长茂,无人机投放弹药后,有几处起了山火,政府立即勒令叫停追捕行动。

    这天下午,裸巴山中常传来异灵的呼号。

    巡查的蜓机偶尔能看到某处密林泛起波浪,树木摇摇晃晃……

    莱安公寓。

    短促的暴风雨仿佛是被异灵带走的,风雨去势很快。

    物业安保组织幸存居民撤离。

    众人争先恐后地下楼,只见楼外处处狼藉:

    数座天桥防护栏扭曲断裂,廊桥缺失大部分玻璃,写字楼的窗户裂口无数,有浓烟从窗户里飘出。

    浮车、超跑零件碎落一地,有的被油火烧得正旺,亦有人在浮车里被烧得面目全非。

    而公寓那勉强升到二楼的防护阀,尴尬半卡着,一连排的房间不见几面完好的窗扇。

    最惨的还是各处的尸体,碎落的尸块,不明的体/液组织,将地面积水染了色……

    物业拖着断掉的胳膊,戴着痛苦面具安抚业主,告知将由政府接大家前往避难所。枫行和奥斯顿混在人群中等待接驳车。

    等待的人有的失怔,呆傻地不知在盯着哪里看;有的瑟瑟发抖,和家人抱在一起;有的人身上带着伤口,问其他人有没有急救箱;有的人沉默不语地刷体芯。

    更多的,是呜呜哭泣和凄厉叫喊家人名字的。

    奥斯顿穿过人群,给求助的人送去绷带和碘伏。周围人见他有逃生包,纷纷挤过来讨要敷伤的医用品。

    枫行过去拦住奥斯顿就要施予的手,道:“到了避难所,政府会提供帮助,我们这点实在杯水车薪。”说完拉着奥斯顿走开。

    奥斯顿不说话,也不反对。

    终于等来车队,人群一拥而上。

    枫行坐在行李箱上,等人上了差不多,两人去空座最多的一辆。

    拉开车窗吹凉风,异灵离开之后,左手的异常消失,她感觉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

    奥斯顿乖乖填报班级群的统计信息,随后一直低头看体芯。

    枫行瞥了一眼空显屏,遇难人数里增加两位——其中包括被叔叔接走的琳娜。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了,抓了抓他的手,无声以对。

    车程半小时,抵达临时搭建的茨格西避难所。

    避难所占地10万平方米,外围及顶部被一圈防护阀包裹,进入阀口,大门处的显示屏上写着“已收容58941人”。

    大门口,检疫人员给人测病毒量,悬浮的消毒环圈住外来者,上下左右释放可附着的净毒冷液,并发出冰冷的提示音,提示所有人员除非进食需要,务必戴好口罩。

    避难所内部,是一间间特殊金属材质的单层板房,因为是应急搭建,没条件构筑第二层,所以这个入住人数已濒临饱和状态。

    里面黑压压的都是人,碍于无法分配床铺,人们直接在地上铺了东西就躺。

    先住进来的人明显抵触后入住的,新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空地,还没放东西,就有人东挪西挪把空地挤小了。

    他们不愿共享被压榨的生存空间,但难民越来越多,总有人要分配过来。

    有一家三口连着两次被挤兑,拖行李的父亲强压怒火转移了五个房间,才找到靠窗的小块位置。他刚把行李放下,从妻子怀里抱过满月的孩子,就有人再次找事。

    “没看到我们正要晾衣服?窗户就这么点大,你们睡了,大家都别晾了?”

    附近黑的白的人跟着附和:“对啊,你让我们把衣服搭避难所外面去吗?外面说下雨就下雨,你家敢穿淋雨的衣服,我们可不敢。”

    “年纪轻轻的,自私得要死……”

    枫行也没找到位置,她路过这间房的时候,看了眼那一家三口,是楼上照过面的邻居。

    那位父亲心里的火终于上来了,前面的忍气吞声,让他两次错失休息的地方,现在看清了这些人是无理还要搅三分的。

    一拳头砸在最先开口的那人的鼻梁。

    被打的男人顿时鼻孔涌血,白色口罩透了红。他抓掉口罩,抹了手血,侧头阴脸骂一句脏话,周围的人也都站起来,将一家三口围住。

    枫行迅速拉奥斯顿往其他房间走。

    身后传来殴打声,巡警闻声过来。谁占上风,谁吃拳头,她不知道。她只是加快步子去找位置。

    二十分钟后,走到一间都是老年人的房间。最角落,一个老头脚前还有能容纳两人的位置。

    奥斯顿立即跑过去,睡觉的老人半睁浑浊的眼,翻身继续睡了。

    枫行环看周围,忍不住皱眉,“……你喜欢这里吗?”

