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夜阑院后山,晏景和奚启泡在了同一片烟气缭缭的汤泉里。

    他也不是想留下来,只是将人折腾了一通,纵使是他也不好拍拍屁股就走,便把奚启送回了洞府。奚启又提出他洞府后有一片汤泉,请他留下来一起泡澡。

    在演武场的水池里泡了个通透,回去肯定得洗澡,但弟子寝舍是大澡堂,条件如何也比不得奚启洞府。考虑到这一层,晏景在受到邀请后,爽快答应了下来。

    有福不享是傻子。

    “山上的年岁很长,但尊者并不怎么理会我。除了他需要做试验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呆着。”

    哪怕泡澡的时候奚启也戴着缎带,端正坐在汤池边缘,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背后,显出几分年轻清爽的英气。

    瞧着终于有几分“师弟”的感觉了。

    “不奇怪,他就是这种人。”

    晏景侧对着他,趴在暖白玉砌成的汤池边。

    这汤池,还有法阵驱动喷水,真会享受。以前他怎么想不到呢?

    果然,花钱也是需要想象力的。

    温暖的泉水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姿势神态和在回廊干燥处打盹的小云狐如出一辙。

    屋檐下的昙花在月色下缓缓舒展,可萦绕在鼻间的,却是若有若无的焚香味道。

    奚启抬起手,虚托住飘到面前的发梢。

    发梢尾部有明显的裁断痕迹,质感柔顺,随波起伏,收拢手指便能握住,但那并不能让他满足。

    “虽然没有具体计算过,但我应该在山上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奚启主动讲述起在世外峰的生活,“去尊者的书阁学习是我为数不多的消遣。但说来惭愧,我在里面看的最多的,却是留影玉简。”

    他乐得讲,晏景就听一耳朵:“哦?都看些什么留影?”

    微明的书阁藏了数不尽的典籍,但唯独没有取乐的闲书。留影也是。

    “您战斗时的留影。”

    晏景脸上的惬意凝固了。

    他知道那些留影。

    蕴华宗会派人刻录下他每一次的战斗场面。微明要求的。当然,这绝非出于师徒情,他们之间从未存在过这种东西。都是为研究善恶律收集的材料罢了。

    “从您第一次除祟起,到与魑王大战结束,所有战斗画面,我看了一遍又一遍。”

    难怪对他的招数一清二楚。

    “是您的留影陪我渡过了在山上的岁月。”

    奚启对自己情绪的把控能力很强,当他不主动表演时,旁人很难从他的语气里窥探到情绪。恰如此刻,他的声音沉而静,像单纯在陈述一段事实。

    可晏景依旧感觉不妙,迅速打断他:“行了!别说了。听着怪肉麻的。”

    奚启和他论什么都好,就是别论同门情分。他对“门”都没有情分,更遑论同门了。

    可话题虽是他挑起的,却不是他想结束就能结束的。

    “与您不同,我没有上山前的记忆。在下山前,除了尊者和您,我的世界里再无其他。起初,我也像您年轻时一样,很在意尊者的想法——”

    晏景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尖锐反驳:“我什么时候在意过他!”

    刚说话,他就瞧见了奚启轻微勾起的唇角。

    那细微的,恶作剧成功的喜悦,与他之前的平稳无波形成明显对比。

    奚启暗中咬牙:这家伙故意的!

    在报自己逼他自证的仇?

    不愧是把他的留影看过那么多遍的人,踩痛脚都那么准。

    奚启见好就收:“可尊者不是一个值得期待的人,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放下他。不过对于您,我依旧很好奇和向往。”

    晏景尖锐反问:“现在看到真品,失望了?”

    “不!”奚启摇头,“恰恰相反。您让我觉得很复杂,但……

    很有趣。”

    句尾低浅的呢喃,比起诉说更像自语。

    晏景不由产生了一种被猎食者盯上的警觉。但他才不会露怯,咧嘴回敬:“难得遇见对我评价这么好的人。可惜你不是姑娘。要不我的终身大事就有着落了。”

    奚启转过头:“您这句话的意思是,除了性别,我在其余方面,全部满足您对道侣的需求吗?”

