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重新认识(7)
    她为什么突然辞职,毕彭应该有所猜测,但出于基本的仁义,她没有挖苦她,毕竟在她当初准备签约孟行远公司的时候,毕彭就劝过她:“你不是受不了上班才辞职的吗?不然再坚持一下,没钱的话我可以先借你啊。”

    “我知道,但借钱不是个头嘛。”蒋冬霓说,签约自然有签约的好处,“有公司平台的话,曝光和机会都会更多,对于我这样没什么名气的画师,也挺合适的。”

    因为那个时候,在过去三个月里,她平均每月只合作了两单低价的商稿。

    而孟行远是蒋冬霓大学加入的校美术社团的社长,大她两届,毕业后创办了一家文创公司,得知她离了职在做自由画师,便朝她递出橄榄枝,蒋冬霓没有不接的理由。

    “你不要和我说编辑那套话术,我又不签约。”毕彭说,“我是希望你清醒点慎重点,别一听是孟学长的公司就把自己给卖了。”

    毕彭话说得太糙,蒋冬霓说她也不是无知的工作小白,石头花这家公司,在业内其实已经小有名气。

    毕彭说:“孟行远现在是老板,公司老板和大学社团社长,完全是两个概念。”

    蒋冬霓说:“我知道,但他也坑不了我什么吧?”

    毕彭是支持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的一方,并说蒋冬霓虽然不笨,可在男女之事上可以说得上一句迟钝,在她的熏陶下,稍微开窍了点,但还是有贼心没贼胆。

    她一向没什么耐心,不喜欢劝别人也不喜欢劝自己,遂放弃,最后道:“反正我是不会想给认识的朋友打工的,合伙人还可以考虑一下,我是怕你到时候心里有落差,你别是冲着孟行远去的就行。”

    蒋冬霓不否认她对孟学长的敬仰,但她绝对没有想过和他发展超出这一范围的感情。毕彭不相信,她坚持认为蒋冬霓是为了孟行远才去的石头花,不然完全可以找一份更好的工作。

    现在离职了,蒋冬霓知道毕彭定然猜到与孟行远有关,但慈悲地没有咄咄逼问。

    ——因为的确被毕彭说中,蒋冬霓也没脸和毕彭诉苦。

    现下和张旬自然也不可能全盘托出,蒋冬霓只摘客观事实陈述:“我大学的一个学长毕业后开了一家出版设计相关的公司,我第一份工作离职后他找我签约,你之前看到那本画册,就是去年参加一个艺术展览的时候印的。”

    张旬点头,静心倾听。

    提起来,心情还是沉重,蒋冬霓有点不想说下去,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我那个学长脾气很好,很开朗很稳重的一个人,所以能进他公司我特别开心,但是后来吧——虽然我也理解,运营一个公司很不容易,需要平衡规划很多东西,但当你发现一个人、一个东西变了,或者说,它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不管怎么样,还是会……”

    挫败、难过、愤怒、失望……当这些折磨她的情绪一天天堆积直至她无法忍受的那样,蒋冬霓没有爆发,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我学长和我一开始说的是,希望公司能作为一个比较公平的合作平台,所以无论画师名字大小,还有专门的工作人员会去挖掘一些小众画手。”蒋冬霓自觉自己讲得太牢骚,这点事对张旬所接触的环境的来说,估计连下酒菜的资格都没有,“类似于有一个平台专门给小演员的试戏,但试戏到最后,还是会因为这因为那改变结果,我后来才懂我学长当初为什么说得是‘比较公平’,我说这些,你别觉得我幼稚。”

    “不会。”张旬摇头,“所以你辞职了?”

    “嗯,还有一些别的事……我也不觉得我自己有多正义,但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学长是一个很有艺术追求的人,他明明想要公平,但又默许了不公平。”

    学长、学长……纯情到有些刺耳,按耐下微微的不耐烦,张旬循循问道:“那你学长知道你为什么离职吗?”

    “……知道吧。”

    他什么都知道。

    张旬说:“但我觉得,你不应该放弃画画的,你画的真的很好。”

    蒋冬霓疑惑:“我没放弃?”

    张旬愣了愣,“抱歉,那应该是我弄错了。”

    哦,蒋冬霓明摆了,估计是她之前和张旬说她最近没怎么画画被误会了,她解释道:“我只是最近没怎么画了而已,之前离职后一下子接了太多稿子,需要恢复下元气。”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张旬脸上笑意很暖,是一种放心的笑。

    蒋冬霓微微滞后于他居然把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放在了心上的意外中,让她不禁怀疑难不成他这些天一直在找机会想要鼓励她吗?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张旬又问,眼睛亮着恳切真挚的光。

    “啊?”蒋冬霓回过神,“没有没有……不用。”

    张旬不说,蒋冬霓还没有想法,他一说,她莫名想起了那副重新压回箱底的肖像画。

    但他能帮自己什么呢?当模特吗?蒋冬霓想象了下那个画面,觉得乏善可陈,比起张旬端端正正地维持着一个固定姿势,他动起来的样子反而更好看些。

    就好比养了一条观赏鱼,自然希望看到鱼游来游去的姿态。

    不对,她不应该想这些。

    收回放飞的思绪,忽然听见怪异的声音,谁的喘气声?