    “啊?”奥斯顿愣住,这哪能说得上喜不喜欢?不就一个睡觉的地方。

    “我喜欢年轻人多的地方,年轻人警觉性高,万一这里也沦陷了,我们能立马跑路。”枫行吐了口气,“不过老年人脾气好点,打不动年轻人。”

    奥斯顿大概明白了,恍然道:“等我。”说罢放下救生包就往回跑。

    数分钟后,他带来了眼熟的一家三口。

    女人眼睛红肿,怀里的婴儿哭个不停,那父亲的衣服都被撕烂了,鼻青脸肿的拖着行李箱。

    奥斯顿拿起行李,“你们就在这儿休息吧,老头老太们好相处的。”

    受伤的父亲向他道谢,奥斯顿笑得几分腼腆,指指枫行。

    枫行坐在行李箱上摇摇晃晃,“我纯粹不想跟年纪大的一个屋,你们睡觉注意点,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些人还需要你们提醒呢。”

    年轻妈妈双手合十,诚恳地将头抵住拇指,对枫行鞠躬。

    她以前常在电梯里碰到枫行,对方从来熟视无睹,冷冷地站着发呆,招呼都没打过。

    她一度觉得这人不好相处……

    枫行拉起行李箱就走,奥斯顿乐呵呵跟上。

    这一让,麻烦就转移到她头上了。

    ——位置看到了,房门不让进。

    拦门的男人一双三白眼,浑身打着地痞无赖的标签,“等会儿,先别急着进,说说哪里来的?淋雨了没?”就连说话的尾调都让人讨厌。

    房里的人纷纷扭头,眼神各带考量。

    枫行让奥斯顿把防疫服脱了,道:“福柯利区莱安公寓来的。没淋雨,雨停了才出门。”

    现在的奥斯顿,头发都被汗水压塌了,但五官的曲线流畅,精刻的弧度顺接,源欧深邃且贵气的少年感不加掩饰。

    他正微低头擦掉鼻骨上的水珠,敛去一切张扬,房内依旧有人为他耀眼的美貌所惊,发出轻微的吸气声。

    地痞只在意他能有防疫服,坏笑地踢踢行李箱,“还能整一身这个,条件不错嘛。”三白眼又瞟向枫行,“我们这间房的兄弟姐妹,都人工婴出身,你们可想清楚了要不要进来……”

    “人工婴怎么了?低贱?一定会干龌龊事?”

    这人自己是人渣,却玩贬低整体那一套。

    各片区都有巡逻的警员,枫行一点不惯着赖子,懒懒审视他,“精神头这么好,杀了几个异灵啦?不会到了末日,还只敢为难人吧?那挺没能耐的……”

    阴阳怪气的人眨巴眨巴眼,显得无辜又欠揍,“而且为难的还是我这个力量弱小的女人。”

    地痞不受刺激,褐色的脸庞笑得油腻腻的,“来来来,小嘴这么硬,欢迎进来尝尝哥哥的本事。”

    枫行挥手打掉他撑在门框的胳膊,嬉笑道:“什么话,惹到你了,我哪还敢进呀。”拉箱子走人。

    房间里窜出两个男的拦路,“怕什么?又不吃了你们,来玩玩~”

    说话的男人一头黄发,上别红色樱桃发卡,橘色眼影闪细光,戴的口罩上画着红心,一整个妖里妖气,“这白人小弟弟长得真帅,屋里有姐姐妹妹的,保准给你俩都照顾上。”

    那人说着就想骚扰奥斯顿,奥斯顿一掌拍开他不安分的手,迈开步子。

    “走哪去?别开不起玩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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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认识认识也行。”黄发不死心,上前热络地挽住少年,俨然一副亲昵姿态,“其他房间可没咱这热闹,晚上还能狂欢呢。”

