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午后,雪花刚飘起来的时候,他被林斯言和董辉辉带着来到村北郊。这里有大片大片的竹子,还有成群成障的山石,就算是在此地死几个人,也会很快被呼啸的北风和杂乱无章的地势掩盖起来。
绕过山石堆子,纪林风看见自己带进定远军的六个人一字排开齐刷刷地跪在地上。他们垂着脑袋,哪怕是看见纪林风来了,也只飞快地瞟一眼就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蓝辙就跟在他身后。
蓝辙让林斯言拿了把匕首给他,说,要他自己解决这几个叛徒。
他知道,伤还没好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就根据零碎的话和自己的推断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是他带的这几个人不争气,受不住诱惑,给定远军带来了损失。
人有错,当罚。
更何况这是定远军,更何况这几人犯了如此大的错。
纪林风拿着那匕首,问:“蓝大哥,杀了他们之后呢?”
蓝辙蹙眉一瞬,“军令如此,不可多问。”
纪林风沉默了。沉默着,他动手先杀了四个往日看着忠诚老实的。
第五个,那个最会讨他欢心的,哭着抓着他的裤脚求他,求蓝辙,求留他一命。
他闭了闭眼,也捅了下去。
最后一个,那个虽然沉默寡言但颇得他信任的,事事都依赖于他的,却趁他悲悼旁人的时候奋起夺了他的刀,一把将他扑倒在地,压在身下。刀锋寒芒,霎时压在纪林风脖颈间,立时见了红。
蓝辙拦住了慌乱的旁人,示意他们安静地看着。
蓝辙知道,纪林风再不济也是自小被晋国侯逼着练大的,哪怕此刻突然被袭一时惊慌,他知道他会解决好。
其实晋国侯同蓝辙一样,他们知道纪林风是有一定本事在身上的,只是他毕竟还小,在京中什么事都没经过,对于人心险恶世事无常不能有切身实地的感受。所以晋国侯能狠下心将儿子送进定远军,所以此刻蓝辙能拦下林斯言和董辉辉。
片刻过后,拿着匕首发狠发狂一般的乱捅乱扎的纪林风恍然回神。他坐在地上,看着死死盯着他的,浑身满是汩汩涌血的窟窿的亲信,手上陡然失力,当啷一声,匕首掉在了石头上。
他觉得脸上什么东西热热的,伸手一摸,却摸到了满手的血。
他看向蓝辙,二人无言对视良久,直到纪林风头昏脑涨,干呕一声,倒地昏迷。
明柯叹息一声,“只怕他就算身体无恙,心里也得些日子过不来了。”
蓝辙转身,大步离去。
只留下慌乱地收拾后事的众人。
放下合好的书,蓝辙问:“知道为何你父亲要将你送进我军中吗?”
烛光影影绰绰,映在纪林风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知道,要我历练,要我成长。”
蓝辙点头。
纪林风沉默一会儿,问,“将军,成长一定要从亲手杀了身边人开始吗?”
蓝辙看向他,“倘若那六个有一个忠心于你,又谈何杀尽身边人呢?”
见他低头不语,蓝辙道:“今日之事,不是要你学习失去身边人,是要你明辨是非,看清人心,懂得生命。你以为他们是打小就跟着你,就不可能背叛你?试问天下谁人甘愿为奴为婢。冰境之人看得出你是个涉世未深的少爷,自然明白你不可能设身处地地懂得下人的处境,给他们下套自然一下一个准儿。”
“今日你仍不能明白生命之贵,便以为他们该自愿赴死,就算不肯死,也只能哭哭啼啼叩头恳求你我手下留情而已。可你面对的是人,人都有求生之欲。在他得知自己不可能从你手上留得一条命的时候,他就抛开了身份的束缚,和你一样只是活着的人。或许之前你不能明白他为何要杀你,但你若经此还不能明白,那你也不必待在定远军了。收拾东西,我派人送你回京。”
纪林风仍旧低头,蓝辙便回转身子,翻开书继续看。
半晌,纪林风低低道,“我明白了。”
蓝辙翻页的动作一顿,“年后,你编入辉辉部支,郎将的名头给你留着,但此后你的待遇和普通兵士一般无二。”
窗外的寒风乍起,吹动烛火四下跳跃,纪林风投在地上的影子左右摇晃,仿佛被风吹乱的风筝。
蓝辙取下窗撑,随着窗子落下的咔哒声响起的,还有纪林风低低的一声“是”。
翌日云销雪霁,天光大好。
早饭吃毕,叶筝便开始收拾行李。她抱着小小的包袱刚走出门,就看见蓝辙拿着书正从堂屋往外走。
见她如此,蓝辙一怔。
“叶大夫这是做什么?”
叶筝向他展示自己的包裹,“回家。”
“叶大夫莫不是忘记了我们昨日的话?”蓝辙看看跟在董辉辉后面捧着碗筷去刷的纪林风,示意她纪林风还没病愈。
叶筝调转身子,“你昨天不是跟沈瑗说让她家的大夫来给他看病吗?那我还留着干嘛?”
蓝辙眉尖倒蹙,“你昨晚去见沈瑗了?”
