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小侯爷
    w\b现在不仅是胃痛了,阮凝玉还尝到了唇上的铁锈味。

    夜里,她眼睛通红,目光带着浓稠的怨与恨。

    在后宫苦心经营多年,她自认为狠,终究还是狠不过谢凌。

    就算她在病榻上危在旦夕,因她曽是谢家表姑娘,姜贵妃想逼她问出不利于谢家的内情,借此跟信王扳倒首辅谢凌。

    阮凝玉问心无愧,念在往昔家道中落寄居在谢家的恩情上,所以就算她对谢凌再这么坏,也没动过谢氏一家老少一根毛发。

    甚至谢宜温倾心慕容深已久执意要入宫,她也在选妃宴上推了一把,让慕容深选了谢宜温。

    她张开口,刚想说什么,却又抿上了唇。

    她最恨他们这种高门大户出身的人,无关痛痒高高在上地对她说出这种话。

    于是,她冷淡地偏过了脸。

    “与你无关。”

    话落,阮凝玉能感受到车内一下比刚才寒冷了好多。

    谢凌唇动了动,在夜里沉沉地望着她。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

    但前世跟他厮杀多年,她自然能感觉得出来他不悦了。

    她现在胃部绞痛,湿透的衣裳也濡湿了披着的外衣,害她全身发冷,她死死地咬着唇,不吭一声。

    谢凌盯了她一会,便冷清地移开了那层薄薄的目光。

    马车内一时气氛僵冷到极致,打落在窗棂上的雨水仿佛都能结成冰。

    夜雨很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上。

    阮凝玉瑟缩着,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生熟悉。

    似乎好久好久以前,她似乎也跟谢凌同乘一辆马车,当时也是下这么大的雨。

    是了,她回想起来了。

    前世私奔被抓后,回京途中,她也这般跟谢凌在马车上独处过。

    不过当时的她很害怕他,便抱着自己躲在了离他最远的角落里。

    明明谢府各位老爷都肃穆威严,可她独独最怕眼前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嫡长孙。

    那时的谢凌没说什么,在马车上看了一天的书。

    当天到了驿站后,她下车时吓得瘫软在了地上,也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而当时的她,也是吓得不敢吃马车上的吃食……

    嘭的一声。

    阮凝玉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谢凌发现不对,下一秒便来到了她的身前。

    “阮凝玉。”

    垂眼查看,谢凌面色微变。

    只见她精致的容颜竟然比纸还要白,红唇也被咬出了血,她在他的怀里瑟缩着,竟比风筝还要的轻。

    黛眉紧蹙,竟然掉了眼泪。

    “阿娘,阿娘……”

    见她在梦里一直哭,滚烫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少女身体颤抖,一边喊着“好饿”,“冷”,一边悲戚地叫着阿娘。

    谢凌垂下眼帘。

    他大概知道是什么缘故了。

    少女脸色苍白,感受到了他这个发热源,竟蹙着眉不断地想要更贴近他,不料挣扎着挣扎着,外头那件披风从肩上滑落,露出了底下轻薄半湿的春衫。

    淡绿色的薄纱犹如翡翠色与远山雾天的那抹黛绿,衬得她更加冰肌玉骨。

    一抹青丝还潮湿地黏在她的脖颈上,配合着夜里的黏腻雨声,又纯又媚。

    谢凌墨目一清如水,无悲无喜地为她重新披上了衣服。

    阮凝玉梦到自己回到了襄州。

    她似乎抓住了旁边的一只微凉的手,将他当成了阿娘。

    她哽咽了一声,“阿娘,你不要离开我……”

    奇怪,她能感觉到这只手很排斥,似乎要挣开她,最后不知道为什么竟也没挣开。

    翌日,她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阮凝玉刚一动,身上的锦被便掉落在地。绳子不见了,就连身上的衣裳也换了一套崭新的罗裙。

