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声控
    苏泽岁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被放在了卧室软绵的床上,盖上了家里的花里胡哨的被子。

    这里的布局跟他穿越前小时候的家里很像,只是装修更华贵,柜子上摆满了高奢玩具,少见的几本书还是模型书。

    所以苏泽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清了这个世界的他的状况——

    他出身豪门,父亲从政,母亲从商,一辈子吃喝不愁,却不懂得好好珍惜,反倒成了纨绔子弟,在学校欺负同学,在家里乱发脾气,在外面无恶不作。

    让老师叹气,哥哥头疼,父母惋惜,可谓是无法无天的混世大魔王是也。

    他读书早,但逃学、留级、休学却是样样精通,导致十八岁了,开学才高二。

    在苏泽岁翻房间找线索的时候,客厅里总是传来若有若无的争吵声。

    房门隔音很好,隐隐约约听上去,应该是苏母在冷笑着地评价什么人,一贯沉默寡言的苏父时不时附和,而他哥哥一直在劝说。

    这样的修罗场剧情是小小社恐苏泽岁无法承受的,所以饥肠辘辘的他一直在等,等外面不吵了,他去找点吃的。

    等着等着,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苏铭宇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醒了吗?出来吃蛋糕。”

    苏泽岁眼眸一亮,忙不迭打开房门。

    餐桌上,法国定制的三层蛋糕摆在正中央,周围是一圈特色又精致小甜点,衬出梦幻的氛围。

    但一家四口间的气氛却很是古怪。

    苏泽岁几乎是贴着苏铭宇在坐。

    苏铭宇严厉地提醒了他几次“坐有坐相”,小孩格外乖巧地点点头,挪着凳子坐回原来的地方。但没过多久,他就又挪一下、挪一下,挪回来继续贴着他。

    苏泽岁专心致志埋头干蛋糕,就算拿小甜点也不抬头,而是偷偷摸摸地伸叉子,叉进去,然后迅速把小甜点收回来。

    不像是过生日的主角,像是在偷吃的小乞丐。

    搞得苏铭宇一点脾气都没了。

    苏母慈爱地笑笑,拿了个又大又红的草莓,放到小儿子的碟子里:“多吃点。”

    看着餐碟里色泽鲜亮、红嫩多汁的大草莓,苏泽岁愣住了。

    感受到他身体僵硬的苏铭宇却心道不好。

    自家父母工作繁忙,不了解苏泽岁,可他却实打实地知晓自己弟弟的臭脾气。这种怔愣往往只是他脾气爆发的前奏,接下来就该毫无征兆、蛮不讲理地掀桌子了。

    死小孩不知道在哪个电影里看来的场景,一不顺心,最喜欢的就是掀桌子。或许是觉得这样的自己也很帅。

    苏铭宇庆幸自己这回换的是大理石的餐桌,苏泽岁细胳膊细腿的应该掀不动。

    他绷着严厉的脸,酝酿着说辞,准备教育教育横行霸道的弟弟。

    家里新买的戒尺或许该发挥作用了,他不介意在这么快乐的时候揍孩子。

    但下一秒,身旁就传来细若蚊蝇的声音:“谢、谢谢……妈妈……”

    少年的声音很轻很软,细细弱弱,后面的那声“妈妈”更是几乎降成了零分贝的气音,听不真切。

    但苏母却笑得直弯眼眸,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愉悦与满足:“嗯,乖宝宝,生日快乐。”

    苏铭宇也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弟弟现在“性情大变”,不是之前那个对家人也冷言冷语、充满恶意的败家子了。

    他看向吃东西也要紧贴着他的苏泽岁——

    明明是同一张脸,气质却截然不同。少年白皙的腮帮子鼓鼓的,像小仓鼠一般,正在开开心心地草莓,嘴角还沾了些许雪白的奶油。

    苏铭宇心软了一下。

    他莫名有了种错觉,好像这个摔了头、变得不正常的少年,才是他弟弟本该有的样子。

    ***

    或许是穿越带来的后遗症,连续几天晚上,苏泽岁都做了噩梦。

    梦里的场景总是在换,有时候是人吃人的末世,有时候是在boss横生的无限流世界,有时候又是在治安混乱的异国他乡。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炮灰的身份。

