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珩整个人都处于亢奋之中,他接连挥剑,剑光如电,青芒闪烁间,剑气裹挟着雷霆之力,一次次劈向开明兽,雪地被砸出深坑,雪花与血花齐飞。
五头开明兽已倒下,剩下的四头在同伴的血气刺激下,眼中血光大盛,毛发根根直立,人面獠牙更显狰狞,宛如恶鬼。
它们低伏身姿,发出阴森深沉的虎啸,利爪微退,前爪蓄势待发,竖瞳中凶光毕露。
这些开明兽发飙了啊!
虞梨藏在雪堆后,心惊胆战,不敢作声,却仍忍不住微微探出半个脑袋,一双大眼睛睁得浑圆,窥视着前方那片血淋淋的战场。
虞梨凝神望去,在落日的余晖下,只见雪山之巅傲然孑立着一道衣袂翻飞的强劲身影,如同天神降临人间。
明明是一个人对战九头神兽,檀珩却打出了居高自傲的强悍气势,完全没有虞梨所担心的“寡不敌众”这一情况。
那九头神兽,被他一个人包围了。
寒风呼啸,檀珩身后的墨发如瀑般随风狂舞,身上的玄色大氅也被风鼓动,显得格外飘逸。
他挥剑的那只手还在轻微的颤抖着,另一只捂抓着左边的心房,给人一种他既愉快又痛苦的错觉。
虞梨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檀珩那张沾染了血迹的苍白面庞上。
或许是因为刺骨的寒风,又或许是由于艳红鲜血的映衬,檀珩那本就如雪玉般的脸庞显得更加惨白。
这种极致的白几乎不像是活人所能拥有,面上每一丝血色都被抽离,只留下冰冷与纯净。
但血迹又恰到好处地溅落在他的鼻梁、脸颊和唇边,为他平添了几分诡异妖冶之美。
他表情癫狂,薄唇半张着,贪婪的吸噬着血腥的空气,嘴角上扬的弧度是虞梨从未见过的,漆黑的眼眸中透露出极致的享受,微微半眯着,仿佛正沉浸在这场残酷的厮杀中。
那张平日里禁欲而清冷的面庞,此刻竟然展现出如此沉醉于欲望的神情……
疯狂又变态。
此时此刻,虞梨才察觉到小仙的异常。
这货不仅仅是享受嗜血的杀戮,他还在享受消耗心神带来的痛楚!
檀珩之所以能在浩荡正气的压制之下,施展法术与山巅的九头神兽厮杀,不仅仅是他修为高深,更因为他不惜动用自己的心神之力——即心脉与元神的力量。
虞梨修炼八百年,自然明白檀珩是如何消耗心神施展法术的,也深知心脉和元神对于修仙者的重要性。
消耗心神之力,不仅会带来身体上的剧痛,连三魂六魄也会随之遭受折磨。
若消耗过度,可能导致油尽灯枯,瞬间白头,甚至当场殒命,最严重的情况是直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小仙疯了吗?”虞梨攥紧了搭在膝盖上的斗篷,语气担忧又着急。
虞梨越看心越揪得紧,按小仙这种疯狂的自毁式打法,用不了多久他就得心脉自爆,七窍流血了!
正如虞梨所预料的那样,在檀珩斩杀最后两头开明兽的关键时刻,他挥舞在半空中的剑突然停顿了一瞬,紧接着他明亮的双眼失去了光彩,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一大口黑色的血液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下方的两头开明兽没有等到本该劈下来的剑气,明显一愣,它们很快就注意到已然失去战斗力的檀珩正在口吐鲜血。
两只开明兽的十八张人面随即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声。
紧接着,只听见“噗通”一声,檀珩从高空坠落,重重地摔在了被鲜血染红的雪地上。
他手中的长剑也在那一刻化为齑粉,随风飘散,如同尘埃一般消失在空气中。
十八张人脸异口同声的嘲讽他:“大法司,还没飞升呐,看来您以后也没机会咯!”
檀珩缓缓睁开眼,他想说话却被嘴里的血沫呛的一声重咳。
“咳……蝼蚁。”
他的语气还是一往即如的轻蔑,压根就不惧生死,更不会在意那两头开明兽说了什么没有意义话屁话。
开明兽也不生气,它们似乎并不想立刻就撕碎了檀珩,而是要慢慢的将他玩死。
一只有人脸那么大的虎爪忽然抬到了檀珩的心口处,五只锋利的尖爪猛的从指尖冒了出来,活像凌迟用的细刀。
虞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里打着颤,她的手不由自主的跟着哆嗦,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没有法力,甚至都不算个活人,她这样去虎口夺人,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就在开明兽的利爪即将挥下之际,一个圆滚滚的雪球重重地砸在了其中一只开明兽的屁股上。
接着就是一阵稀碎又胆颤的叫嚣声:
“你,你们这群蠢货!有本事,有本事先来抓我啊……一群长了九个脑子却还比猪笨的笨蛋!!!”
与其说是叫嚣,不如说是带着哭腔的叫喊。
因为在两头开明兽转身之际,虞梨就已经被吓哭了。
她怕死,真的怕死!可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冲出来去救檀珩。
“呜呜呜,来抓我啊!”
