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黏糊糊的汗水滑落。
凑近的女郎遮住洞口晃眼的日光,轻轻唤道:“云卿,云卿?”
“苏雁?”
“苏大郎君?”
倚坐的郎君歪头低垂,迷瞪瞪并不答话。
“……云卿公子?”
“嗯?……”低着的脑袋茫然扬起来看人。
呵,这称呼倒是叫得应。帮主一乐。
不愧是好名陆真养出来的。
飞瀑布这种事,可怜世家子经受不住。
正常情况下,又不是偷袭伐寨、攻山拔城,帮主是不酒后乱飞的。
但都说了,是酒后,酒后开心一点,带小郎君玩玩怎么了。
薄醉的公子轻毯外袍一丢,欣然应约,二人趁此轻松意兴闲踏山道,扶枝攀顶。
“这个好玩吗。”
“好玩的。”
“……我有点不太信。”
两指粗混编牛皮铜丝的长麻绳当胸一系,帮主揽上年轻少爷腰背,站在瀑布顶边。
这一扶近,倒要叹苏云卿比她高半个鞋底。
水雾被风吹起来,发湿面贴,深处水潭的轰轰声远远传来,女郎脚尖一踮,就带着人旋身一跃而下。
风顶迎。
水擦面。
坠落依虚。
无凭处。
春日采茶、夏日玩水,这山上茗茶与山下漂流有何稀奇。
本座今日兴起,携卿九天揽日去。
失重的轻呼声里苏云卿不由脑中一片空白。
“嘭——”
绳索见底,发出吱嗝受力一声。高耸直垂的白水边一对拥着的人影弹了弹,又随着垂挂的绳索左右晃摆。
他心中慢一拍地开始怦怦乱跳,倒悬着眨了眨眼。
倒置的山水,下方遥远的潭影,往上无尽的深空,晕,越看越晕。
被飞溅山水浇得湿漉漉的郎君不由闭上眼,攥着绳索往帮主那里埋了一埋。
坠余绳穷,始觉涛声在耳。
碎玉落珠,方知飞泉飏侧。
投此苍颓山水之间,唯慨列子御风为妄言。
身躯无凭难借,不知要攀附谁臂肩。
等艺高人胆大的帮主踩着岩壁攀回顶上,二人被枯水期的瀑布淋得落汤鸡一般。
世家公子已是红彤彤的,一缕一缕湿发贴面,那云纹霓裳也服帖身上。
他抖着手绞了绞袖子,全是水,二人对望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帮主,再来一回?”
虽然飞下的时候很是惊险,但攀回顶上,又觉潇洒畅快,倒是从未有过的生辰体验。
独一无二的。
女郎解着绳子,闻言停手,疑惑道:“再一回吃得消?”
“应当可以。”
“我有点不太信。”
果然第二回上来的时候,苏云卿昏沉沉按着眉尖,迟来的酒意上头,他扶着石头才站稳。
颜色倒还是清透的,他道声抱歉,捂嘴别过头,楚楚难支的模样,鬓发松垂,潮红醉颜,竟比弱柳扶风那回还适宜入画。
这还是帮主见索性淋湿了,下去也踩着石壁徐徐飞下的结果。
苏大公子这块琅玉被山水冲得脚软,倒不肯失礼,还要自己走山路。
帮主顿了顿,见他醉得不行,解开罩衫抖去水,把人一裹,找了个清净山洞,揽着人往里一塞。
*
云卿公子清凌凌、发缕缕,包在灰罩衫里。
衣服主人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掌:“醒着呢吧?”
醒倒是醒着。
脑袋好好靠在脖子上。
似远似近似有水声。
苏云卿转头四看。这山洞并不大,前人放着些休憩石台,矮石墩上一张四方石桌,再有石凿的灯台琴架,凭几棋枰,如今长满了青苔。
帮主嫌那青苔滑腻,也不去用,二人就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寻了块干燥的地随便铺一铺。
帮主把里面层衣服的下摆绞干,苏云卿见状低头,低头又发现身上是女郎的衣服。
“披着吧披着吧,你这个小身板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他抿抿唇,应一声,挪腾背过身去,也抬着袖子擦脸。
女郎点了火堆,问他:“醒神了?把你的衣服拿出来晾一晾,来,烤个火。”
快恢复一些人样,省得咱们又遭了山洪似的。
等下还要和其他人会和。
说来,小长楚漂流去,估计也要浇湿漉漉回来。竟然是史七她们玩得最文静。
“嗯。”世家公子带着鼻音闷闷应声,又侧头哑声疑惑。
“衣服?”
