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绣衣春当霄汉立
    男孩把药翻找出来,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先沐浴?自打被追杀出来,我已有四日未曾沐浴了。”

    周立寒哦了声:“那你等会,要烧水。”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是洗不得冷水的。更甭提这孱弱的小身板,洗个冷水澡怕是要去掉半条命。

    “烧好了,兑了些凉的。你看这温度如何,太烫再兑。”

    “多谢周公子,这样刚好。”

    “别那么叫,我就一粗鄙平民,听得膈应。”周立寒道,“你会不会洗?要不要帮你?”

    想来金贵少爷洗澡也有一群人伺候,只用摊平享受就好了。

    男孩脸上微热:“我自己可以。”

    他吭哧吭哧地提拉着木桶,艰难挪步到厨房旁,那个用几片木板围起来的小角落便是浴房了。

    洗的时候时不时响起些磕磕碰碰的声音,想来是没习惯那逼仄的空间。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男孩终于洗完,一身水气地走出来,脸颊上终于浮现出一层蒸红的血色。

    周立寒正搬张竹椅坐在屋外,拿着一沓这旬的工作日志,借着月光整理写成综报。

    “洗完了?”她瞥了眼男孩挺轻松提出来的木桶,瞪圆了眸子,“洗完了?!”

    “啊?”男孩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第二个洗完了是什么意思,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有些羞赧,“嗯...洗完了。”

    周立寒啪地把日志拍在脸上。

    往日她洗澡都懒得烧水,今日难得烧一回,当然自己也想用一回热的了。

    倒是忘了教金贵少爷省点用水,给她也留些。

    “我想着沐浴慢,快洗完时热水便凉了。”男孩稚嫩的话音愈发小声,“就......没给周...兄长留。”

    周立寒摆摆手:“得,我还没想好给你什么身份呢,你就先叫哥了。”

    “不唤兄长,”男孩眨了眨眼,“那唤长姐?”

    “咳咳!”周立寒瞬间被口水呛住,怒道,“什么玩意,要叫爹!”

    “......叫爹不好,把兄长叫老了。”男孩拒绝,捡起掉在地上的日志。

    上面有落款,岩城锦衣千户所小旗周立寒。

    “鸷鸟立寒木,丈夫佩吴钩。”

    他摩挲着“立寒”二字喃喃道:“那我也从立字辈,就叫‘周立霄’。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

    周立寒:“......。”

    “不是,老子还没说要收留你吧。”她磨牙嚯嚯,“你倒好,先给自己编排上了?”

    男孩很有些雀跃,白乎乎的脸上露出笑容:“给兄长省事了,不用多费脑筋为我思量身份姓名。”

    周立寒:“............。”

    “我一家子粗人,讲究什么从字辈,累不累。”

    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么?

    她稍作沉吟道:“这出处找的不错,也是我们锦衣卫‘绣春刀’的来历。不如对个仗,‘霄’对‘庭’,就叫周庭霄。嗯,就这样。”

    也好。周庭霄笑得更开了:“兄长才不是粗人呢。”

    “白天怎么收的地铺,现在就怎么铺回去。”周立寒阴着脸说,“铺好,趴好,换药!”

    周庭霄有些扭捏的脱掉衣服趴上地铺。

    周立寒发现这样自己也得蹲着爬着,多累,于是让他到床上去。

    “唔,陈姨的药果然好用,背上这几道刀伤好得真快。”

    丝丝清凉沁入背肌,夹着些微微的刺感,但周庭霄觉得很舒适。

    “对了兄长,你昨夜救下我时,可曾见到一块白玉佩?”他忽然想起问道。

    “见过啊,在我这呢。”周立寒道,“怎么,老子救你一命,拿不得你一块玉作报酬?”

    周庭霄忙摇头:“非也,只是那东西会暴露我身份,我担心兄长会将它——”

    “老子再差钱也不会乱来,否则今早就把它卖了,还用赊账,还用猎狼?”

    周立寒没好气道,“这东西我自有打算,会用来帮你解决后患。”

    周庭霄低低地哦了一声,“兄长周全。”

    周立寒哼笑一声,“不敢当,哪比得上贤弟。”

    幸好她没昨晚就送他去锦衣所,否则哪能想到,自己会因为救人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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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点丢掉一群人的命。

    周庭霄闻言默了。

    “至于你的身份,”察觉到自己的阴阳怪气有些伤人,周立寒轻咳了声转移话题:

    “过阵子岩城会放一批流民入城,并从其中挑些青壮力入伍入编,你就趁机混进去,到锦衣所面试。”

    男孩微怔,看了眼自己瘦得皮包骨的胳膊,“可我一看就不是青壮力……”

    “你只管去,”周立寒打断他,“剩下的我来。”

    周庭霄鼻尖一酸,忽然有股泪意涌上,眼眶唰地泛红。

    “兄长。”他吸了吸鼻子,有些奶声奶气的,“抱歉。多谢。”

    周立寒不在意道:“甭净说这些个,要干点实在的。你小子文绉绉的,肯定会写字,以后我的工作日志就交给你了,抄整成任职综报,每旬一份。”

    “嗯!一定帮兄长做好。”

    “得,对了你具体几岁来着?”

    周庭霄一张口想说十二岁。

    但话卡到嘴边,最终还是说:“十岁。”

    “嗯,跟我昨晚的判断差不多。”周立寒满意点头,“我长你七岁,还是当哥吧。”

    “哥。”

    “哎,儿子。”

    “……。”

    “长兄如父,所以老子还是算你爹。”

    “……。”

    大五岁的爹算什么爹。周庭霄趴在枕头上,嘴角一撇。

    “背上弄完了,翻过来,左胸的箭伤。”

    周庭霄有些犹犹豫豫地转过正面,两条竹竿似的手臂还不自在的挡了挡。

    周立寒笑骂:“皮包骨的白斩鸡,有什么好挡?小屁孩脸皮薄!”

    周庭霄又被她打趣得脸红,无瑕白玉般的脸上添了几分霞彩。

    这小屁孩倒是当真生的好看。周立寒帮他拆左肩的纱布,不禁盯着这侧脸微微出神。

    嗯,养大来一定很讨姑娘欢喜,指不定能吸引个富婆,愿携巨额嫁妆过来,自己倒也不亏。

    她盯着周庭霄看,周庭霄也盯着她看,终于发现了可以还击的点:“兄长没喉结。”

    周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