    他总是在被人追,被人赶,命悬一线,心中害怕却又茫然无措。

    好在到了关键时期,总会出现一个很厉害的大佬,手段强硬,人冷话不多,然后救他于水火之中。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却仍能从对方身上汲取满满的安全感和可靠感。

    苏泽岁将其归结于自己心中的踏实感不够,他去库房将原主小时候的毛绒玩具找了出来,洗洗干净,打算晚上抱着一堆小兔子小熊猫小海豹睡觉。

    除了这个小噩梦插曲外,他对新世界适应得还不错。

    他忘了穿越前的很多东西,但却拥有了很多新的东西,他有了无条件包容他的父母,有了失而复得的哥哥。他很满足,有时候也能克服社恐,跟爸爸妈妈简单说两句话。

    这天,苏泽岁在客厅的角落的书柜里发现了几本书。

    那熟悉的封面,熟悉的小红、小黄、小蓝,光是看一眼就感觉头发要掉光了。不正是物竞生的噩梦,竞赛教练的法宝——《费曼物理学讲义》《金牌之路》《更高更妙的物理》吗?

    苏泽岁漂亮的眼眸亮了起来。

    他拉着苏铭宇的衣角,把哥哥拉到角落里,然后才指着书柜里的书道:“要学。”

    “药学?”苏铭宇顺着他的手往柜子里看去,看清楚后,好笑道:“傻孩子本来只是脑子撞坏了,现在眼睛也不行了。”

    闻言,苏泽岁皱了皱小脸。

    不敢瞪哥哥的他,鼓着白皙的脸颊,瞪着哥哥拖鞋上卡通小狗的豆豆眼,咬字清晰地重复道:“我要学。”

    这回苏铭宇听懂了,更震惊了。

    他比苏泽岁高半个多头,一抬手就把自己高中时的书拿了下来,在弟弟面前晃了晃:“你确定?你要学这个?”

    苏泽岁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铭宇将书丢在桌上,面无表情地拎起弟弟的后领,往大门拖去:“走了,精神病院挂急诊。”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门,苏泽手忙脚乱地挣脱哥哥的桎梏,慌乱道:“不、不去。”

    社宅宁死不出门。

    “好了不闹了。”苏铭宇松开手,从玄关拿出Speedsters俱乐部的会员卡,挂在弟弟脖子上,“书的事回来再说。正好今天有空,去把赛车俱乐部ID注销了。”

    苏泽岁仍顽强抵抗:“不、不去。”

    “本人不去没法注销。还是你打算以后再去飙车?嗯?”苏铭宇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弟弟,气场自带血脉压制的buff。

    最后的最后,苏泽岁只来得及揪个鼓鼓的双肩包,就被苏铭宇拎走了。

    飞驰的黑色库里南内。

    苏铭宇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瞥了眼身旁全副武装、如临大敌的弟弟,道:“你是大明星啊?”

    “唔?”苏泽岁转头看向哥哥。

    他刚戴上棒球帽,遮上口罩,准备再从小背包里将墨镜拿出来。见苏铭宇半天也没下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翻了下包,把oversize的墨镜架在了挺翘的鼻梁上。

    安全感满满!

