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的夏天很热。
古代人的衣服又将人裹得严严实实,沈梨初坐在县衙内没一会就出了一身的汗,不过是简单的呼吸,都能感受到鼻子里滚滚热气在翻涌,多呼吸几下这鼻子就好似要被烫伤。
“卫安啊,你不热吗?”
卫安怀里抱着七八卷竹简,看桌上的两卷实在拿不起来,皱着眉头恶狠狠用眼神活剐沈梨初,直到她心虚地从摇椅上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帮卫安把那两卷竹简拿了起来后,勉强给了沈梨初一点好脸色,“心静自然凉,你心里不静。”
“我已经很静了,再多静一下,我就要立地成佛,做个仙人了。”
“那您赶紧升天,省得我每天累死累活的时候,一抬头还要看你摊在你那自制的摇椅上跟个死尸一样偷懒。”
“盛望呢?好几天没看到他了,衙内的事这么多,他还敢偷懒?”
“小沈大人,偷懒的人一直是你。”卫安说:“他家中有事,休假了,那几天你不在县衙,他跟我说了一声,最近太忙忘记这件事了。”
“什么事啊,严重吗?需不需帮忙。”
“他没说,当时他休假时表情还算轻松,应该不严重吧。”
卫安边说边将竹简一本一本地放到书架上:“你带回来的那两人,确定信得过?”
沈梨初:“放心吧,本大人已经亲自试探过他们了。”
卫安:“那你准备给他们个什么职务?”
沈梨初:“先让沈云瑾做个我的生活秘书吧,裴熠的话,西郊不是有块儿很宽敞的空地吗,让他把那里收拾一下,在那里扎营练他的兵吧。”
卫安:“但目前县里的钱财粮草不多,恐怕养不起那么多的人。”
沈梨初:“你听过屯田养兵吗?”
“屯田养兵?”卫安停下手中的活,看向沈梨初,显得颇有些兴趣:“这是什么意思。”
“清河县下有四村,因为战争,大部分村民逃的逃,死的死,导致那些田地全部荒废,不如就让那些兵去重新种那些田,既能增强体力,还可以自己产粮,反正现在县里人手也不足,那些兵倒是填了这个空缺。”
“这是个好办法。”
沈云瑾举着一把扇子向他们走来,对卫安作揖问好后,继续说:“如今清河县粮仓里的粮食并不算多,每日还要开仓放粮,若是没有粮食来源,恐怕粮仓里那些粮食还不够县里的人活过这个冬天,屯田养兵确实能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你也赞同,这件事就由你去告知裴熠了,另外再跟他说这些可没有军饷,若是他不干,就让他继续当个山大王去。”说罢,沈梨初凑到沈云瑾跟前,感受到扇子带来的凉风后,舒服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扇快点。”
“小沈大人,求求你要点脸吧。”
“怎么,我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他,让他给我扇个风怎么了!而且你知道什么叫生活秘书吗?”
卫安摇头,沈梨初看向沈云瑾,用眼神询问他,见他也摇头,沈梨初得意道:“生活秘书那就是我让他干啥就干啥,不得违抗的职务。”
“……那这不就是小厮?”
“非也非也,日后喻之只听令于我一人,见他如见我,他的话就是我的话,这权力可是相当大了,喻之你觉得如何?”
“甚好。”
“既然甚好,就在扇快点,我快要热死了。”
卫安实在看不下去,一言难尽地看向沈云瑾:“你就陪着小沈大人闹吧,我先走了。”
沈梨初给沈云瑾搬了个小凳放在她摇椅旁,示意沈云瑾坐下之后,自己又躺了上去,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纸扇的凉风比较温和,吹在脸上就像轻柔的丝绸滑过脸颊,舒服到沈梨初脸上的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赵萍儿怎样了?”
沈云瑾:“少阳说她恢复的很好,精神也好了许多,过几日就会带她回来。另外赵萍儿说她想回河源村里把她妹妹接过来。”
“可以啊,沈奕舟跟她那个妹妹差不多大,接过来后沈奕舟也有玩伴了。不过你真的要教沈奕舟武功?”
“他是个好苗子。”
“可是……”
“怎么?”
沈梨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可是……要不你精进一下自己的武功后,再教沈奕舟?”
见沈云瑾面色越来越差,沈梨初连忙解释:“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啊,我是怕沈奕舟脑子不好,耽误了你。”
沈云瑾彻底气笑,连扇子也不扇了,直接丢给沈梨初扬长而去,离开的脚步都像踩了俩风火轮,快到还没等沈梨初挽留,人已经消失不见。
“脾气还挺大。”
【宿主宿主,又有任务啦。】
小第二欢快地出现在沈梨初的脑海里:【这次任务是帮助苏荷赶走李万忠,任务马上就会送到这里哟。】
[苏荷啊……]
沈梨初猛地起身,摇椅剧烈地晃动让沈梨初没踩稳地,四仰八叉摔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也没忘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县衙的正院,拉上卫安就朝着盛望的家奔去。
盛望家里清河县衙很近,只隔了一条街。
沈梨初和卫安到的时候,他家门外围了一圈带刀的侍卫,周围还有因为好奇,在这里观望的百姓,时不时对着盛望家指指点点,在沈梨初的驱赶下,才不情愿地挪了位置,不再逗留此处。
【收到百姓诉求,请宿主及时解决。】
【
诉求人:清河县城苏荷。
诉求内容:苏荷希望能助自己的夫君盛望赶走李万忠。
奖励:十袋优质化肥,五钱碎银。
】
“这是怎么了?”