    不是她的,也不是张旬的,看向屏幕,才发现电视上的男女主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啃在一起。

    蒋冬霓:“……”

    张旬脸色不变,蒋冬霓也挺淡定的,“对了,新买了一条围裙,给你。”

    深灰色淡条纹,十块钱的货色,但比那条红黑格子、印着劣质卡通图案的围裙好不止一个档次。

    终于可以换一条围裙,这是这几天来唯一一件令张旬欣慰的事情,但他表面上还是假装无知和惊喜:“为什么买了一条新的?”

    蒋冬霓当然不能说是因为之前那条太丑了让他穿在身上着实有些暴殄天物,但她没想到张旬当下直接套在了身上,新衣饰传似的,“怎么样?”

    “挺、挺好的啊。”

    蒋冬霓内心暗道:不然一条围裙还能怎么样?

    “谢谢。”

    蒋冬霓看出他很高兴,她抓了抓脖子,“……没事啦。”

    电视剧没人关,张旬去卫生间洗了围裙挂在阳台。

    蒋冬霓忍不住问他:“……我之前就想说,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张旬仿佛从来没来没想过自己会与这个词沾边,“没有,只是习惯洗一下。”

    蒋冬霓:“……”

    张旬问她:“你饿吗,要不要吃宵夜?”

    “不要,你饿了?”蒋冬霓问,“对了,你晚上吃的什么?”

    “我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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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吃的面条,但如果你饿了的话和我说,我给你做,那这么晚下班,我给你热杯牛奶好不好?”

    蒋冬霓还没拒绝,张旬自顾自倒腾了起来。

    屏幕上,电视剧新的一集重复了上一集结尾的亲密戏,偏偏男女主角的这场亲密戏巨长、特别长,实拍加空镜,配上甜蜜的bgm,简直没完没了。

    蒋冬霓想换台吧,觉得显得自己心思歪斜,因此格外正了身板,好在当张旬端来一杯热牛奶时,这场戏终于结束。

    蒋冬霓抿了一口,问:“你不喝?”

    “我不喝。”说着,张旬忽然笑着指了指自己的上唇,蒋冬霓没明白,他抽了一张纸巾,刚靠近她,想到了什么,又拉开了距离,把纸巾递给她,示意她的唇边沾上了奶渍。

    蒋冬霓愣愣地“哦”了声,一口气喝完牛奶,接过纸巾草草一擦,张旬的笑比刚才电视上男主对女主的还要腻歪,也许是刚才喝下的热牛奶的功效,蒋冬霓觉得整个人都热了几度,可要说他在放电,他放得哪门子电?

    还是怪人长了一张偶像剧主角的脸。

    而且这种天气喝什么热牛奶,蒋冬霓慢了一步想到这个问题。

    “对了,你这两天一个人在家感觉怎么样?”

    张旬认真思考了下后才回答:“挺好的,很久没有这样安静过,有种放假的感觉。”

    蒋冬霓质疑:“你放假的时候一个人待在家里?”

    张旬点头,像是发现了破绽的,唇角微抬:“你是不是又误解了我什么?”

    蒋冬霓:“……没有啦,我只是以为你会喜欢和朋友一起玩。”

    “为什么这么觉得?”

    蒋冬霓死不能承认这确实又是一个对张旬的刻板印象,她都奇了怪了,之前的张旬在她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形象?表里不一、心机深沉?

    那现在的张旬呢?

    穿地摊货窝在家里看偶像剧的家庭煮夫?

    ……也有点吓人。

    蒋冬霓灵机一动,胡诌:“因为觉得你朋友很多。”

    张旬闻言神色微黯,蒋冬霓回过味来,她这是在往张旬伤口上撒盐,看看他现在,寄住在她这个陌生人家里,哪有什么朋友。

    他眉间的失神一掠而过,很快恢复寻常,顺着蒋冬霓的话:“是的,不过我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

    蒋冬霓看他这样,内心略微有点暗恼自责,她本来是把这作为一句“恭维”话的,她连忙说:“我也喜欢一个人在家待着。”

    张旬开玩笑:“那我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不会。”蒋冬霓摆手,“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室友。”

    她很轻易地就把张旬逗笑了,问她:“明天早上吃饺子吗?我包了饺子。”

    蒋冬霓有了兴趣:“什么馅的?”

    “玉米鲜肉和素三鲜的,你想吃哪种?”

    “可以都吃吗?”

    张旬笑道:“当然。”

    “那我两种都要,不用多。”

    “好。”

    张旬拿起蒋冬霓喝过的杯子去冲洗,是深夜,蒋冬霓的心情却变得明媚,这种家务事有人操持的感觉真好,她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过上这种饭来张口的日子,本来下班回家有点小疲惫,现在一扫而空,不得不说,生活都多了点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