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力争
    事事不尽如人意,还体现在永林伯欧正华身上。

    他觉得他今天早上出门一定是踩了翔,这早朝上的,就犹如他的批/斗大会一般,被萧华长公主哭嚎着骂完,又被云王江靖风指着鼻子文雅不带脏字地从头到脚嘲弄了一遍,连他鼻毛长到鼻孔外面颜面不恭都说了一遍,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知道云王江靖风说话的风格,就和他的喜好一样,无一处不带着风雅,好好的字组合在一起,那真是难听之极,还是越琢磨越难听的。

    要说萧华长公主参他,他也就认了,谁让他那混帐儿子嘴欠,他没给扇出好来。

    可是云王江靖风,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哪里给得罪的……(李荣享正在莲亭深处望着对岸绿柳,笑得风清云淡,他刚掐指一算,嗯,有人该倒霉了。)

    欧正华的肺都要气炸了,他回家要是不把那兔崽子的屁股打成四瓣,不足以去掉他那把子直顶脑门的怒火。

    最为难的是大印帝江昭乾,真用‘教子不严、纵子行凶’这等罪过来处置欧正华,他又舍不得。

    他正考虑清理典狱、整治律法,欧正华正是当用之时,这个时候万万动不得的位置。

    但是,他皇姐和他伯父全都不是好惹的,今天这事要是不处理明白了,肯定都会不依不饶,他皇姐先不说,只他伯父就能磨磨叨叨、磨磨叨叨三、四个月。

    来者不善的萧华长公主,虽然被一向瞧不上自己的伯父插了一杠子,但也没有忘记此行来的目的:她是要给她女儿找场子来的,不是和她伯父一条战线,声讨欧正华以及欧正华的儿子的——等她女儿封了公主,欧正华那个纨绔儿子算个屁、柳国公府以及富昌候府算个屁,一切不顺眼的,都能解决,还可兵不血刃,越想越有意思!

    恭喜这辈子想‘装好人’的长乐郡主,竟在此刻与她一向崇尚暴力美学的娘萧华长公主,心意相通了一把,简直感天动地、菩萨显灵,两世里头一次啦。

    萧华长公主一直盯着她皇弟江昭乾,仔细观察着。

    她也知道依着欧正华此时的关键作用,为了国家社稷,她皇弟不会太难为欧正华的,她也不打算为难欧正华,更不想为难她皇弟。

    所以她在觉得她皇弟左右难为到不行时,她眼含着泪水,慢慢开口道:“都是皇姐不好,让皇弟为难了,明明也是没多大的事儿,要是皇姐我自己走在街上,谅也没人敢堵皇姐我的车骂我,这事还是怪长乐,谁让她自己没什么本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一个,有个爹……还不顶用,没人看得起!”

    无辜躺枪的富昌候,“……”谁td敢看不他,谁?谁……歇斯底里、无限怨念!

    强势的萧华长公主,忽然示弱,声音万般委屈,把个大印帝江昭乾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底不由自主泛起一股不好受的滋味。

    他皇姐多骄傲的人啊,如今连女儿带她都被欺负了,告到他这个当弟弟的面前,自己还要考虑众多,不能帮着出口气,他这个弟弟做得简直……

    哎,想想当年,他皇姐在宫变危急之时为了保护他,命都舍得,又为了他能活下来,割了血脉喂他,还……

    若说这大印国,还有谁能勾起大印帝一点点亲情,也就只有萧华长公主了。

    萧华长公主能受两代帝王恩宠,不是没有原因的,要不她今天也不会这么有底气地跑来朝殿上争闹。

    江昭乾流露出孺慕回忆的神色时,萧华长公主的心里已经伸出两只小手开始击掌了,她宝贝女儿那顶公主封号十有八九就成了。

    “皇姐也不想让皇弟为了皇姐分心,可皇姐一生只余这一条血脉,看着她被欺负时只能报皇姐的名头,就心有不忍,若有一天皇姐我去了……,她可怎么办啊!”

    只要萧华长公主想做,她唱念做打都是好功夫,从进朝堂时的嚣张跋扈加耍泼,到此时的入情入理添示弱,简直是信手拈来,变换自如。

    江昭乾被萧华长公主说得面上一热,拍案而起道:“皇姐休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来,皇姐定会长命百岁的,长乐是你的女儿,是朕的亲外甥女,朕在这里,谁敢欺负她?”

    众朝臣见皇上拍了龙案,高昂着龙头站了起来,惯例般齐刷刷跪上,一起高喝,“圣上息怒!”

    惟有那一个没跪的就是萧华长公主,她还在抹眼泪,“总有那不长眼的,报了郡主名号,谁又理她……”

    萧华长公主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大印帝气急之下说出,“既是郡主名号压不住那些有眼无珠的贼子,朕就封长乐为公主,朕倒要看看,公主能不能压得住?”

