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可一出房间,径直就去了地下停车场,果然发现,她被连裳吐过的车,已经被贴心的员工清理干净了。
但她想了想,还是没开昨晚的那辆爱驾。
她钻进了另一辆,平时不怎么开的黑色SUV。
这辆低调实用的车,登记在钱悠名下。
钱悠是付越的太太,一位狂热的旅行爱好者,平时就爱带着她和付越的孩子们到处旅游。
最早她也是钟氏的员工,和付越还是一段甜蜜的办公室恋情,结婚后她就很少管公司的事了,在外界十分低调。
钟可坐进车里,给贺念戈打了个电话。
“需要你帮我个忙。”
她开门见山道。
贺念戈低沉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热搜那事?”
“嗯,你怎么看?”
钟可的眸子突然透过面前的玻璃,看向了停车场里监控摄像头的方向。
贺念戈却悠悠地低笑了一声,反问道:“你怎么看?”
钟可直接发动了车子:“我来找你。”
说完不等对面答复,就挂了电话。
贺念戈在另一边揉了揉眉心,心里暗暗叹出一口气,这霸道的脾气,还真是钟子钦的亲生女儿。
要说起贺家和钟家的渊源,那就十分久远了。
钟子钦,也就是钟可她爹,多年来一直暗中帮助贺家。
两家也有很多,明里暗里的约定。
虽然都是妖族,都存活了上千年,贺家却只是擅长治疗和隐蔽之术的树妖。
多年来,难免遭遇过各种各样的生存危机,还是依靠了血族妖王的庇护。
当然,前提是,贺家也曾给过钟子钦一个巨大的恩情。
后来,彼此便形成了相对稳固的互惠关系。
不过,这些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故事了。
作为小辈,钟可也并不完全知晓。
现在贺氏的实际掌权人,也就是贺家大少爷贺念戈,是钟可明面上的青梅竹马,暗地里志同道合的重要伙伴。
贺家不擅长迁居,因此多年来,稳定地住在楠城。
楠城和樑城相邻,钟可开车过去,用不了两小时,就可以到达。
贺念戈接完电话,很快推掉了今天剩下的会议,重要的工作,也交给了信任的秘书全权处理。
秘书好奇又八卦地眨眼:“这可不像你,‘工作狂’的作风……”
贺念戈难得露出了一个孩童般顽皮的笑容,恶趣味地反驳:“‘工作狂’?怎么会呢?我可是大名鼎鼎、风流倜傥的,‘楠城贺少’。”
——然后,在秘书一言难尽的表情中,离开了办公室。
贺念戈只比钟可大两岁,算是同龄人。
多年来两家的暧昧关系,也让两个孩子,从小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熟悉的玩伴。
贺念戈小时候,是害怕钟可的。
在他还是个懵懂小男孩的时候,他也和无数顽皮的小男孩一样,手贱,扯过一次钟可的头花,然后被她打得半死。
可无论他怎么哭喊解释,钟可都不相信,他只是觉得她的头花好看,他也想自己戴上试试。
钟可打完他还恶人先告状,仗着贺家长辈对她的宠爱,哭唧唧地擦着鼻涕眼泪,大声控诉“念哥哥欺负我”,那目光之真诚、语气之委屈,让一旁鼻青脸肿的贺念戈叹为观止。
贺念戈年长,她又是女孩子,贺念戈的辩解一下子显得苍白无力。
纵然他有伤为证,长辈们却像看不见一样,只会让他道歉。
从那一天开始,不谙世事的小男孩,仿佛一夜之间被迫成熟了。
他提前开始了,别人成年后,都未必会开始的思考。
不过他和钟可,也算不打不相识——虽然他只是单方面挨打。
但他后来惊奇地发现,钟可并不只是针对他——
她,谁都敢打。
只要惹了她的,或者没惹她,但被她看到欺负了别人的。
于是幼小的贺念戈,对比他更小的钟可,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崇拜。
毕竟在小孩子相对简单的世界里,绝对的力量,就是绝对的权威。
在这种心态的驱动下,贺念戈成为了被钟可揍过的公子哥里,第一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跟屁虫。
家里人甚至欣喜地开启了“两小无猜”的美妙幻想。
只有贺念戈自己知道,那时小小的他心里,对钟可的感情是纯粹而高尚的,“大哥”情结。
——钟可,是他相中的,无与伦比的,“大哥”。
