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钱这事儿可大可小,但在孤儿院这种几乎存不下钱的地方,能有笔自己的存款,还丢了,就是天大的事儿,比今天太阳出没出来都重要。
小二十丢钱的事儿就像是被绳子拴着的鸽子,被一群人牵引着在天上活生生遛了好几圈,把整个孤儿院里的孩子都给揪到走廊里,就为找出个公道。
院长站在走廊正中央,身侧围着一堆孩子,其中还有个抓着小布袋淌眼泪的小孩儿,就是那丢了钱的小二十。
小二十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他力气很重,这么一蹭,脸上的肉也跟着颤了两下。
他说一个字抽一下鼻子,“我好不容易攒了五十块钱,就这么丢了。”
院长蹲下身,伸手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轻声问道:“还记得钱是在哪丢的吗?”
小二十哽咽着说:“放学回来就发现钱不见了,昨天晚上睡觉前还在呢。”
“是去上学的时候被人偷走了吧。”有孩子怯懦地冒出脑袋说。
“小二十为了攒钱,一周都没在学校订午饭呢,他都饿瘦了!”又有孩子喊。
温程安看了看小二十那胖的像个球的身材,心底念叨了好几遍沉稳,还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还真没看出来哪瘦了。
温程安这么一笑,就有人朝他看过来。
“你笑什么?”
温程安板着脸,简洁道:“想笑。”
迟雾朝他看了一眼,默默地用手抓住于南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牵了牵。
于南看向他,无声地问:“怎么了?”
迟雾摇摇头,小声说:“没什么。”
停顿一秒。
迟雾又凑到于南耳旁,贴近了点儿,说:“于南,你离他远点儿。”
于南点点头,没问为什么,真就顺着他的话站得更靠近他、远离温程安。
迟雾满意地笑了下,才一点点地松开了于南的手腕,但到底是靠近过,再远离就没那么舍得了,他故意把胳膊贴着于南的胳膊,像是就习惯用那种姿势放着胳膊一样,刻意,又假装没那么刻意。
两人的手臂紧贴在一起。
温度隔着衣服,感受得到。
那群孩子七嘴八舌的,有些吵,院长被围在中间,一时只是那么笑着,没了下一步的引导,像是就打算站在那儿当个没意义的见证,至于其他的都任凭这帮小孩儿去争一般。
迟雾没什么兴趣去听,自顾自地找着话题,先顺着刚才的话解释了下:“我最近看了本心理学的书,里面有人格分裂的病例,我觉得温程安有点儿像。”
迟雾实话实说。
于南问他:“不是说不看心理学的书吗。”
迟雾说:“……..想找你说的那本书来着,没找到,就随便看看。”
不是随便看看。
他只是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了解自己了。
他觉得自己怪怪的。
脑袋里想的和身体做的不一致。
而看关于精神分裂的病例,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像,但后来仔细看看,发现他的症状轻多了,根本不是生病,他没病,也不会吓着于南了。
于南笑了下。
迟雾看着他笑,好半晌才重新低下头,又说:“以后应该就不会看了,要看你送的那本书,没时间看别的了。”
他郑重其事地像准备研究什么经典名著一样,小小一本书一看就看一辈子,再也不碰别的书。
于南发现,他越和迟雾接触,就越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迟雾。
没接触的时候还能简单概括,深入再深入后,反倒觉得用什么词贴到他身上都显得少了。
他只知道,迟雾,有些傻。
不是笨的那种傻,而是呆的那种傻。
像被放在一堆玻璃珠里的水精灵。
于南突然把自己的胳膊往后挪了挪,彻底和迟雾的错开,然后伸出手指精准地勾住迟雾的的小拇指,说:“那还有时间和我一起做题吗,我自己做题有一点无聊,但是只有一个迟雾,怎么办。”
迟雾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锁到两人勾住的小拇指上,嘴角扬了扬,低声说:“先做题再看书。”
温程安往旁边一扫,就看见这俩人在那儿又开始说悄悄话。
温程安:“……..”