    本想恶心一下奚启,不料他顺杆爬了上来,晏景不禁佩服他什么话都敢接的本事:“你愿意这么理解也可以。”

    斗嘴的制胜之道就是不能让话掉在自己这头。

    奚启颔首:“我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

    晏景有点懵。

    可奚启却不再聊下去,从汤池起身,体内的焰火能量瞬间便将水汽蒸发。衣架上的衬衣、长衫飞来裹住他的躯体。随后腰封,发带一一复位。短短几息,便恢复了基本的仪态。

    “此处您尽管使用,我先回内室更衣。”说完抱起笙笙回了屋。

    晏景眼红他的潇洒,一边想着等自己以后有了条件也要这么搞,一边裹了巾布从水中出来,慢腾腾穿好中衣。

    他从换下来的破衣服里摸出一个刻了字的符咒,刻的是他之前画在手臂上的那字律文。

    符咒是用早上在弟子集市上买的最便宜的材料做的。效果只能说比画在手上好,但经过演武场内那样一次的战斗后也不抵用了。

    倒不是他不想买更好的材料。

    没钱啊。到今天为止,陆不承存下来的微薄积蓄算是被他彻底花光了。

    两世为人的律使第一次感受到了经济上的困难。

    处理掉旧符咒,换好新的。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后,晏景才跟进了里屋。

    屋内,奚启已经收拾停当,正席地而坐,用一把密齿梳梳理着小云狐的毛发。

    他眼上已换了一根与衣服颜色适配的竹月色缎带,手套也是。

    晏景不禁怀疑起他难道每套衣服都有相应颜色的缎带和手套?

    这俩是法器吧。

    真阔气。

    两相对比,囊中羞涩的晏景对奚启的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有梳子吗?”他方才没有在汤池处找到,便散着头发过来了。

    奚启停下手上的动作。

    晏景忽然想到什么,赶在他开口前,补充要求:“不准给我笙笙用的!”

    “好吧。”

    奚启放下小云狐,起身朝内室走去。不多时,拿了一把木梳出来。

    瞧他这么来回一趟。

    晏景更确信自己若不强调,奚启肯定会把手里那把给他。

    他接过梳子,也找了个位子坐下,开始痛苦地打理自己的头发。

    他原装的身体虽也是长发,但修剪过许多,只有一部分留了原有的长度装样子,束了发也大差不差。

    偷懒惯了的结果就是现如今面对真材实料的头发束手无策,尤其是每次洗过头后。若是自己的肉身倒干脆利落,剪了便是。但这身体毕竟是借的,还是不要给人瞎动。

    晏景每梳一下都充满怨念——

    不想梳。

    好多结。

    好像杂草。

    奚启提醒:“您可以使唤我的。”

    但并没有直接提出帮晏景的忙。

    瞧他给笙笙梳毛时确实有模有样,但上次洗漱更衣的教训让晏景心有余悸:“不用了。”

    奚启也不勉强,又问:“您有意愿用一些这里的茶点吗?”

    有一说一,奚启说话的本事确实远超他和微明,连留客都问得如此熨帖,教人如沐春风。

    “给我简单来杯茶吧。”

    ——会留一会儿,但不会太久。

    奚启颔首离去,消失在门口。他一走,晏景也停下了手上动作。

    演武场的见闻否定了他的指控,那导致奚启在世外峰种种表现的答案只能是另一个了——

    这家伙没有普通人那样的感情。

    没有,所以不会触动。但又想在他面前装正常人,所以说假话。

    但确定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答案对他没有任何帮助,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奚启会是一个三观正常的人。

    他将目光转向趴在软垫上的小云狐。算了,想那个家伙还不如多想想可爱的笙笙。

    小云狐侧对着他,毫无防备,正是好机会。他随手将头发绑起,拿着手里的梳子走近软垫蹲下:“笙笙~要不要梳毛啊。”

    可他对自己的头发都如此敷衍,又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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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本事打理云狐蓬松厚密的毛发?

