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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第七次。

    扶凊望着远处的堇山,她已经在这个轮回里待了七天了。

    每一次当雪落下,村子里的人谈笑自若,各自做着手上的活计,与常人无异,可一旦夜幕降临,大雪骤停,整个村庄都会沦为一场屠杀。

    而等第二日雪花再次飘落,无论他们在夜幕下的死状如何惊悚,都将重回原点。

    七天的时间里,扶凊每一次睁眼,都会在相同的地点遇见何岐,她也曾拒绝何岐的邀请,独自进了村庄。

    但诡异的是,没有何岐在旁,整个村子里的人对她视若无睹。

    仿佛于他们而言,扶凊是路边的树、地上的草、是村子里的任何东西,却独独不是与他们一般无二、可以交流的人。

    在经历了多次尝试之后,扶凊发现,整个村子里,只有何家夫妇能够看见她,而她只有在跟在何岐或者翠珠身边,才能被其他村民看见。

    或许是因为,她第一次到来时,遇见的正是何岐,也正是何岐,将她领入村庄,何氏夫妻便是连接她与村庄的一条线。

    扶凊也试着前往堇山,但除了第一晚遇见了那诡异的黑雾之外,她无法再踏入那里半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拦了她前进的道路。

    七日的轮回,于扶凊而言,不过眨眼时间,可这里的每个人,却是五百年的日日重复,扶凊心底百感交集。

    或许唯一称得上幸事的是,每一次的轮回,他们会丧失之前的记忆,不必在这无尽的痛苦中日日沦陷。

    那股消弭记忆的力量很奇特,若非扶凊腕上的珑铃本身具有护主避邪的能力,让她得以保留每一次的记忆,而不至于与村子里的人一般陷入无尽的轮回。

    扶凊的视线从远处的堇山上收回,落在村子里。

    前几次的轮回,她一直以各种方式想要进入堇山深处,却始终被一股力量阻挡,那里的主人,似乎不欢迎她。

    所以这一次,她想在村子里找找线索。

    扶凊撑着伞出门时,何岐正在院子里杀鸡,看着他投来的疑惑目光,笑着道:“屋子里待得有些烦闷,正巧我见村子里雪景不错,便想出去走走看看。”

    何岐恍然,手上动作不停,只叮嘱道:“雪地路滑,姑娘小心些,早些回来吃饭。”

    扶凊含笑应声,穿过那群依旧低头不停啄米的家禽,出了院子,顺着村庄里的乡间小路缓步前行。

    此刻正是饭点,女人在厨房里做着饭菜,小屋外的烟囱上烟雾缭绕,偶尔还有饭菜的香味萦绕鼻尖。

    有小孩在院子里玩雪,不亦乐乎,汉子们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与身旁的家人、邻里谈笑风生。

    一幅静谧祥和的画面。

    可他们都对孤身的扶凊视若不见。

    扶凊的目光落在一处院子门口,那里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正呆呆地望着远方发呆,似是在等什么人。

    不知何故,扶凊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扶凊瞧了半晌,没有瞧出什么异样,便收回了目光,她在村子里逛了好一会儿,直到飞舞的雪花渐小,天色渐晚,仍无所获。

    难道线索不在这里?

    扶凊皱着眉,正准备打道回府,余光忽然瞥见远处一团影子朝着村子的方向由远及近。

    她转身凝眸看去,漫天雪花中,红衣青年正在疾速奔跑,身后还有一团黑雾在紧紧跟随。

    黑雾时不时打出一道攻击,受到攻击的青年便朝前一阵趔趄,随即摔倒在地,他又慌忙爬起,继续逃命。

    扶凊看清了青年后边紧跟的黑雾,眉梢微扬。

    那不正是第一日遇见的小黑雾吗?

    遇见了熟人,扶凊心中不快散去,唇角笑容灿烂,她不再犹豫,灵力灌注双足,提气朝着黑雾掠去。

    正一心追逐猎物的黑雾,并没有发现远处疾驰的身影,它看着那位明明马上就要抓住的青年,却总是因为差一点而让他侥幸逃脱,心中怒火燃烧。

    真是好运的小子。

    它再次打出一道攻击,这一次的攻击又快又狠,带着森森杀意,转眼便到只顾低头逃命的青年身后。

    远处的扶凊见状,将手中的红伞朝前一抛,红伞看似缓慢却如追星逐月般划过半空,挡在了青年身后,挡去了那道攻击。

    猛烈的劲气散开,卷起青年滑过一段距离,而后狼狈落地,情不自禁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睁开眼,便看到红衣女子自远处而来,素白的指节握住红伞,凌空旋身,衣袂翩跹,惊鸿艳影。

    他一时失了神。

    而匆忙赶到的扶凊微微抬眸,看着那自她出现猛然顿住的黑雾,盈盈欲笑:“又见面了,无颜,”

    ???黑雾似是人一般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因为你不露脸啊,见不到容颜所以无颜,怎麽样?很贴切吧?”扶凊笑盈盈道,这可是她特地给这团小黑雾起的。

    扶凊十分满意无颜这个名字。

    方才死里逃生的青年闻言没忍住笑出声来,下一瞬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目光警惕盯着黑雾。

