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色莹煌,清风拂面,万胜门前挂满彩灯,付清秋正欲和盛婼去往保神观,不管付清岁是否应允,她势必要去。
盛婼只觉三人不对,不好停留,侧目去看付清秋。
付清岁仍拦道:“清秋,你此去不顾我们姐妹情分了吗?何苦要让我为难,我不过是为了母亲想。”
若不是韦氏要她时时看顾付清秋,她何须一双眼睛都长在她身上,思及此,付清秋神色沉郁,眉目忧愁,烛光之下极尽可怜之态。
盛婼最不喜这般姿态,便冷道:“付大姑娘怎么如此不讲理,难不成我盛家就没有人了?再说付二走失还有我在,只管问我要人。”
风声萧萧,付清秋顿感风冷,这片刻她余光看向白衣胜雪的师无涯,汴京的世家子弟付清秋见过许多,虽有不少芝兰玉树、风流倜傥的郎君,但师无涯却总散漫无调,总会让付清秋忘记他身上的刺。
还是做不到不喜欢他。
付清秋不再冷言冷语,她静静道:“姐姐,我和盛姐姐一道,就算出了事,也有盛姐姐在,再说,阿娘那边自有我去说。”
闻言,师无涯不以为意,道:“你不愿去,谁能拦得住你。”
“你是什么人物,用得着你来说教?”盛婼上前一步,挡在付清秋身前。
付清秋是付家嫡幼女,父母尚在,盛婼原以为她在家必定受宠,至少有说得上话的份,却不曾想她竟是处处受到掣肘。
盛婼怒从中来,回想起她在盛家举步维艰,心中更是怜爱付清秋。
街头闹市,当真闹起来,实在难看,更何况付清秋理亏,她知盛婼的性子,忙拉住她往保神观去。
还未来得及发作,就被付清秋拉着一路疾跑,徒留付清岁和师无涯怔在原地。
盛婼气她不争,嫌恶道:“好没骨气,话还未说完就跑了,你在家就是当软柿子的?”她扯回手,站定身子等着付清秋给她个说法。
月影如钩,风扬柳叶,旋即落入汴河,万胜门临近汴河,河边垂柳如洗,飘着少许精巧花灯。
付清秋与盛婼傍河走,一红一绿,头簪鲜花,身着轻盈罗裙,倩影亭亭,只消一眼便知身份不俗,定是京中贵女。
好半晌,付清秋才弱弱开口,“盛姐姐,其实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盛婼漫不经心地问,目光扫过青伞布下的床凳。
这两日万胜门行人熙攘,商贩当街买应季的果子糕点,恰逢百戏搭棚,一来二往,盛婼竟也看花了眼。
六月二十四过,再不久便是七夕,到时又有的热闹。盛婼正想着七夕该如何约付清秋出门,却听她轻声细语地开口。
“我爹娘对我很好,姐姐也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但我心里闹得慌,不想和她说话。”言罢,盛婼回过神来,打量着付清秋。
盛婼疑道:“那方才说话的郎君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过?”付家兄弟她是见过的,但她不认识说话的那人。
但又有几分眼熟,实在是想不明白在哪儿见过。
付清秋垂眸,恹恹地说:“是我的未婚夫。”
盛婼登时大为火光,揪着付清秋往清净地去,保神观后巷,人少深静,盛婼支开红菱、绿柳、云露,独二人闲谈。
观前百戏唱的正热闹,璀璨生辉,乐声不绝。
“你何时有个未婚夫了?好啊你,付二,你瞒着我?”盛婼气她没良心,她掏心掏肺对她,恨不能替她在付家争一口气。
到头来,她竟不晓得付清秋有个未婚夫。
付清秋见她气恼,忙解释道:“盛姐姐,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从没当盛姐姐是外人,盛姐姐拿真心对我,我心里怎么会不知道。”
罢了。盛婼听她言辞恳切,不像假话,哼声坐在石凳上。
付清秋见此,巴巴地凑到她身边,晃着盛婼的手,轻声软语道:“好姐姐,我才不愿意骗你,在这汴京我就只有盛姐姐这个好姐姐了,我只将这是告诉了你一个人,切忌替我保密。”
盛婼抿唇不语,任她百般撒娇,终是败下阵来,看她一眼。
“行啊,付二,你藏得这么深,我可从未听到一点风声,你那里就平白无故地冒出一个未婚夫,莫不是哄我的?”盛婼眸光坚定,似是在诈她。
可付清秋并未说话,如此一来,她眸中喊冤,清亮亮的一片,比那挂在天上的月亮还清透。
盛婼算是吃了亏,别开眼,“罢了罢了,付二,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付清秋不愿瞒着盛婼,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将往时往日往景全数说了出来,听得盛婼连连蹙眉,暗道付二果然是个不争气的倔葫芦。
她心里如此想,又不忍见付清秋执迷不悟,便说汴京的好儿郎,想劝解一二,没曾想付清秋却回她一句。
“我一辈子都只喜欢他。”
盛婼又气又急,“付二,没骨气!”
付清秋自知理亏,可盛婼不曾爱慕过谁,怎么会知道她的心思,只好顺势应承,先将盛婼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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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一刻,付清秋与盛婼看过保神观前的百戏,买了点心回任家酒楼,付清岁正等着她回来,见人无恙才堪堪松了口气。
街上行人不减,仍旧繁闹,月色渐浓。
盛婼将人送回便离开了,付清秋心知付清岁是为她好,但却不愿同她说话,总归心里惦记着以往的那些事。
付清岁无奈,仍由她去,只要人没事便好。
明日二十四,须得早起上香,师无涯自晓得分寸,付清岁思来想去,还是想去叮嘱付清秋,至付清秋房前来回踱步。
付清秋自然瞧见了她,再三挣扎后起身去开门,忸怩问:“姐姐有何事?”
付清岁猝然一惊,直言其事:“明日须得早起上香,怕你忘了,或是不去都与我说一声,也并非——”
“我会去的。”付清秋道。
语罢,付清岁还欲再说些什么,只听付清秋道:“姐姐,想说什么我知道,但我不想听,你知无涯哥哥,难道就不知我么。”
怎么会不知,正因知道,她才如此犹豫。
月色融融,星子扑朔,酒楼灯烛渐熄,付清岁不再言语,颔首回屋。
待她走后,师无涯方从正堂上来,途经付清秋门前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下,往房内望去,乍一眼还未看够,只见那灯烛一熄,归于黑寂。
付清秋与他一月未见,她竟无一丝一毫地伤心难过,可这在从前却是一桩罕见的事,仿佛有人窃取了她的神魂,令她一夕之间忘记了他。
如此种种,师无涯深感厌烦,分明不想去在意她,偏偏又将这些细致的事牢牢记下,甚至害怕她夜里危险,一路跟至保神观前。
师无涯眉心紧蹙,临动身离开前,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黑森森地房间。
酒楼正堂的灯火熹微,风声过耳,师无涯回房时,正巧迎上付清岁出门。
付清岁惊疑,道:“三哥去哪儿了?”
师无涯脚下一顿,推开房门,淡声道:“饿了。”
“可要吃些点心?”付清岁问。
“不用,早些歇息,明日早起。”师无涯心烦意乱,似又想起什么,“付二姑娘也去吗?”
付清岁浅笑颔首。
闻言,师无涯不自觉松了眉头,神色轻松,眸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
他长舒一口气,暗想这么多年,付清秋怎么会甘心放下,许是在等着他先开口,从前是如此,如今不过是气得久了。
既如此,便顺她一回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