    回想起自己的现状,阮凝玉警惕地坐了起来,便见眼前案几上依然摆放着男人的那张古琴。

    而男人早已离开,只剩下满室淡淡的沉香气息。

    谢玄机不在。

    阮凝玉松了一口气。

    她依稀记得昨晚有人在旁边温和地撬开了她的唇,喂入暖融融的粥,从食道一路流到胃部,温暖极了。

    昨夜应该是谢凌的侍女。

    阮凝玉往窗外扫了一眼,发现马车外面有侍卫在看守。

    他们走的是洛阳至陕州的官道,现在刚抵达一个驿站。

    突然车帘被风刮起,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阮凝玉回头。

    下一秒,她眼前一位锦衣玉带,神采飞扬的少年便向她扑了过来。

    阮凝玉眼皮跳了跳。

    在少年要扑过来之前,她先预判地后退了一步。

    沈景钰扑了个空,不敢置信地回过头,“阿凝?”

    旋即又露出了个灿烂张扬的笑容。

    “阿凝!”

    说完,他再度扑了过来。

    跟条黏人打不走的狗一样,阮凝玉嘴角抽搐,又是一闪。

    这次少年的脑门便磕到了谢凌马车上的香炉,听那“哐当”的闷响,似乎撞得不轻。

    他迷迷糊糊地看过来。

    阮凝玉咳嗽了一声,便道:“沈小侯爷,男女授受不亲。”

    沈景钰:???

    他懵了。

    沈景钰顿时冷下脸,上前握住她的手,眉眼沾染了戾气,“阿凝你别怕,是不是谢凌他对你做了什么?他要是敢欺负你动你一下,我就剁了他一根手指头!”

    他眸里布满忧色,急得将她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发现她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阿凝你放心,谢凌他绝对带不走我们,五叔都安排好了,今晚在下个驿站歇息的时候,就会用迷药把谢府人都昏迷。”

    “届时我们回洛阳,不,去比洛阳更远的地方,去汴州,徐州,或者襄州!到那我就买一处大宅院,买下一整条街的铺子给你养家糊口,在院子里给你种满你最喜欢的平仲树!”

    沈景钰语气天真恣肆,眼里仿佛揉碎了星子。

    可就在这时,少女冷淡地从他的手里一根一根抽出手指。

    阮凝玉没有情绪,“你放弃吧。”

    作为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沈景钰一上车开始就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少女一直漫不经心的,神色恹恹,周身还透着他陌生的疏离气息,就连气质也变了,虽然他形容不出来,但是直觉告诉他阿凝对他的态度不太一样了……

    他有点害怕。

    沈景钰气不打一处来。

    “肯定是谢凌这宵小威胁你了是吧?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见他桀骜不驯地就要掀帘去找谢凌,阮凝玉冷声道:“站住。”

    她有点恍惚,仿佛又回想起了他在京城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的情形。

    那可是令满京女郎闻之脸红的沈小侯爷,当今陛下的亲外甥。

    然而多年过后,无人知晓她这位皇后娘娘在护国寺礼佛祈祷大明风调雨顺,因丧女之痛,遣散宫人独自在寺内一处院落散心时,曾走到平仲树下,遇到了一位蹲下身在逗猫的少年僧人。

    袈裟外露出蜜色肌肉,雄性气息澎湃。

    偏生他看起来年纪又比她小……

    当时已经跟慕容深很久没同房的阮凝玉见了,不由脸蛋微红,为了避嫌,移开目光便要离去。

    就在这时。

    “娘娘如今可还喜欢狸奴?”

    阮凝玉身影一顿,豁然回头。

    便见树下的少年早已抱起了猫,尽管物是人非,依旧故人之姿。

    即使彼此变化了太多,可他唇边依旧是丝毫未变的嘲讽弧度。

    前世民间传言,沈小侯爷因宁德皇后,斩断三情六欲,出家为僧,法号为:无情。

    阮凝玉睁开眼,重新看向面前这位俊朗张扬的少年郎。

    “不关他的事。”

    沈景钰的背影顿住,回过头,便看见少女在原地平静着一双眼直视他。

    杏目仿佛一汪无波无澜的湖水。

    “我只是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