    扶凊这才想起还有一人,懒洋洋投过去一个目光,也是此刻才发现青年哪是红衣,只是素衣染尽了鲜血,才显红色,他浑身上下皆是伤痕,无半点好肉,瞧着便能猜到之前遭受过怎样的折磨。

    但更令她讶异的是,青年不是村庄里那些诡异的鬼魂,而是活生生的人。

    “想笑就笑啊,憋着多难受。”扶凊不着痕迹压下心中诧异,落在黑雾身上的双眸灿若星辰,“上次让你跑了,这次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说着,她拂过腕上的珑铃,随即珑铃通体散发着红芒。

    黑雾一阵翻涌,四周风起,卷起漫天雪花凝聚成一道道冰刃,密密麻麻悬在半空,冰刃翻转,锋利刃尖指向扶凊。

    扶凊瞧着黑雾的架势,脸上笑容逐渐收敛,她握紧了手中红伞,灵力在体内徐徐流转,蓄势待发。

    遽然,那些冰刃裹挟着刺骨的杀意,如狂风骤雨,将扶凊四周封锁,无处可躲。

    之前竟是小瞧了它。

    心思转动只是须臾,扶凊正要出手抵抗这道攻击时,那些看似杀意凛然、寒气逼人的冰刃猛然在她身前停下。

    随即如雨水般纷纷扬扬落下,在地上碎裂成冰碴。

    这一切来得突然,正准备出手的扶凊,满脸茫然,不知所以。

    艰难从地上爬起准备助扶凊一臂之力的青年也愣在了原地。

    方才追赶自己又准又狠,怎麽现在转了性子?不打就不打,摆出那么大的架势,现在又算怎麽回事?

    扶凊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再看去,便只见到一道飞速逃走的身影,不过眨眼便消失在了扶凊视线里,她便是想追也已来不及。

    扶凊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笑,堂堂堇山山灵,怎麽就是个这么个德性?方才那般动静,就只是为了给自己逃命?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扶凊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青年,满面尘土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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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也遮不住的俊朗面容,站如松,又似未出鞘的长剑。

    一看便知是哪家的剑修。

    “你是谁?怎麽在这里?”

    “在下苍梧城裴景行,本来是外出游历的,结果不小心误入了此地,被那邪物困了整整半月,今日好不容易找着了机会逃命,哪料竟被发现,幸得姑娘相救,这才逃得一命。”裴景行三言两语道出自己的来历。

    互通了名姓,扶凊有些讶异:“你竟来了半月?”

    听何岐所言,他遇到的外来人,无一与眼前人对应。

    “正是。”裴景行苦笑,“说来惭愧,我刚入此地,便被那妖邪掳走,直到今日才得以逃脱。”

    听裴景行所言,他被黑雾掳走之后,就被关在一个阴暗的山洞里,黑雾也不取他性命,只是日日割他的血,也不知为何。

    “也幸得那妖邪不曾束缚我,我才在它洞里找到一条小路,竟直接通往山下,本来一切都顺利,哪里想到刚出来,便遇到了它。”

    “那条路在哪?”

    裴景行指了指远处:“那里有处干涸的水池,里边有块巨石,就在巨石后边。”

    扶凊略微沉思,从身上翻出一枚丹药递过去,言简意赅:“伤药。”

    裴景行接过道谢,毫不犹豫一口将丹药吞服,丹药入腹化作暖流,徐徐修复体内的伤势,不过一会儿,裴景行便觉身上伤势好了些许,他再次躬身道谢。

    扶凊扬了扬下巴,毫不在意道:“带路吧。”

    裴景行闻言愣住:“姑娘,那里十分危险,除了方才的妖邪,山里还有一位实力更强的邪物,你我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无妨,有我在,你死不了。”就算死了,只要魂魄不散,她也能去冥府把他抓回来塞回身体里去。

    裴景行笑容微僵,随即一张好看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不情不愿跟上去。

    “你方才说,山里还有其他妖邪?”想起方才裴景行的话,扶凊不由追问道。

    裴景行点头,神情凝重:“我不曾见过,但能感受到,他比那道黑雾实力更强,而且……”

    他的思绪飘远,想起了之前偶然所见,犹豫道:

    “他们之间似乎是敌对的关系,有次我在找逃跑的路时曾看见那位妖邪来找……嗯……无颜,只是离得太远,又怕被发现,所以不曾听到他们谈话,但他们说了没多久,就打起来了。”

    “无颜败了。”

    扶凊垂眸,若有所思。

    不得不说,裴景行是会找路的。那是一道七弯八拐的鸟道羊场,每当扶凊以为没路的时候,裴景行都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翻出下一条路。

    扶凊不由庆幸自己方才将人带了上来,否则只怕等下一次轮回开始,她都未必找得到路。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扶凊面无表情停下步伐,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一股无形的阻拦,挡去了她前进的路。

    走在前边的裴景行转过身来,疑惑看着她:“怎麽了?”

    “你没感觉吗?”

    裴景行一脸茫然,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好奇道:“什么感觉?”

    果然是针对她的啊。扶凊静默一瞬,语气平淡:“无事。”

    “那你怎麽不走?”

    扶凊看他一眼,默然不语,转过身拂去一侧的枝桠。此处位于堇山中间,正好可以将远处的村庄尽收眼底。

    雪停了,村子里的杀戮,又一次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