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意识逐渐清醒时,舒时云脑海中还回荡着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可还未等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远处哀恸的哭声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肃穆的墓园中站满了身着黑衣的人群,每个人都低垂着头,低低的哭声此起彼伏。

    当从人群中看见父亲和舅舅时,舒时云不由得愣住。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便离婚了,母亲自此移居国外再也没回来,而父亲在离婚半年后就再婚,所以舅舅向来瞧不上他,每回听见兰速之的名字都是满脸的厌恶。

    可现在他又怎么会和自己最讨厌的人站在一起,还相安无事。

    况且……继母和弟弟们也都在。

    舒时云心底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也是这时候,他才猛然发觉自己的身体竟然漂浮在空中,正以一个俯视的姿态朝着下方望去。

    难不成……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想法,身体缓缓朝着下方飘去,墓碑上的名字逐渐清晰。

    [舒时云,有年二十五]

    碑上的黑白照片微微反光,舒时云错愕靠近,看清上面与自己别无二致的一张脸。

    只是图上的他相较此时更为稚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加上是黑白的缘故,显得照片中的他有些阴郁。

    先前他拍完这张照以后就吐槽过,没想到兰速之根本就没听进去,现在这张丑照还成了他的遗照。

    失望和惋惜在心底一闪而过,他止不住叹口气,觉得兰速之记性实在是差。

    果然是年纪大了吗?

    不过在他生前,兰速之和继母汤意彤对他还是不错的,事已至此,他也没多不高兴,反正他以后也看不见了。

    转身扫了一眼现场,到处都是眼熟的人,可却只有舅舅舒严申的眼眶微红,让舒时云感到不可置信。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这个舅舅性格很冷漠,只有面对母亲时是温柔的,对他始终是责任,不见半点关切,现在却……

    舒时云忽然间有些愧疚。

    一个月之前,母亲因为意外去世,奔赴国外参加完葬礼后他只顾着伤心难过,完全没有注意过舅舅的情绪。

    甚至看着舅舅游刃有余处理完后事,隔天就出差的时候,舒时云还觉得他太过冷血。

    现在想起来,舅舅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心里面肯定也是很难过的吧。

    迟来的内疚席卷心脏,他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摸摸舅舅紧绷的眉宇,半透明的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差点忘了,他现在只是个魂魄,没办法安慰到了。

    -

    仪式结束后众人散场,留下的只有兰家几人。

    舒时云目送舒严申戴上墨镜离开,心底隐隐失落。

    这也许就是最后一眼了吧,人死了以后还能再见家人最后一面,挺人性化的,就是不知道他死了以后能不能见到母亲。

    正思索着自己的魂魄什么时候会消散,一扭头却看见刚才还满脸哀痛的继兄兰煊不耐烦撇了撇嘴。

    “我们什么时候走啊?在这地方待久了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着什么急?”汤意彤也一改方才的难过,嫣红的唇角溢出些笑意,转向还望着墓碑的兰速之,“老公,你刚才和舒严申说好没有?”

    兰速之收回目光,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已经商量好了,时云母亲那些遗产肯定是不能全分给我们,但时云这些年的资产,都会转到我名下。”

    他说完,汤意彤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当即抱住他的胳膊,方才葬礼时没有半点动静的眼眶已经泛起了激动的泪光。

    “那就好,这些也已经够了。”

    兰速之长舒一口气,也反手将她抱紧,脸上满是放松的畅快,“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两人还没高兴多久,兰煊便轻咳两声。

    汤意彤反应过来,面露宠溺看向他,无奈道:“好了好了,早就说过他市中心那套别墅是你的,你不用催,爸爸妈妈都知道。”

    兰煊这才满意笑了。

    三人脸上都带着苦尽甘来的笑意。

    可直到他们上车离开,漂浮在半空中的舒时云都没能将那些对话消化完毕。

    他简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兰速之和汤意彤方才的对话含义却足够清晰,让他完全做不到自欺欺人。