    苏铭宇一路疾驰,两人很快便来到了俱乐部门口。

    他停稳车,顺手抽走了苏泽岁的墨镜:“别的就算了,墨镜别戴了,也不怕里面光线暗,给你平地摔一跤。我在停车场等你,去吧。”

    若是以前,他肯定要领着弟弟,亲眼看到他的ID注销,免得他耍什么小心思。但现在,看着面前拘谨又紧张的少年,他决定在人场里通情达理地给对方一个面子。

    苏泽岁下了车,委婉反抗的措辞还没想好,黑车就“嗖”地直直飞向停车场,只留下他一个人在扬起的尘土中凌乱。

    苏泽岁瘪了下嘴,双手将棒球帽帽檐“啪啪”地往下用力拍了拍,无言地向空气表示自己的小小不满。

    就在此时,恰好有人从俱乐部大门走出来,看到他的动作,似乎好奇地将视线投向了他。

    苏泽岁倏地僵住动作,梗住脖子,小步小步迅速缩到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他是空气,不要看他。

    等了一会,见哥哥真打算让他一个人去注销会员ID,苏泽岁只能不情不愿地接受事实。

    他不敢跟陌生人说话,只要一开口,就心跳加速、结巴难语,以前在学校里都被人追着喊“小哑巴”。

    正所谓社恐真言:“粉身碎骨全不怕,只怕开口说句话”。

    “您、您好。这这这是……不对不对。”

    反反复复练了好多遍,他才把一句简单的话说顺畅——

    “您、您好,这是我的会员证,我要永久注销ID,谢谢。”

    “您好,这是我的会员证,我要永久注销ID,谢谢。”

    “……”

    确保这几句话成肌肉记忆了,苏泽岁才悄悄地掀起帽檐,偷瞟着,将到俱乐部前台的路线默默记下,然后重新盖下帽檐,继续盯着脚尖,缓慢移动起来。

    “您好,这是我的会员证……”

    他一边盯着脚下的地毯,一边继续默念。就像排队要背诵课文的小学生一样。

    “我要永久注销ID……”

    “砰”的一下,不看路的苏泽岁不出意外地一头撞上了什么人的后背。

    背书背魔怔了苏泽岁脱口而出:“谢谢、谢谢……”

    若不是能闻到对方衣服上清冷的皂荚香,他真要怀疑自己是撞上了一座大山——对方自岿然不动,他却眼冒金星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对不对。”苏泽岁捂着帽檐,头晕地改口道,“您好,这是我的……”

    片刻后,语言系统贫瘠的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劲,话音急转直下地回到正确频道:“……对对对不起。”

    苏泽岁心跳如鼓噪,口罩下,脸一路红到了脖子。他死死低着头不敢看对方,仿佛棒球帽就是他最后倔强的保护壳。

    空气沉默着,就在苏泽岁以为对方已经走开时,头顶轻飘飘、阴森森地落下的一句:“哪个是你的对对对不起?”

    独属于成年男性的嗓音,伴随着自己如鼓点般密集吵闹的心跳声,传到了苏泽岁耳中。

    低沉、磁性,带着些许天然的慵懒和戾气,有种难以言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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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质感。

    苏泽岁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手指紧张地攥起脖子上挂着的ID卡。

    他向来不善言辞,因此非常羡慕能说会道的人,特别是那类声音悦耳、还能言善辩的人。既能控场,又能给人听觉盛宴,是他的星星眼最多的对象。

    简而言之,他好像是声控。

    换了平常,他肯定羞涩到再不开口说一个字。但现在,面对声音这么好听的人,嘴巴比脑子先行动:“这是……”

    由于肌肉记忆,他手里捏着ID卡,就自然地举了起来:“我的会员证。”

    说完,他想去角落里撞会儿墙。

    他好像人机,设定程序里只有那几句话,一触发聊天被动,就开始已读乱回。

    他瞥见男人转了下指尖的黑卡,然后不置可否道:“嗯。”

    在帽檐下狭窄的世界里,苏泽岁勉强能看到男人说完这句话就收起黑卡、转身离开了,应该并没有把他、包括他的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苏·人机·泽岁这才慢慢放下自己的ID卡,目送着男人的鞋远去。

