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雅绝尘的谢大人
    自古情种多生于大富之家。

    阮凝玉想,大抵要跟前世那样对他,沈景钰才会彻底心灰意冷。

    即便…他会恨她。

    但她只要果,因便不重要了。

    前世的沈小侯爷太苦,老天爷让她重生一世,大抵便是要让她从根源来斩断恩怨。

    她重生的时间段,刚刚好。

    果然,阮凝玉在被背叛的少年脸上看见了跟前世一般的刺痛目光,里头有痴情、受伤、恼怒、厌恶和憎恨,以及……一丝悱恻复杂的怨。

    他看了她一眼后。

    便别过眼,一言不发地下了马车。

    阮凝玉目光平静。

    但心绪竟也被刚才少年沉默的态度给影响到了,不由得心生烦躁。

    在沈景钰下车后不久,她也掀开了车帘要下。

    岂料车帘之后,竟是一双幽淡无波的眼睛。

    阮凝玉吓得差点掉下去,赶紧攥住车帘才稳住。

    谢凌站在马车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束冠玉簪。

    昨晚半夜雨水刚停,周围的叶子都凝着露珠,如翡翠般水绿绿的。

    晨风拂过,他衣袖翩翩,气质又淡然出尘,犹如内敛的水墨画,诗文里谪仙降临也不过如此,孤高又清寒。

    他不知道在车外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只是单站在那,便有着刻在骨子里的长兄威严,甚至隐隐还有前世首辅的森冷威仪。

    阮凝玉有些恍惚,见惯了前世宫墙下高官显赫的男人身穿紫袍官服的样子,如此清雅绝尘的谢大人,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谢凌三十载人生唯一的缺憾,大抵便是他太薄情了。

    她曾保了他堂妹谢宜温的性命,可他以一句“夫人喜静”,便将她的婢女拒之车外。

    半月过去,大明宫传来噩耗,皇后娘娘薨了。

    她曾经跟很多人觉得,他没有人的感情人的体温,直到前世见到他娶了许清瑶,她才知道,原来谢大人也是有心的。

    民间有传,皇后娘娘恩将仇报,要逼死兄嫂,其恶毒令人发指。

    赐婚一事后,谢凌就变了,褪去了圣人皮囊,杀人不眨眼。他成了她的死敌,也从四品官员摇身变成了功高震主的人臣。

    他参她妖后误国,杀她的亲信和家生奴才,灭她的忠臣良将。好多时候他险些置她于死敌,是皇帝保的她。

    有人说,谢凌爱妻心切,他之所以会挟势弄权,视人命如草芥,都是为了报当年牡丹宴爱妻受辱之仇。

    他同她之间,有太多的仇与恨。

    重生一世,阮凝玉当真是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眸里的强烈情绪,谢凌有所察觉,竟慢慢抬起睫。

    能当上首辅之位的人,绝不是善茬,何况他是谢凌。

    阮凝玉垂下眼帘,面不改色地下车。

    她轻轻唤了声:“表哥。”

    男人不语。

    阮凝玉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离开了数米,依然能感受到身后男人那道探寻的目光。

    她心脏一跳,不由得加快脚步。

    果然,该死的谢凌还是疑心这么重,她昨晚没有藏拙,怕是引起了他的猜疑。

    但又想到平时在谢府她这个表姑娘素与他交集不深,阮凝玉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他们眼下要在这个驿站歇息一个时辰。

    阮凝玉肚子已经饿了,抬脚进了驿站的馆子。

    自从她下了谢凌的马车后,抱着剑的负雪跟她寸步不离,一直在监视着她。

    她倒是不觉得什么,只不过负雪自从见到她后眼里的厌恶就没有消停过。

    臭着张脸,却不得不每时每刻守在她身边。

    阮凝玉刚进馆子,就见到了刚刚才离开不久的沈景钰。

    可能她说的话对这位纨绔的沈小侯爷实在是个暴击,性子单纯的沈小侯爷的信念都崩塌了。

    他见到她,黑了脸,竟沉默寡言地抱着桌上的食物,冷脸上楼去找个配房吃。

    故意躲着她。

    阮凝玉想,可能是看到她觉得恶心,吃不下饭吧。

    见效果这么好,她心情不错地弯了眼眸。

    前世机缘巧合下,她曾被空明法师批命,说是命犯桃花,桃花无数,乃一朝红颜祸水,至于她的命运,或福或祸,皆看命数。

    好在跟她去护国寺一同祈福的是赵姨娘,才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所以,掐掉了一朵桃花,阮凝玉很是舒心。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找跑堂点了简单的吃食。

    吃完后,歇息了一会,便继续启程。

    当天夜晚很快抵达了下一个驿站,也在此地留宿,明早继续出发。

    驿站的厢房都很简陋,上辈子当皇后用惯了云锦丝衾,褥子也盖着不舒适。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复盘自己这两日跟谢凌的短暂交锋,沈小侯爷离开前决绝的猩红眼睛又时不时浮现在她的眼前。

    护国寺佛祖下那道孑然的背影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想到沈小侯爷青灯古佛,终生无妻。

    她心脏便刺痛了一下。

    阮凝玉叹气,努力盘点着前世近期大大小小会发生的事情,一边制定着计划,一边又怅然难眠。

    亥时,她脑袋发沉即将要睡过去的时候,她隐约听到有人在窗边叩击了一声。

    又一声。

    之后,便再没了点声息,深夜寂静独剩蝉鸣。

    于是困倦不已的阮凝玉只觉是出现了幻听,于是便将脸埋进绣枕,一头扎进梦境。

    她对沈景钰坦白说的话似乎比她意料中的更有成效。

    沈景钰彻底放弃了私奔的念头,路上奔波的这些天,到了很多个驿站,他都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每当他被苍山看守着下车,偶然瞥到她一身罗裙站在不远处时,便会拧眉,默然不语,移开目光。

    阮凝玉看了眼他的背影,表情平平。

    站在她身边的负雪没忍住,出言嘲讽:“怕不是沈小侯爷终于看清了你朝三暮四的真面目,开始远离唾弃你了吧?”

    阮凝玉笑眯眯地转头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本姑娘有了新的目标?”

    苍山和负雪本是孤儿,当时不过几岁,谢凌在街上见到他们乞讨,觉得可怜,便留在身边,训练成侍卫。

    这对孪生兄弟武功高强,待谢首辅夺权后,一个后来成了将军,一个成了校尉。

    这些都是明面上,据说谢凌暗中还培养了一支属于自己的暗军,堪比慕容皇族的“白龙兵”,更有通往京城四四方方的不知其数的秘密暗道,令朝廷百官闻风丧胆。

    想到这路上负雪都没有给她好脸色过,前世还以许清瑶马首是瞻,是谢夫人最好用的一条狗。

    在皇宫宴席上,负雪曾让她这位皇后娘娘亲手给谢夫人剥葡萄。

    阮凝玉便实在看不惯他。

    负雪怔住了。

    接着,便见眼前的女人眼波流转,从他的脸再一路看到他腹部的腰带。

    负雪耳根瞬间蹿红了起来。

    这不知廉耻的表姑娘,怎么能!

    阮凝玉存心逗弄他,正要上前一步时。

    “负雪,过来。”

    阮凝玉怔住,只觉背后仿佛有一道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

    回头一看,便见谢凌驻足在不远处,不知道注视着这一幕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