温程安平静地收回视线,扭头去看小二十的圆脸,觉得心平气和多了,果然他就是不喜欢好孩子。
小二十哭起来没完,他像是个安在角落里的小水龙头一样,打开了就没人愿意替他关上,只能在那儿兀自流着。
“妈妈安,我的钱还能找回来吗。”
院长脸上的笑依旧和蔼,她摸了摸小二十的脑袋,说:“会找回来的。”
说罢,她站起身,视线在孩子群里绕了圈,扬声说:“有谁看见过小二十的钱吗?做坏事的孩子可是会被老鼠咬的,是要遭受惩罚的哦。”
等了半晌,无人说话。
院长淡声说:“那么就让妈妈安来亲自找一找吧。”
就在此刻。
有个孩子说:“钱肯定是不上学的孩子拿的。”
不上学的孩子,除了迟雾,只有三两个刚进孤儿院还没来得及安排的孩子。
而这些人里,只有迟雾和小二十是一个房间。
矛头指向谁,一眼便知。
更何况迟雾向来都是被针对的。
迟雾一瞬间就捕捉到朝着自己聚集过来的视线。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把自己和于南勾着的手藏到背后,抬起眼一一扫过那些看向自己的视线。
院长收回迈出去的脚,看向迟雾。
迟雾没出声。
他没偷钱,也没必要解释。
只是他勾着于南的手指收紧了些。
温程安站在两人身侧,自然看得清楚他们勾在一起的手指。
于南的手指比迟雾的手指长一些。
温程安又想起于南手指上出现的那个牙印。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大家都有手指。
怎么他的就孤零零的。
好孩子的手指头也更招人喜欢吗。
温程安完全陷入自己的小世界里去,根本没打算听那出“丢钱、偷钱”的戏码。他没被抛弃的时候就没缺过钱,对钱没什么意识,也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丢了就是丢了,这么小题大做就有点无聊了。
他又去观察别的孩子的手指。
视线像钻空子的蛇,无比灵活。
他看见那个站在小二十身边的孩子,用手指扣着裤子口袋。
口袋布料被扣得有些褶皱,还印出来块模糊的痕迹,像是兜里的东西印出来了,是个不大规整的长方形。
像是……..钱。
温程安的视线略过去。
这个手指丑。
果然好孩子的手指头都和别人不一样。
“妈妈安,先找迟雾的床。”有人说:“他是01号,从他的床开始找吧。”
于南感觉到,迟雾勾着自己的力度越来越重,然后突然,就松开了。
迟雾觉得这个世界就是片荒草地,每当他辛辛苦苦挖出来个种子,证明可能这片荒草地没那么差的时候,就要有人用爬犁将地刮出一道道丑陋的横线,还顺道把他捡起来的种子给抢过去碾碎。
那些人已经走了。
他却下意识地看向于南。
迟雾嚅嗫了下嘴唇,解释:“我没偷过东西,他们怀疑我也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他们想怀疑?
那他们为什么就想怀疑他呢?
迟雾尝试组织语言。
失败了。
他的脸白着。
于南却平静地替他补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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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都是烂泥巴,爱往人的身上粘。”
于南其实想说些粗鄙的、曾经最常听见的词来形容这些人,又觉得没必要,带坏小孩儿。
他牵着迟雾的手,跟在人群后头。
声势浩大的搜赃就这么开始了。
莫名其妙地开始了。
当然,什么都没搜出来。
迟雾的床很干净,几乎是一览无余。
院长也不过是在床上看了一圈,就要开始看下一个。
但偏偏有人揪着迟雾不放。
他们指着迟雾有些鼓的枕头,说可能藏在这里边了。
院长看了眼迟雾。
但迟雾被于南挡在身后。
她只能看见两个小孩儿牵着的手。
院长又抬起眼看着于南,就发现于南的视线正在每个人的脸上搜刮,如同正义凛然的大法官正在捉刑犯,只不过这个大法官的表情有些冷。
有只手已经拿起迟雾的枕头,眼看着就要摸到枕套的拉链,就像是极度刻薄的情况下逼压着别人退让,却还要得寸进尺地扒下他的遮羞布一样。他们准备扯下枕头的外套。
拉链拉开一半。
于南开口叫:“小二十。”
视线聚集。
小二十朝他看过来。
于南抬起另一只手,指向小二十身侧的孩子。
“他偷的。”
之后乱七八糟的慌张与局促堆叠着砸过来,更加乱套,至于之后院长的惩罚究竟是什么、又怎么宣判就像是写好的脚本,落地的一瞬也宣告着院长的耐心告罄。
于南牵着迟雾从人群穿过去,回到床边,捡起扔到地上的枕头。
枕套已经被扒下去一半,露出里面的棉芯。
于南还看见里面塞着几张纸条。
基本都只露出半截。
上面的字应该写的有些年头的,还是铅笔写的,铅渍被蹭得有些花,看不大清内容究竟是什么。
应该是迟雾的日记。
于南也没多大意外。
他来的第一天迟雾就说过。
那些孩子会翻别人的东西。
迟雾当然会有藏东西的习惯。
于南把枕头套好放到床上。
迟雾站在原地半晌没吭声。
“迟雾。”于南叫他一声,“要哭了?”
“没。”迟雾抬起脸,摇摇头。
他只是在想,这些烂泥巴该配什么虫子。
虫子很脏,但是迟雾只能想到这一种惩罚人的方法了。
他们实在是很烦人。
迟雾不在乎被说偷钱,但至少别在于南面前这样。
他想,体面一点。
像那些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一样。
他没有西装,他只要显得没那么讨人厌就好了。
迟雾觉得他现在应该哭一场。
因为看于南的表情,他好像有点儿聪明了,能看出来于南在紧张。
于南怕他哭。
但迟雾现在哭不出来。
因为于南挡在他面前,他没什么好哭的了。
于南却紧盯着他的表情,良久,他从兜里掏出来个皱巴巴的一百块钱,是他从家离开的时候拿走的,抽屉里仅剩的一百七十六块钱,是他爹准备下次打牌的时候用的,他全拿走了。
五十九元买书,给迟雾一百,剩下的零钱他留着攒攒。
于南把钱塞到迟雾手里,说:“下次再有人说你偷钱,你就把它拿出来,告诉他们你自己有钱,用不着他们的碎钱。”
于南一字一顿地说:“放心,冤枉迟雾的坏孩子会倒霉的。”
他说到做到。
迟雾愣愣地看着一百块。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钱。
迟雾到底没忍住问:“于南,你这是要买了我吗,书上说买卖人口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