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渣男
    “不过,说真的,你那个小秘书……真就一点没感觉出来?”

    钟可只假装生气了几秒,立刻露出八卦的本性。

    贺念戈没说话,突然上前收走她抱着的笔记本电脑,公事公办地说:“早点休息,别关心无聊的事。明天还有得忙。”

    钟可见他闹起别扭,心道那位安秘书果然是贺念戈的逆鳞,她一副“嗑到了”的表情,识相地起身告辞:“好啦好啦,我不问就是了。明天见!”

    钟可在贺家有一间固定的客房,顾姨今天替她收拾得妥妥当当,她熟门熟路地就拐了进去,决定先洗个澡。

    她当然是听到了刚才门外偷听的顾姨,也是故意想替贺念戈解围,但作为多年的朋友和密切的伙伴,她更希望贺念戈能得到他想要的幸福。

    她乱乱地想着这些天经历的有的没的,疲惫的身体慢慢沉入浴缸里。

    洗澡这件事对她而言,功能性不强,但舒适度极高,所以她是热爱泡澡的。

    全身的毛孔都被浸泡在热水的温暖之中,钟可享受地闭上眼,忽然又想起那张绝美的脸。

    她对那个妖孽……还有很多疑惑,但直觉反复提醒她,最好放下好奇心。

    连裳接近自己,肯定有目的。

    只是危险之所以危险,正在于它又可怖,又迷人。

    钟可想起她提出的那个“交易”,他最后还是答应了,甚至表现得比她还迫切。

    那么他们,就……来日方长。

    在那以前,她得在楠城做点她想做的事,收集好她需要的信息,和装备。

    第二天,钟可早早地就起来了,下楼的时候,已经打扮得像一位专业女律师——

    一丝不苟的长直发,略施粉黛的伪素颜,甚至戴上了贺念戈同款的金丝眼镜。

    顾姨看到她下楼,眼前一亮:“钟小姐穿这身,瞧着真精神!”

    钟可报以大方一笑。

    在制定计划、置办行头、低调善后这些事情上,贺念戈从不让人失望。

    果然没一会儿,换了一身低调黑西装,戴起了黑框眼镜,头发也低调地随意垂落的贺念戈,也出了房门准备下楼。

    两人相视一笑,“年轻有为女律师和她的小助理”,成了。

    他们约了那位家暴男喝早茶,于是简单喝了点粥表达对顾姨的尊重,便迅速出门了。

    路上,钟可还问了驾驶座的贺念戈:“约早茶?工作日?他还挺会享受的嘛。”

    贺念戈跟着讥讽:“可不是,听说还是位高级工程师,研究的是环保材料。”

    环保,一向是树妖一族热衷于关注和投资的项目,毕竟与他们的生存息息相关。

    但一想到照片里那位女士的伤痕,钟可就忍不住直犯恶心。

    贺念戈开解她:“忍一忍,待会儿,钟姐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表演型人格’。”

    钟可讪讪一笑,反击他:“彼此彼此哦,小助理。”

    他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楠城做早茶有名的酒楼,臻悦酒家。

    下车前,钟可仔细确认了安显发来的男人照片,记住了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长相。

    钟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斯文败类……”

    贺念戈瞧她情绪激动,又轻轻打了个响指,提醒她:“钟小姐,别忘了——客观,客观。”

    钟可点了点头:“也是。”

    说完,她侧过身帮贺念戈整理了发型领带,故意邪魅一笑:“谢谢小助理。”

    随后,钟可又在贺念戈的车里,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仪容,这才踩上她亮红的高跟鞋,打开车门,一路带风地走进了酒楼。

    照片里的男人竟然已经到了,坐在还算显眼的靠窗位置。

    钟可几乎一眼就找到了他。

    她给贺念戈递了个眼神,暗示“按计划行动”,便大步走了过去。

    “黄先生是吗?”

    她走到桌边,客气地和男人打招呼。

    斯文男人抬头看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警惕。

    钟可一脸无懈可击的职业假笑:“您好,我是今天和您约好的,安甜甜律师,您叫我小安就行。”

    说着,还双手递了张名片过去。

    这种级别的物料,贺总当然提前搞定了。

    贺念戈站在一旁强忍笑意,表情严肃。

    钟可的名片上印着“杜康律师事务所,安甜甜律师”,化名是她自己想的,说灵感来自安秘书。

    至于“杜康事务所”的名字——

    贺念戈略有耳闻,那是钟家夫妇早年间,合伙开过的一个小公司。业务方面,竟然和钟氏毫无关联。

    听钟可说,“杜康事务所”承接的业务,和他们的“KING”其实有点像。

    疑似“家暴男”仔细看了名片,又谨慎地上下打量了钟可一会儿,认出她身上的名牌西装,和戴着的那块名牌手表。

    这才换上一张客气的笑脸——比钟可还要假的笑脸,站起身伸出了手:“你好你好,久仰。”

    钟可配合他握了手,心里却忍不住吐槽:久仰个屁,虚伪。

    她不留痕迹地快速抽回手,向男人介绍身边的贺念戈:“这是我助理,小……戈。”

    好险!钟可在心里忍不住夸起自己:幸好她收嘴快,“贺”这个姓在楠城,可太显眼了……

    “小……哥?”男人面露疑惑。

    贺念戈赶紧笑着伸出手上前:“葛,叫我小葛就行。”