卫安刚靠近一步,就被那些陌生的侍卫拦下,“这位是我们清河县的县令,不知你们围在这儿是何意?”
好声好语的询问,换来的却是一个白眼。
他们根本不把清河的县令放在眼里。
没穿越来之前,哪怕她突然抽风,想玩一场指鹿为马的游戏,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反驳她那不是马,穿越来之后,先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又是对山匪低三下四,现在还要承受人家不屑的,看不起的,好似自己是蝼蚁一样的眼神。
甚至还对她翻了个白眼——翻白眼的人还只不过是他们主子的一条狗而已。
狗都这样看人低了,他们那位公子恐怕连呼吸都是在瞧不起他们吧?
沈梨初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这是穿越来受气啊。
沈梨初一眼扫过这些侍卫,一一将他们的脸都记在了心里。
“盛望,出来!”
吼声穿透天际,也唤出了当事人盛望。
几天不见,他憔悴了很多。
眼睛里布满血丝,唇周也冒出了青碴,他明明是个清秀的书生,总是带着和煦的笑意,说话儒雅温润,就连声音都沾染了几分温柔,可如今的盛望却满脸衰颓,看见沈梨初和卫安也没有下意识的笑意,只有想要逃离的狼狈。
“你们怎么来了?”
颤抖的声线十分沙哑,克制的情绪在哽咽里暴露无遗,盛望干咳了两声想要让自己至少声音听上去不是那样的不堪,可再开口还没出声就能听见在他喉咙之中作祟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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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这是他究竟压抑了多少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溃不成军,五官因极度的悲伤皱在一起,那张清秀温润的脸只剩下悲痛。
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让情绪稳定的人崩溃成这样。
卫安直接冲了上去。
他不顾侍卫们刀剑相向,甚至夺了侍卫的刀,谁拦他靠近盛望,他就在谁身上划一刀,毫不留情,眼也不眨一下——沈梨初也从来不知道,一向跟个面瘫一样的人,竟然也能有这般愤怒的神情,如同活阎王附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他是第一个冲向盛望身边的人,也是凭借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周围整个都沉寂下来的人。
卫安狠狠扇了盛望一巴掌。
也不难理解,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盛望家里出事,他竟然什么都没告诉卫安,忍气吞声到现在。
如若不是她收到他夫人的诉求,是不是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梨初想拉住卫安,被他一把推走,两人都红着眼,一人是悲伤,一人是愤怒,卫安又使劲揍了盛望一拳:“你准备懦弱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对欺负你的人都忍气吞声?”
盛望也来了气:“我怎样要你们管吗!我求着你们过来了吗?你们为什么要过来?非要看到我这般难堪才心满意足吗?”
“盛望!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老子来是看你难堪的吗?”
卫安气得笑出了声:“真是好心都被狗吃到肚子里去了。”
“我需要你好心吗?滚!”
盛望随手捡起一块儿石头,在丢到卫安脸上的时候,两人都愣住,四目相对半晌,盛望才又开口朝着卫安大吼:“滚啊!我不想看到你们!”
“年轻人,何必气性这么大呢。”
来人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华贵,暗蓝色绸缎绣着祥云,腰间别有一枚雾绿的玉,浑圆的身材走起路时都能感觉到他那凸出来的大肚在晃动,脸上的赘肉随着他的说话一上一下,沈梨初是真的怕他说着说着就累死在这里。
“这位就是清河县的县令?”
知道她的身份,却又没表现出丝毫的敬意,确实如她想的那般,李万忠看她的样子,连呼吸里都带着不屑。
“正是,不知这位公子……”
李万忠笑道:“我爹是梧阳的刺史。”
原来是官二代啊,怪不得这么嚣张。
只是整个梧阳都已经是大皇子的眼中钉了,若非身为皇子不能明目张胆的卖城,他早就把梧阳划给了燕京,如今不过是维持表面关系,稳住自己监国的地位罢了,身为梧阳的刺史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怎得教出来的儿子还这么嚣张跋扈,不怕给自己招惹是非?
“原来是李大人家的公子啊,幸会幸会。”妈的,这辈子没这么低三下气过。
李万忠看了眼沈梨初:“既然清河的县令也在,那便把苏娘子请出来吧。”
沈梨初心中有不好的猜测:“不知李公子请苏娘子所谓何事?这苏娘子可是盛望的夫人。”
“我自然知道。”李万忠猥琐地笑着:“一个小小的主薄哪儿配拥有苏娘子这样的人,不过是耽误人家的后半辈子,我如今亲自前来,自然是要迎苏娘子回我李家的门,做我李家的妾。”
卫安破口大骂:“就你这胖成猪的人怎么敢做这青天的白日梦?”
李万忠仍旧是笑着,一声“拿下”,侍卫纷纷将卫安围住,长剑困住卫安的脖颈,与此同时,沈梨初眼光倏地暗沉下去,一柄藏在衣袖间的匕首瞬间抵住李万忠的心口:“李公子,不如我们试试看到底是谁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