    从他出生开始,母亲便给他置办了无数资产,在他成人时顺理成章落在他的名下,或许是因为兰速之和汤意彤从未询问过,所以他也从来没联想过他们会觊觎自己的东西。

    而在一个月前,母亲去世,将大部分遗产都给了他。

    如今他又出了意外。

    舒时云的脑海一片混乱,可却无意间从杂乱的思绪中捕捉到了事情的诡异。

    时间这样巧合,难不成……

    细微车声由远及近,他迟钝回神,还以为是兰速之他们又回来了,可抬头时入眼的却是一条整齐的车队。

    车尚未停稳,后座车门便被猛地推开,身着纯黑西装的男人长腿一迈下了车。

    看清楚脸以后,舒时云下意识怔住,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

    男人眉宇锋利五官深邃,此时面上是冷到极致的肃穆,也不知道是不是舒时云的错觉,在那人走近墓碑时,垂在身侧的手指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缓缓在碑前蹲下,男人静静望着那张黑白照片,许久没有发出声音。

    此时的舒时云已经后知后觉想起来对方看不见自己,试探着凑近了一些,飘过去时却捕捉到了男人垂眸时敛下的水光。

    “商承……”

    他愣愣地喊出那人的名字,心底满是不可置信。

    其实他和商承也仅有几面之缘,他对传闻中手眼通天的商家并不了解,只听说商家的独子而立之年却还是个多情种,见一个爱一个。

    于是在被商承邀请见面的那天,对方刚提出追求的请求,他便克制不住骂对方是衣冠禽兽,老男人想吃嫩草。

    骂完他利索离开,之后每一次商承再提出见面,他都没再同意过。

    中途也有过匆匆几面,但他一旦发觉商承在场便快速离开,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不是见谁都表白,恋爱一周甩一个吗?这都这么久了,还记得他呢。

    难不成真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所以才恋恋不忘。

    舒时云在心底叹了口气,说不出此时是什么心情。

    商承在他的墓碑前守了很久,久到舒时云都觉得无聊了,才见他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后面立着的人中有一个趁着此时上前,踮起脚在商承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离得太远,等舒时云飘过去的时候话题已经结束了,他只看见商承在听见那些话以后眼神随之冷了下来。

    这是听见什么坏消息了?

    他还没来得及猜,就见商承垂眸望向墓碑,停留几分钟后利索转身离开,没再有半分留恋。

    都走了啊。

    舒时云无所事事漂浮在空中,明明什么也触碰不到,此时望见不远处商承的大衣衣摆被风微微拨动,竟然感觉到有些发冷。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

    在那瞬间舒时云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大脑发昏,等到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墓地。

    眼前是种满花草的漂亮院子,一条卷毛边牧正在草丛里头蹦跳,听见栅栏被推开的声音猛地扑了过来。

    舒时云有点怕狗,下意识侧身要躲开,小狗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围在一个人脚下打转。

    顺着修长的腿往上,看见商承没有理会边牧,只冷着脸进了大门的画面,舒时云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他怎么跟着商承回家了?

    身体一轻,他跟着商承进了门,很新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商承住的地方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里面的装潢是很温暖的原木风,桌柜上都摆放着花草摆件,很有人气。

    他在里头转了一圈,再要去找商承时,就不见他的踪影。

    飘上二楼,他每个房间找寻,终于在尽头的书房看见了正立在窗前通电话的男人。

    商承脱下的大衣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椅背上,此时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深绿色衬衫,勾勒出他的宽肩,看起来倒是一点不像三十多岁的人。

    回想起自己曾经骂过他老男人,舒时云不免感到心虚。

    -

    之后的两天,舒时云都待在商家。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死了以后魂魄却不会消失,他只清楚没有人看得见自己,就算这样活着也没有意思。

    如果可以重活一世就好了,他这么想。

    哪怕给他最后一点时间也好,让他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好看清楚一些该看清的人。

    舒时云无聊的时候会偷偷跑去商承的书房玩。

    不过商承每天都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严谨高效率地处理着工作,仿佛生活并没有因为他的死发生任何改变。

    这样的平静维持到了第五天,一则电话却让许久没有迈出家门一步的商承忽然亲自驾车朝外奔去。

    起初舒时云还未反应过来,在花园里头偷窥园丁剪花,听见车声时才往大门方向赶。

    商承已经离开,好在门口的保镖后知后觉开着车追上,舒时云便搭了个便车。

    窗外的景色越发熟悉,等到车停下,舒时云才发现目的地是自己一直住的别墅。

    这栋房子是从前母亲住过的,中途有过翻新,他很是爱护,里里外外都打理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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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可此时的院子一片杂乱,漂亮的桃子树被连根拔起,花草都被翻平,无数他曾经留在别墅里的东西被堆在院子外面,像是没人要的垃圾。

    看见这一幕,舒时云顿觉气血翻涌,可无数情绪蔓延起,最后却只剩悲凉。

    “你凭什么赶我出去?这是我的房子!”