    说完也不等男人反应,强行和他握了手。

    “安律师她……刚刚回国,语言系统还没倒完时差呢,您多包涵。”

    见男人还愣愣地站着,贺念戈又解释了一句。

    “哦……哦,无妨,无妨。”男人半信半疑地假笑着,率先坐回座位上,“坐吧两位,坐下说。”

    钟可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男人对面的位置,贺念戈坐在她旁边。

    男人还算有风度,问他们想吃点什么,钟可连忙摆手说不用客气,她点了一壶碧螺春,礼貌地示意男人随意吃,不用在意他们。

    男人立刻夹了一个冒着热气的虾饺,轻轻蘸了醋放进嘴里,仔细地咀嚼完咽下,这才满意地放下筷子,看向钟可。

    “我叫黄万,安律师找我什么事,请直说吧。”

    他率先将话题挑起。

    钟可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听到他开口,食指优雅地推了推金丝眼镜,缓缓地说:“是这样的,黄先生,请容我先和您确认下,您的太太,是莫容馨莫女士,没错吧?”

    黄万肯定地点点头:“是。”

    表情却不自然起来。

    最近找他的律师,都是他老婆找来谈离婚的。一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异想天开,妄想甩掉他,自己过逍遥的日子!

    他马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觉地盯着对面二人。

    钟可朝侧面伸出手,贺念戈马上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是这样的,黄先生。”

    钟可接过文件,一边放在面前翻阅,一边作出思考的样子继续说:“莫容馨女士的爷爷,莫建为先生,前不久在海外辞世了,这件事情,您知道了吗?”

    黄万略微一愣,皱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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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脑中想了又想,才含糊地说:“我……略有耳闻。唉,我太太最近正为这事伤心呢。”

    钟可心里冷哼一声:恶心。谎话张口就来。

    贺念戈的手臂不动声色地轻轻碰了碰她。

    知道这是“客观”的提醒,钟可的脸上重新蒙了一层严肃,接着说:“我们也深表遗憾,还请节哀。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处理这份——莫老爷子留下的遗嘱。”

    “遗嘱?!”黄万的眼睛亮了亮。

    钟可心知鱼已经上钩,她将手里的文件递给黄万,解释道:“这是遗嘱的副本,请您过目。莫老爷子在楠城西郊的一幢别墅,和海外沴洲的一处地产,都指名留给了他的孙女,您的太太,莫容馨女士。”

    黄万一把接过那份文件,刚看了几眼就为难地对钟可说:“这,这怎么都是外文……”

    钟可一脸歉意地说:“噢,抱歉,是我疏忽了。”

    随后,马上又从贺念戈手里接过另一份文件递过去,“这是翻译版。”

    心里却又抓住一个线索:渣男不仅打老婆,只怕连学历都有水分。

    黄万连忙低头,细细看起了那份价值千万的“遗嘱”。

    遗嘱当然不是真的,但莫老爷子辞世的讣闻是真的,这份“遗嘱”也的的确确,是经过了莫家人授权才伪造的。

    虽然不具备法律效力,但在并不侵害他人权益的前提下,钟可和莫家人谈好了,用这个来引渣男入局。

    只是这些,连莫容馨本人都不知情,毕竟她的一切社交轨迹都在渣男的掌握之中,她的性格,也在黄万长年累月的控制下,变得越来越胆小脆弱。

    钟可犀利的目光隐在镜片后面,静静地等着黄万的回应。

    黄万看完了那份遗嘱,果然不复先前的从容之态,他急急地问:“然后呢?具体的手续什么时候办?还需要我——我太太做什么吗?”

    他刚说完,又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再问了一句:“还有,你们怎么会找到我?怎么不……直接联系我太太?”

    钟可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在心里骂道:你还有脸问我?真好意思。

    贺念戈一见她直直地盯着黄万却沉默不语,适时插话:“是这样的,我们尝试过联系您太太,不过……她的手机总是打不通,我们这才冒昧来打扰您。您要是方便,能帮我们和令夫人知会一声,我们直接找当事人聊,当然是最好的。”

    钟可微微侧过头,给了他一个夸赞的眼神。

    她其实并没有走神,只不过想多观赏一会儿黄万的表演。

    ——她用妖力听到了。

    黄万心里笑开了花,想的是:老不死的终于挂了,难怪那娘们有胆子和老子提离婚了,呵,想甩开我独吞遗产,也不看看老子这些年,为了等这笔钱,过的是什么恶心日子!

    钟可刚刚听得入了神,才没有第一时间跟他对话。

    “摄魂”,不止能听到普通人类心里所想,甚至能短暂操控他们的思维。

    也是一直以来,钟可觉得她作为血族,最有实感的“外挂”。

    但她时刻谨记父亲的教诲,从不轻易使用。

    就像父亲说的,人类是一个擅长说谎的种族,但那并不完全是因为他们卑劣,而是因为他们太弱了。

    只有弱小的种族,在无法从正面取胜的情况下,为了生存,才会演化出各种各样别的能力,制定出各种各样,更复杂化的规则。

    比如谎言,比如宗教,比如道德,比如法律。

    钟可没想到,久违地使用一次“摄魂”,就见识了如此精彩又令人作呕的丑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