“路上碰见的。”
蓝辙失笑,“大雪夜里碰见,你们二位倒真是有心有灵犀的雅兴。”
叶筝无语,扛着包袱就要走,还不忘让林斯言帮忙给她抱着糖罐子。
林斯言站在廊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为难得不行。
林斯言如此,叶筝也不好强迫他,抬步便走,准备作两趟来搬。
不料蓝辙大踏步拦了上来,一把拿过了叶筝的包袱和药箱子,阻住了她的去路,“叶大夫,想来我们还有些话没有说明白,请进屋一叙。”
凝视着蓝辙的眼睛,叶筝手上已经虚握成拳,只是她顾忌着,忍了再忍,转身大步踏进东厢房。
将东西丢给林斯言,蓝辙跟了进屋。
等他进屋,叶筝开门见山:“用纪林风拘着我就是为了防着阿厌?”
阿厌?
蓝辙莫名的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叶筝连坐也懒得坐了,“罗先生难道没有跟你说明白阿厌只跟着我一人吗?你若是担心阿厌会对你们有威胁,那我大可以带着阿厌离此地远远的。”
蓝辙站在门口,迟疑片刻,“能让我放心的,唯有一个办法。”
叶筝脸色沉了下来。
“年后我们便走,也希望不会牵扯到你们。”低眸看见叶筝成式的拳头,他又道:“你不必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以示你不是好欺负的,既然我敢留你,你自然该明白我能留得下你。”
这话耳熟。
耳熟得叶筝懒得再控制自己的脾气。
她右手握拳直直朝着蓝辙面中砸过去,拳头还未触及蓝辙鼻子,便被他单掌拿住,轻巧地向旁边一扭,将她撇了过去。而叶筝顺着这一扭,左手毫无征兆地砸了上来。只听见“咚”的一声,蓝辙右半个脑袋嗡嗡的响着疼。
借着砸出去的那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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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人打懵之际,叶筝反手扭住刚刚蓝辙阻止自己的那只手,连手带人向后一撴,蓝辙止不住地向后倒退,直退到墙上,撞出好大一声沉闷来,才堪堪作罢。
蓝辙单手抚着受伤的头部,侧眸看向叶筝,她正拿衣角擦着手,道:“希望蓝将军说话算话,否则年后,我也跟蓝将军说说,我唯一放心的法子是什么。”
大意了。
蓝辙看着叶筝从自己身畔走过,深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早知道她是锻体习武之人,怎能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呢!
腊月二十三,是叶筝给阿厌的最后期限。
这一天大早,叶筝还没睡醒,就听见村子里东南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了吵闹声。
算算日子,叶筝心底大概有了数。
只是当她得知今日一大早的闹腾只是朱关勇家的家畜一夜之间尽数死完了的时候,她差点要绷不住。正好糖罐子也见了底,叶筝抱着空了的糖罐子去葛大叔家买,准备顺道去找阿厌的事。
然而她刚抱了糖罐子出东厢门,纪林风就贴了上来,“叶姑娘,去打糖吗?我帮你。”
叶筝看他一眼,“药喝了吗?”
“喝过了,叶姑娘不用这么担心我。”
“不用了,我自己去。”叶筝伸手要拿回糖罐子,却见纪林风抱着糖罐子一溜烟跑出来七八步。
他在门外等着,“去葛大叔家对吧,我认识路的。大雪堆路三日了,还没化尽,叶姑娘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真是莫名其妙的。
叶筝看着他,心里奇怪,难不成是自己开药开的不对,怎么这小子脸上红起来了?
他爱抱那死沉的罐子就抱吧,大不了下午再去找阿厌。
想定,叶筝跟了上去。
还不到葛大叔家,二人就看见村里几个男男女女成群结队地往东南方向走去。其中一人见了是叶筝,招手叫她。叶筝定睛一看,正是封雪。
封雪身边还跟着几个女子,有周绵绵,还有沈瑗。
沈瑗因着上次大夫的事儿对叶筝有点意见,又见她身边跟着纪林风,后者还帮她拿着东西,心中略有不快,侧侧身,倒拔步先走了。
封雪还没来得及跟叶筝寒暄一句,见沈瑗走了,她不得不跟着一起走。
叶筝便跟过去问落后的周绵绵怎么回事,周绵绵神色有些复杂,只说朱家出事了,便也埋头走了。
叶筝不明其意,便跟着他们往朱家走了去。
到朱家门外,叶筝站在角落人不易看到的地方,沉默着看朱家里人来人往,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侧身看看抱着糖罐子跟在自己身边的纪林风,叶筝想让他自己去葛大叔家打糖,可大眼一扫,却正见葛大叔又来凑热闹了。
纪林风凑到叶筝身边,低声道:“刚刚从那边过来,我听说是朱关勇惹上什么事了,这几天天天家里死东西,大过年的,闹得半拉村子不安宁。”
叶筝眉头一跳,“哦?”
纪林风接着说:“说是今天一大早,他娘起来喂鸡,结果一开门,养的鸡鸭鹅什么的全死了!死就算了,还有一只死鸡就放在朱关勇床头,可把他吓坏了。村长听说这事儿,跟他们家商量了一早上,这正要搬家呢。”
搬家?
叶筝抬眼看向朱家门内,看见朱关勇和朱关雅皆面色阴沉地来回忙叨,心里略略有些不满。
呵,搬家。阿厌还真会替她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