    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舒时云看见兰煊踉跄着从房子里出来,很是狼狈的样子。

    商承随之缓缓踏出大门,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你的?”

    兰煊恶狠狠上前一步:“房子主人都死了,这房子已经在走程序了,马上就是我的了,我不过来清理自己不要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

    他话还未说完,商承移开目光,抬手示意,门外的保镖便一涌进了院子,将兰煊押住往外拖。

    舒时云愣愣让位置,发现这些保镖虽然步伐急促,但动作间却很小心,没有踩到院子里摆放的任何东西。

    院子里重新陷入安静,他跟着商承,将这个已经没有从前景象的家转了一遍。

    商承从角落中找出一只蓝白色的软毛玩偶,轻轻将其拍干净。

    舒时云内心有些感慨,那是他从前最喜欢的一只玩偶,即便二十多岁了,他每天还要抱着睡觉才觉得安心,只可惜以后再也感受不到那种柔软的触感了。

    几分钟后,有个保镖从外头跑了进来,将几只盒子呈在商承面前。

    “商先生,这是刚才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都是从别墅保险柜里拿的东西。”

    保险柜?

    舒时云的心咯噔一下,又不禁愤怒起来。

    盒子被一一打开,是不同款式的首饰,在绒布上熠熠生辉,看起来价值不菲。

    看见这些东西,舒时云只觉苦涩。

    母亲在闲暇之余进修珠宝设计,也曾开创过属于自己的品牌,因为设计新颖大胆的缘故颇受追捧,而这些是她每年给舒时云设计的生日礼物,意义要比价值更加贵重。

    兰煊不是不知道这些东西对舒时云的重要性,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回想起自己曾经对这一家人的亲近体贴,舒时云便不由得滋生出几分恨意。

    一声轻响,盒子被轻轻盖上。

    商承垂眸思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联系一趟舒严申。”

    听见这话,舒时云不禁愣住。

    他看着商承带着东西出门时眼底隐隐闪过的冰冷,忽然间有了强烈的不安预感。

    接下来的一个月,商承雷厉风行将别墅内的装潢恢复如初,得到舒严申的许可后,义无反顾将舒时云下葬不久的墓搬空。

    兰速之筹谋多年的计划落了空,在同舒家僵持时险些被趁虚而入的商承撕去一块肉。

    等看着母亲的遗物和生前他喜爱的物品都随着他一同下了新墓,舒时云望向伫立在前方的背影,只觉得商承似乎变得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商承了。

    这段时间,他完全想不到商承下一步要做什么。

    商承每一天都很平静,可做的事情却一件比一件疯狂。

    他掌控一切,这种自损一千换别人八百的手段,不是他这种人能做出来的。

    舒时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商承能够听见他的声音,他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现实就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特意算过风水的新墓位置很好,仪式结束的当天,舒时云看着墓碑上简单的证件照,隐隐有了种预感。

    一切都要结束了。

    坐上离开的车,他看着正侧首望向窗外的商承,百感交集。

    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他还是决定认认真真道一次谢。

    “谢谢你,商承。”舒时云眼眶微酸,“你做的这些真的让我觉得感动,如果能和你再说说话就好了。”

    即便清楚只是自言自语,可他的性格也说不出更多煽情的话。

    松了口气扭头望向前方,看清楚眼前画面时,他瞳孔却骤然一缩。

    高大的货车疾驰而来,巨大的鸣笛声在耳边炸开,这种感觉太过熟悉,舒时云眼睁睁看着车身猛地凹陷下去,明明自己的身体没有被触碰到,身体却蔓延起撕裂般的疼痛感。

    双眼不禁睁大,他看着车身被猛地甩向护栏,径直坠下山崖。

    奋力追上,可等进入车内,却只看见后座的商承浑身鲜血淋漓,已经陷入了昏迷。

    大片的鲜红似乎模糊了双眼,他试探着想要抓住商承的手,可意识却逐渐模糊,手也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眼眶传来剧烈的酸痛感,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能再有机会的话,至少他想抱抱商承,好让他不那么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