    对方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后,他急促的呼吸也稍微平缓了些许。

    没事的,他不认识自己,也没看到自己的脸,听到这么好听的嗓音,丢脸也值啦。苏泽安慰着自己。

    他强迫自己忘掉这个尴尬的小插曲,然后又缩回到了俱乐部大堂的角落里。

    这回,他偷偷摸摸观察了所有到前台的路线,确保就算不怎么看路,也不会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乌龙后,才敢继续行动。

    苏泽岁握拳给自己打了打气。

    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家,回到安全的被窝里缩着。

    几分钟后,他顺利排到了前台队伍末尾。

    也不知今天的黄历上是不是忌出行,又过了十几分钟,刚要排到他,一只胳膊就搭上了他的肩膀,一股汗臭味随之飘来。

    苏泽岁应激地浑身一哆嗦,就听身旁人凑到他的耳边道:“你好,我叫Rocco,认识一下?”

    “我、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社交,他怕得发抖,就像被人捏住了嗓子一般,说不出话来。

    Rocco却丝毫不察,甚至十分自来熟地隔着口罩捏了捏苏泽岁的脸颊。

    少年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唯独露出一双清澈灵动、灿若星辰的眼眸,眼尾还有一颗浅淡的泪痣,随着口罩的微动而若隐若现。一看就知道定是长得漂亮惹眼。

    被他这么搭讪,居然会紧张到长睫颤抖,就像蝴蝶起飞前扇动的翅膀,可爱极了。

    赛车俱乐部玩得比酒吧还花,Rocco感受着手指间紧致又柔软的触感,舔了舔嘴唇:“别害羞嘛,Speedsters  Club有附属酒店,如果肯赏脸的话,今天晚上……”

    苏泽岁学不懂拒绝。

    但对方似乎将这份沉默当成了默许。

    他能感觉对方的另一只手正顺着他的肩脊往下滑,许是把他当成鸭子了。他想挣脱,可身体却不受控制。

    ……哥哥救我。

    他猜想自己应该抖得很厉害,看起来很可怜,因为Rocco的名片还没来及塞入他的口袋,下一秒,整个人就从他身上飞了出去。

    毫不夸张,真的是……“哧溜”地飞了出去,然后“砰”地倒在距他半米远的地上。

    苏泽岁倏地回头,就见踹人的男人正排在他身后,无所谓地垂着眼皮,像是在看死人。

    男人比他高了快一个头,身材优越,面容深邃俊朗,鼻梁笔挺,薄唇不耐烦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周身地狱修罗般的气场铺面而来,压迫感极强。

    他额前的乌发上还沾染着细碎的水珠,应该是刚赛车完洗了脸。

    苏泽岁正犹豫着是该说声“谢谢”,还是该退到一边、让男人先在前台办事,Rocco突然站起来,攥着拳头,朝着男人扑了过去。

    苏泽岁下意识紧闭上了双眼。

    一阵拳头着肉的击打声停下后,他才将眼睛重新眯开了条缝,只见Rocco又躺到了地上,正捂着腹部,哀嚎道:“俱乐部安保呢?!你敢在公众场合这么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苏泽岁能看到,俱乐部的保安就站在不远处,却丝毫没有上前来替Rocco出头的意思。

    周围人忌惮男人地往后退着,但也在八卦地窃窃私语,小声说什么“可怕”“没办法”“俱乐部他家投资的”之类的话。

    Rocco显然也听到了。

    向来自诩举世无双花花公子的他,当众出了这么大的糗,此时脸色又红又绿,梗着脖子威胁道:“再有钱有权又怎样?我到你家企业去闹,在网上曝光你的恶行!让你身败名裂!呵,到时候看你家长辈怎么收拾你。”

    苏泽岁神游海外,不在状态,还在默默感慨男人肌肉线条不突兀,没想到爆发力很强。

    下一刻,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了尊口,声音平淡,却夹杂着戾气:“没人能管我。”

    苏泽岁猛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眸,直直地看向男人。

    ——这嗓音……是他在门口不小心撞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