    萧华长公主等得就是这句话,江昭乾一说出来,她立刻一喜,连忙道:“那自是压得住,皇姐在这里替长乐谢过皇弟了。”

    萧华长公主的身子矮了下去的时候,朝堂之上一片寂静,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争来吵去、明明是当做一桩笑话来看的事,最后竟是以大印帝封了一名公主为结果的。

    要知道大印帝登基二十九年,他的膝下还是第一次出现公主,不是长公主、不是大长公主,是真真正正的公主,他的晚辈。

    谁叫他自己的小兄弟都不管用,鼓捣不出

    女主来,也就没得公主,长乐若是被封了,俨然是这大印国的头一份了。

    第一位公主非当今圣上亲生,这件事未免太草率了吧,这可不是多几石俸禄,袍服上多绣几朵的事啊。

    众人都跪着,没有人看得见大印帝江昭乾那张纠结的脸,他话说完也就后悔了,他还没封过自己女儿,就去封外甥女,心里也不平衡啊,这外甥女怎么也不如自己女儿不是?

    但他皇姐跪得实在是太快了,根本没容他反应,好像只为等他这句话一样(萧华长公主表示,皇弟你真相了),他想缓转一下,都没得机会。

    总有那么几个朝臣是不用直面主子脸色,就能猜出主子心里想什么的,比如礼部侍郎王家浙。

    “陛下,臣觉不妥!”

    大印帝江昭乾一看有人替他往回兜话,面上一喜,又不敢露得太明显,那样毕竟太打脸,让他皇姐看见,肯定得骂他。

    江昭乾假装沉了脸色,问道:“何处不妥?”

    “公主爵位非皇女不可……”王家浙后面引经据典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就被一脸鄙视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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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萧华长公主呛个胸疼。

    “难道王侍郎不知道圣祖时肃王五女明涵郡主被封为嘉和公主的事吗?本宫若没记错,当时的封典大礼还是您曾祖父亲手操持的呢!”

    萧华长公主为了女儿的爵位也是拼了,火力全开,大有今天若是不把这件事坐实誓不罢休的态势,连着圣祖时的事也翻找出来了。

    “那能一样吗?”王家浙梗着脖子,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嘉和公主是为了两国邦交,与塔塔国和亲才封的。”

    若真有这事,你肯让你女儿去?后面这话王家浙很想说出口还以萧华长公主言语中的侮辱,终是惧着萧华长公主的滔/威,没敢说出来。

    王家浙最不愿意别人在他面前提起他家家谁谁在礼部怎么样怎么样的。

    萧华长公主还偏在朝堂之上点出这事来,这和当众扒他裤子的举动不相上下了。

    概因他进入礼部不是通过科举,而是家荫。

    他们王家几代都在礼部活动,家规严格,从不结党营私,做事也算勤勉。

    是以在王家浙连考了三回进士都没考过后,印帝念王家几代为国效力,特许他进入礼部。

    他也是从小吏一点点干上来的,却总因缺少那么一个出身,觉得少了些什么罢了。

    萧华长公主自然明白王家浙话里是什么意思,想逼着她说出什么来,她就是说出来,只要她还喘气,谁敢送她女儿去和亲。

    嘉和公主当年嫁到塔塔国,那也不是大印战败送去和亲啊。

    那是塔塔王自己来求,圣祖念着塔塔国是在大印国初立就主动递友好邦交书的国家,才同意这门亲事的。

    嘉和公主在那边做得是王后,有着大印国强大的娘家后台,别提过得多滋润了,可比当年在肃王府活得勾心斗角得强。

    “为国和亲是我等宗室女应尽的义务,若是国家有需要,别说是叫长乐去,就是叫本宫去,本宫也义不容辞!”

    萧华长公主这句话说得激昂,掷地有声,可满朝堂上,除了印帝江昭乾,竟没有人信得。

    就算有信了,又有谁敢来求娶这只全国著名母老虎的?找虐吗?可以问问富昌候,多年只带绿帽子的滋味有多酸爽。

    江昭乾被她皇姐这句话暖了心,也觉得自己做事似乎有点过份,答应皇姐又能怎么样?长乐是他看着长大的,那孩子性子是软了些,合该有个更妥贴的位置才对,难怪皇姐担心啊!

    “话不能这么说,我主还未有自己的公主,怎可先立他人之女为公主呢?”

    王家浙终于有一位帮凶站了出来,正是翰林院的一位翰林,萧华长公主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什么叫他人之女?难道本宫的女儿是外人之女吗?难道本宫的女儿不姓江吗?”

    遇到文人要耍泼,遇到武将要讲理,这是她母后当年教给她的,萧华长公主觉得这话相当有内涵,现在就可以试一试。

    长乐郡主姓江这事,真不是萧华长公主胡说,人家从一出生就被赐了国姓‘江’,没看富昌候那地方憋着一把苦没地方说吗?绿帽子一堆,惟一的女儿还不姓自己的姓,找谁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