这倒与性别无关,只是他自小憧憬的那些英雄漫画和戏剧里,都让他觉得“大哥”这个称谓,就等同于“最酷”。
而如果叫“大姐”……
首先年龄上不合适,她比他还小呢。
其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叫“大姐”,会再挨一顿打。
就这样度过了童年时期,年龄的增长、家境的优渥,让贺念戈这样的毛头小子,也逐渐长成了翩翩少年。
他自以为,无论体形和心境,他都有了巨大的提升和改变。
再到家族的亲朋聚会上,他准备好好地和钟可,理论一番小时候受过的委屈,求一个公道。
——结果是,穿着一身闪亮公主裙,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的钟可,顶着那身娇艳的外表,又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并且,那时候已经十多岁的他们,都多少了解了,各自家族的一些秘密。
因此,打完他之后,少女钟可,甚至“贴心”地提醒了他:“我知道你们树精很擅长疗伤,你赶紧给自己处理一下,别让人瞧出来了,丢了贺家的面子。”
……树精?
他是树妖啊喂!
钟可疾驰在城际高速公路上,中途还给付越也去了一个电话。
既然樑城因为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付越也同意,她去楠城住几天避避风头也好,还说舆论那边他会想办法处理,让她别担心。
同时,还夸奖了她换车这个明智的举动。
钟可在通话最后,忍不住给付越抛了个飞吻,付越只觉老脸一红:“调皮!”
钟可心里知道,就算这事的舆论影响极坏,甚至有可能会引来更多捕风捉影的恶意目光,付越也会想尽办法揪出幕后黑手,同时将整件事里对钟可的注意力降到最低,免得她远在海外的父母,特意赶回来赏她一顿“教育”。
被教育还算小事,但钟可最不喜欢的,就是父母为她操心。
——而这一点,付越最清楚,也总是最配合她。
不知是不是,毕竟有一半妖王的血统,钟可自十九岁之后,外貌的变化就十分微小了。
四年过去了,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
她其实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如父亲一样,青春永驻。
但目前的情形至少可以推断出,她的生命,肯定会比普通人更长。
或许,长得多。
且,不排除吸食了血液的影响,真的有可能,让她和父亲一样,长生不老。
可母亲,是会变老的。
纵然拥有常人不能比拟的武力,母亲的肉身,却实实在在,是普通的人类无疑。
年龄的增长,容貌的变化,甚至体能的衰退,无一不表明着,母亲,在日渐衰老。
这也是,父亲总想陪着母亲,到处旅行的原因。
虽然父亲可以用妖力变化外貌与母亲相配,可他们心里都知道,也许……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也会面临,人类,世世代代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死亡带来的分离。
尽管,这对父亲而言,不过是多一世的等候与重逢。
父亲很有耐心,无论多少年,他会锲而不舍地找到母亲,追求母亲,同她相爱,共度一生。
有时,只需要短短十几年。
有时候……却会耗上近百年。
但至少,在他们好不容易相爱相守的这一世,流光易逝,钟可不愿,父母再浪费一丝相聚的时间,在自己身上。
——因此,她是真的很感激付越。
车开着开着,就出了樑城。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的心情都有些紧绷,离开樑城的那一刻,钟可打开车窗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感到浑身舒畅。
她此行有几桩重要的事情,必须和贺念戈一起,谋划得万无一失才行。
钟可收到的那封求助信,来自她在樑城的秘密身份——“KING”的匿名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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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箱的网络地址和定位是隐藏的,这背后的技术都由贺念戈搞定。