    何况,奚启已经打理得光滑柔顺,哪还用得着他?

    果然,没梳上两下便玩儿开了,戳戳鼻子,捏捏爪子,逗得笙笙在他怀里跳来扑去,不亦乐乎,之前梳好的毛全白梳了。

    *

    奚启刚一回来,晏景便把小云狐塞进了他怀里,然后在他反应过来前,迅速说了告辞。

    奚启放下装了茶点的托盘,抬手抚过笙笙脊背,明悟了原委。走之前才打理好的毛发已然又乱作一团。不,比之前更乱。

    感觉就像看到刚洗干净的孩子,就扭个头没见着三秒,便又带着一身泥回来了。

    而小云狐满眼懵懂,讨好地晃了晃尾巴,然后,发出了一声奶声奶气的“狗叫”。

    奚启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飞快沉声告诫:“不准学这个!”

    *

    离了夜阑院,晏景打算寻路回弟子寝舍,路过刑律堂议事殿,忽听得一声招呼:“你出来了?”

    他转头,寻着碳火的光亮,瞧见了坐在殿侧的书案后的苏相宜。苏相宜面前的案上摆着炉火、茶具,还有泡好的茶,看起来已经呆了许久。

    “你还在?”他诧异。

    苏相宜解释:“今天我当值啊。”

    要不晏景以为他下午为什么会出现在刑律堂?

    来见证他怎么泡他们小师祖的吗?!

    晏景环视过整个大堂:“就你一个人?”

    “还有一个弟子。我让他先去休息了,后半夜来替我。”苏相宜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你要在夜阑院过夜了。”

    过夜?

    晏景不懂了。

    他为什么要在奚启洞府过夜?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晏景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你这个领队挺——像模像样的啊。”

    苏相宜领会到了他想说客套话的心情,但没能从他的言辞里听出一点夸奖的味道。

    不会夸人就别硬夸了。

    不过他还是接受晏景的暗示,发出邀请:“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嗯……”晏景做出犹豫状,“不用了。弟子院快落锁了——”

    苏相宜不待他说完后文:“出门左转,路尽头的小门有守卫弟子,叫他给你开门,让你出去。”

    晏景话锋一转:“但你都盛情相邀了,我就陪你喝一杯吧。”

    苏相宜觉得这家伙某些模样活像那路边晒太阳的野猫,一边伸懒腰一边给人“抛媚眼”,但人要真伸手摸它,它又会一根毛都让你碰不到地轻巧溜走,跑到人够不到的地方,给出一个鄙夷的瞥视。

    这么臭屁,谁贯的啊?

    晏景一落座,苏相宜便开始痛苦,并后悔留他喝茶。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浅淡的香味,是小师祖专用的那款沐浴香膏的味道。

    ——他真的不想旁观这两个人的爱情啊!!!

    晏景当然不是来陪苏相宜值班的,敷衍地问候两句之后便切入正题:“反正也无事可做,聊点刑律堂的事呗。”

    原来是想打探消息。苏相宜声明立场:“我可决不会透露机密!”

    有事不问小师祖问他?明显别有用心!

    晏景浑然不管,依旧自己问自己的:“你们最近都有什么行动?或者特殊安排吗?当刑律堂堂主平时要做些什么?奚启有很奇怪的地方吗?”反正也没说什么是机密,试试呗,多问几个,万一问出来了呢?

    虽然一无所获,但他并没有放弃对奚启的调查。

    奚启今日故意以自损来自证,所图不过堵他的嘴,并成功了。他让人遭了如此大罪,却什么也没查出,失去了道德制高点。在另寻到有关奚启罪行的线索前,他再不能如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盘查奚启了。

    要换法子。

    所以他尝试从刑律堂入手。

    然而苏相宜对他所有问题做了统一处理:“你不是内部人员,不能说。”

    也就是说内部人员就能知道?

    晏景忽地有了新主意:“加入刑律堂的条件是什么?”

    “你要加入刑律堂?”苏相宜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一刻,他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