    “我不喜欢妖人。”奥斯顿不停步,猛扒下对方的手,嫌弃地擦擦被触碰的胳膊。

    黄发男气得一跺脚,扭捏的姿态引得屋内人哄笑,门口的地痞却觉得是自己丢了面子,恨得鼻子抽动,一脸阴险地跟在姐弟俩身后。

    “警官,有坏人尾随我!”枫行大声冲最近的警亭喊话。

    三个警员往这边走,地痞愤愤吐口痰,转身回去。

    警员过来,奥斯顿指着2726房,“里面有个恶霸拦门,还威胁我们,麻烦警官留意一下,他们晚上还要狂欢……”

    警员拍拍少年的肩,往2726房去了。

    半小时后,姐弟俩在3335看到两处空位,总算顺利歇脚。

    枫行从背包的侧面口袋拿出塑料膜仔细铺在地上,又把薄毯铺好。

    房间有空调和空气净化器36小时不停歇运作,但人多且不见自然光的情况下,怎么都让人觉得憋闷。

    晚饭时间,两人没胃口,没有跟着乌泱泱的人群去领餐,凑合吃了点家里带来的速食面打发过去。

    熬了很久,时间来到晚上31:00,大部分人躺下休息。

    枫行面朝奥斯顿,侧身眯觉,身后的人总有意无意轻碰她,偶尔还能听到絮絮叨叨求神保佑的微弱低语。

    附近有人打成一片,商量着假如避难所垮了,他们出去组队打怪。

    远处一个女生被仨猥琐男圈住,对方说着荤段子,大手时不时往她身上摸。女生小声求饶,好半天,有人爬起来骂道:“哼哼唧唧没完没了的,外面有巡警,你不能大声点?”

    猥琐男回头,“你他妈闭嘴,昨晚就没揍你是吧?碍你屌事?!”

    “打扰老子睡觉了!一帮没爹妈管教的,都死到临头了还琢磨裆里的烂事。”坐起来的男人一身膘,看上去不好惹,“要不你们四个换间房搞去?爱怎么搞怎么搞,老子乐意管似的。”

    浅睡的奥斯顿被吵醒,他想起身,枫行暗使劲压住他,“睡觉。”

    那边几人情绪上头,口头争执不休,彪悍男实在忍不住,想动身给人几拳,猝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吓得众人眼都没睁开,全部条件反射地坐起来。

    “救命!别咬我!别咬!我不好吃啊!”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不的女孩子疯狂抓自己的头发,边抓边吼,口水、鼻涕、泪水几秒钟便糊了一脸:“弟弟好吃,他好吃你们去咬他!咬他!不行,不行,来咬我,放过他……咬啊!”

    女孩旁边的阿姨忙抱住她安慰:“孩子不怕,我们现在安全了,没人吃你。”

    “不是人,它们不是人!它们咬死了我的爸爸妈妈姐姐,我还有两个弟弟,不对,三个,不,不是,我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对,那个大怪物来咬我……”

    本以为阿姨是女孩的妈妈,结果并不是。

    警员闻讯赶来,带走女孩的时候,她还在哭喊着:“咬吧!咬啊!我们都死了,好痛,好痛……啊……都死了……”

    阿姨担心地问安抚众人的女警,“我能陪同吗?那小姑娘白天还好好的。”

    女警谢绝了她的好意:“不用了,我们有专业的心理医生帮助她。”

    接着她简单介绍了女孩的背景:

    “一家七口,在20号的异灵首次群体袭击中,只剩她侥幸存活,当时我们记录了她的情况,也安排了心理医生的,但后续突发事件接踵,忙起来就忘了。”

    “这是吓成了精神病。”人群中有人嘀咕:“能忍这么久,也算她坚强了。”

    阿姨把女孩的行李收拾好,递给女警,“给她带过去吧。”

    女警道谢:“您有心了,我会拿给她的。”对着房间环视一圈,“大家也都睡吧,不管明天怎样,今天都要养精蓄锐。另外——”她语气转变,肃声道:“谁再胆敢滋事,别怪我们直接把你丢出去。收留你们进来,是大家抱团求生的,不是给你空间骚扰别人的!”

    这一场事件后,众人重新躺下,不老实的人也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