“成年”后的这些年,钟可在樑城的每一个夜间,都随时隐匿在对她来说绝对安全的黑夜里,揭发那些,邮箱里的被害人们向她提供的丑恶真相。
刘经理,璀色,就是她最近的目标。
所以她故意雇了一个十八线小男星,带着他公然出席各种场合,演了好几出“郎情妾意”的偶像剧现场。
等所有八卦渠道都盛传“钟家女魔头找到新欢”、“荒唐千金动真心”,人人都信了,她对小男星上了头的时候,再带上艾奇,大张旗鼓地去璀色公然因“失恋”买醉。
这不,刘经理果然就,识相地给她送上了“礼物”。
至于那个小男星,早就按照他们的约定,被她送到海外深造去了。
她一点没占对方的便宜不说,甚至暗暗帮对方买了点“底层男星贫贱不移,力拒富婆重金诱惑,不忘初心远走求学”这样的通稿。
对方因此,甚至大涨了一波事业粉。
戏已经做得很足,饵也放得适可而止,就等鱼上钩了。
另一边,身在楠城的贺念戈,此时已经来到了他和钟可的“秘密基地”,等着他的“大哥”莅临。
那是楠城一间偏僻的小公寓,算不上高档,干净舒适而已。
贺念戈特意,买在了秘书的父亲名下,所有的交接手续和购买流程,都做到了“山路十八弯”,能复杂化就绝不要简单。
一般人,绝对寻不出与贺家相关的联系。
而贺念戈那个亲信的秘书本人——安显,刚听闻此事时,浑身上下都感到不安。
他深知无功不受禄,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种显而易见的道理,尤其是,当一些毫无逻辑的好事,忽然砸到自己的头上时。
老板直接送了套房给安老头,还是在当事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怎么想,都让人心里忐忑。
于是,秘书安显,一个一米八六的高大男人,在某个午后,终于忍不住扭扭捏捏地问起:“老板……你该不会……是,想潜规则我吧?”
他一边问出这句话,一边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抖出了好几层。
而贺念戈当时的回应,更是差点吓破了安显的胆。
“嗯?就当……”
他本想说“就当是给你的奖金”,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转而说了句:“是吧。”
那天的安显惊恐地发现,贺念戈这么回答他时,眸光流转,看向他的眼神里,竟然透出一丝宠溺。
而就在钟可驾车疾驰在高速上,前往楠城的途中,在樑城的“钟爱酒店”里——
连裳穿好了钟可临走前,安排客房部给他送来的衣服。
那是一套平平无奇的日常套装:棉质长袖卫衣,棉质运动裤。
都是低调而百搭的浅灰色。
连裳走到镜子前略照了照,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套学生气的休闲装穿在他身上,明显肥大不少。
一眼可见,并不合身。
他还拿到了,昨夜被他自己吐得面目全非的衣服。
那是一套……风骚的暗紫色薄西装,上面还绣着不少银色亮片。
刘经理给他挑的,说是,能让人过目难忘的,“工作服”。
“工作服”套装显然已经干洗过了,应该还熨烫过,看起来像新的一样,被客房部仔细地套上了防尘袋。
连裳拿在手里,甚至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除了衣服,客房部一并交给他的,还有原本在他裤子里的手机,此时已经没电。
以及,一对,羽毛造型的钻石耳环。
密集的钻石镶成的羽毛上,还精巧地镶嵌了一颗深蓝色的小宝石,设计得十分奢华。
掂在手里,也很有些分量,看得出价格不菲。
——这是昨夜,钟可随手扯下来,丢在璀色包间里的耳环。
被连裳收进了他西装内衬的口袋。
他默默地用手捏起一只耳环,小心翼翼地放到掌心里,贪恋的目光,就像在看着什么绝世珍宝。
连裳的脑中忽然回想起,刚才,刘经理在电话那头的嘱咐:“对,就是潜规则。你,懂我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