他看着帮主伸着等的手,后知后觉这话是什么意思。
帮主伸着手勾勾手指,苏大公子踟蹰一下,到底解下一层递出来。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沉静端正的克制操守被融于江湖的自在无邪盖过,苏大公子攥着罩衫领口,一手拿着湿衣伸出,又赧然犹豫道:“在下自己来吧。”
帮主欣然点头,一把捞过云纹银锦,团起绞两下,扔到树杈架子上。
说句话的工夫就能搞定,你还打算光着身子全烘干不成。
她把备着的水袋扔给苏云卿,又走近去。低身俯下。
苏云卿不由后仰。
帮主笑一声,伸手。
从那件防水极佳的罩衫暗袋里,翻出仍然干燥的帕子和糖纸包。她坏笑着,给懵然眨眼的人递过去一颗橘糖。
里头就随便擦一擦,再解解酒。
柴火毕剥。
衣服渐干。
坐着的人瞧着火,忽然说道:“帮主,书局的事我知道了。”
女郎啊一声,火堆里烧断的木条架不住脱落,噗的一声,砸出一蓬火星。
帮主蹲在火堆前摸摸鼻尖,又转而想道,这又不是我疑心他,我心虚个什么。
陆小友真是藏不住话啊。
这生辰的快活日子,说这些倒像欺负他。
她清清嗓子:“老秦胡乱猜测,你别太气,他们又跟你不熟,那远近亲疏就是糊涂的。”
苏云卿点点头,倒也看不出高兴不高兴。
帮主无奈,她手下人看着和气,但江湖上刀尖舔血久了,怎么可能都是善茬。
初时帮中对苏陆二人抱着点警惕,总担心这两位儿郎到帮派来,是朝堂向江湖伸手。
有心人布置势力。
常见的几位主事,史七,这姑娘甜软,想得不多,扬眉这剑客也万事交托。
而像葛长韵,那是第一夜就把谗言递到了枕头边。
自然,后来大伙一看,势力之一,陆美小友,随随便便拿根糖就能拐走。
势力其二,苏大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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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也日日闲游又有格调。
这一位格调是有格调,但帮众们私下也下注,此君实在很像话本里,混入山寨做压寨郎君的白衣公子。
也实在很像那嫁给女将军,悄悄做内线的敌国质子……
苏大郎君博览群书,帮众们看的杂言话本也不少啊。
总归是各个江湖经验丰富。
倒是不肯轻信人家真是无欲无求的。
如果换个朝臣的儿子,帮主不说信不信,也不会带在身边。
但陆真的儿子么,陆真自己就不是替那朝廷做的官。
她替她胸中块垒酬志,顺道为美人出头呢。
苏云卿忽然道:“我不想小弟入宫。”
他抬头看一眼女郎,苦笑道,“所以带着来江湖上避避。”
帮主挑眉。还有这桩?
哟吼。
小檀你可太……哈哈。
女郎拨着火,应道:“知道了。”这是解释两个小友来的目的单纯,既不是内线质子,也不是盗图偷师。
她弯了弯眼,“那你们来历练,总要有些成绩。想过带什么回去吗?”
趁机被考察学问的云卿公子一愣,皱眉想了想,犹疑抬头。
“……厨艺?”
“哈哈哈。”面前人敲柴好笑。
“好罢,是我未想过的一份作业。”
苏云卿委委屈屈看过一眼,他这会儿倦意回落,也有了精神。
闻言露出费心写的答卷被学堂夫子挑剔的寂寥神情,湿发垂下,面上失落:“厨艺不行吗。”
这世家公子盘好腿,不声不响支坐着。眼底含笑,安安静静,欸,此前是年节被点单表演,如今是假期被考察学业。
少来,帮主白他一眼,替他递过去衣服。从容作势的世家子对上伸到面前的手,咳嗽一声,又侧头窘迫起来。
苏云卿红着脸取过衣服,也不动作,帮主挑眉,转过身去。
背后窸窸窣窣声音响起,穿戴整齐的郎君扶着站起身,把帮主的罩衫叠好。
又弄脏女郎一套衣衫,算上柳树下垫的那件,他欠下两件了。
“虽然是躲清净来的,但在江城也交到不少朋友。”苏云卿捧着衣服笑道。
“以前没有什么朋友。”
在楚州,一个人安静读书,后来一个人在藏书阁握笔注解。
宫里那些,大多是陆美的朋友,通过陆美认识。
大家都说云卿公子随性、随意,可他也会想听窗外的鸟鸣。
如今这样一群年轻人一起为他过生辰,被长他一些的女郎带着玩水攀山,是从没有过的。
苏云卿都要替过去的自己欣羨如今的交游情致。
“你若肯去交朋友,哪个舍得推拒。”帮主笑他一眼。
不肯违心与俗人为伍,说什么没有朋友的胡话。
她理好东西,带着衣衫半干的人往外走。“外套还是披着吧,见了风要冷。”
“过几日我要去巡视地盘,”这话说得跟小狗转地盘一般,女郎问身边人,“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们能去吗。”
“自然可以,也用不了几个盘缠。”
除了费钱,还有什么能拦住游玩人间的腿呢。
身家还算丰厚的二人一同顿了顿,不由相视莞尔。
走走,闲不住的四条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