虞梨一边哭泣,一边用双手攥着雪球,狠狠地砸向不远处的两头凶兽。
就这样,她成功地激怒了那两头凶兽,然后开始被它们追赶着四处逃窜。
虞梨脚下生风,跑得飞快,应该是求生的本能与莲花化身的超高质量的共同作用,她的速度竟然超过了紧追不舍的两头凶兽!
不过,优势并不明显,她刚跑出不远就险些被咬掉了屁股,差点命丧虎口,生死一线。
躺在血泊中的檀珩尚有一丝神智,耳边回荡着虞梨那充满恐惧和急迫的呼喊声,他内心深处……前所未有的兴奋。
比杀生嗜血还要兴奋。
似乎,取悦他的正是虞梨那充满恐惧的惨叫声和哭泣声。
从虞梨用雪球引开了开明兽,他的脸上就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檀珩并不完全清楚自己为何感到高兴,但心里就是暖的。
还有那种难以言说的痒意,痒的让他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抓,甚至用刀去刺。
耳边是寒风刮过的呼呼声,身后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开明兽,虞梨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她一路引着两头开明兽跑到了悬崖边上。
那两头开明兽一前一后的慢慢逼近,似乎在催促虞梨赶快跳下去。
这超出了她的计划,她根本就没想过去山崖上啊!
望着步步紧逼的凶兽,虞梨汗毛直立,她心里一横,使劲拽下身上的斗篷,双臂撑开,撑到最大,两只手握着斗篷的衣角和帽檐就冲了上去。
她乌拉乌拉的哭着吼了一大堆话,像是在说遗言,接着扬起下巴,屏住呼吸,决绝的径直撞向两头凶兽。
那表情,与视死如归的忠诚将士有的一拼。
那两头开明兽以为这个小姑娘被吓疯了,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便收回了利爪,十八张脸都迫不及待的张大了嘴巴站在原地,准备将她一口吞下。
姑娘没吃到嘴里,倒是吃了一嘴的毛和布。
“呸,敢耍我们!”两只开明兽嘶吼一声,将蒙在脸上的斗篷给啃了个稀巴烂。
虞梨的斗篷至少遮住了它们十八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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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五六个。
方才虞梨跑得那么激烈,手里还不断的揉抓着斗篷,连她自己都闻到了那股魅惑浓郁的香味。
虞梨也不管药效发作没发作,提起裙子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跑。
她竭尽全力地奔跑,直到上气不接下气,肺部几乎要炸裂,实在跑不动时才稍微停下来,回头张望那两头凶兽是否追了上来。
不幸中的万幸,虞梨身后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除了偶尔树枝上积雪掉落的声音,再无其他动静。
眼角的泪水早已被寒风吹干,只留下满脸的泪痕,此刻的虞梨像极了一只狼狈又可怜的小花猫。
回想起方才惊心动魄的逃生经历,她又忍不住的大哭了起来“呜呜呜,太难了,活着真是太难了啊……”
虞梨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但两只脚还是一刻也不敢耽误的往檀珩身边跑。
她只希望小仙还活着,别被什么野狼野狗野狐狸给叼走了。
否则,她鼓起那么大的勇气,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等到虞梨找到檀珩时,他已经昏了过去。
眼看天就要黑了,如果还待在雪地里,不说被那两头开明兽追回来给吃了,就算是冻也能把她和小仙冻死。
虞梨跪倒在檀珩身边,一半心疼,一半抱怨,“嘤嘤嘤,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睡着……我都说了不要逞强,你非要耗费心神,现在好了吧,你连路都走不了!”
虞梨不仅心疼小仙,更心疼自己,因为她马上就要负重两个人的性命前行了。
她只稍稍的休息了片刻,就又爬了起来,弯着身子把檀珩往自己身上拽。
虞梨想背他。
即使檀珩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重量也不是她能背起来的范围之内。
但虞梨还是想背他,她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去死。
何况这个人还是为她补心,对她极好的小仙。
“小仙,不要怕。我不会丢下你。”
她说的很坚定。
虞梨半跪在地上,她双手用力一抬将檀珩稍微抬了起来。
她急忙用膝盖挪动着身体的方向,将背部留给檀珩,当檀珩的身体贴着她背时,她再双手用力的把檀珩往肩头上扯。
忙了好一会儿,虞梨总算是把檀珩背到了背上。
只不过,她被压弯了腰,腰部近乎被折平,就算她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檀珩的两只脚还是在地上拖着。
虞梨最多背了一半。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别看小仙看着清瘦,但他身上可都是肌肉啊,而且个子那么高大,怎么说背他都不会轻松的。
虞梨感觉背上有点垫,不用想都知道那是小仙的胸膛。
这便宜,她该占。
“前面……上个坡,会有山洞。”
檀珩不知何时醒了,声音很沙哑,听上去很虚弱。
虞梨已经拖着他走了小半个时辰,她感觉自己的腰要断了。但听到小仙的声音,她心中一喜。
“你终于醒了,刚才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行了呢。”
然后身后就没了声响。
檀珩又晕了。
虞梨长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朝着山坡艰难走去。
她心道,小仙你一定要好好的,养好身体以后好好报答我才是。
虞梨没有太多时间去乱想,她现在不仅身体快要散架了,精神上也快不行了。
她只好一路上碎碎叨叨的说一些鼓励自己的话,让自己重振旗鼓,不至于让她和小仙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