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可罗雀的西街上,夹缝中生存的商户大多丧失了做生意的兴致,日上三竿才不急不忙地开门。
只有一家连牌坊都没有店,灯从天黑亮到天明。
李临一哈气连天地过来时,梁颂北正趴在桌子上给手稿做收尾工作,桌面上台灯电源有些发烫,一看就知道昨晚又是个大工程。
“你这一天天的不要命了?怪不得从家里搬出来,我看见你这么熬都害怕。”
李临一拽掉台灯电线,拉开百叶窗,他知道梁颂北最近手头不算富裕,给人特供原创手绘图挣的钱确实比打工来得快。
一张是仙鹤,一张是貔貅,无论是线条的勾画,还是色彩的运用都栩栩如生,三位数或四位数的价钱应该不在话下。
梁颂北上完最后一层色,把手稿贴到白板上晾干,把辗转一路的衣服抛给了刚吃完早餐还没洗大油手就想摸画的李临一。
李临一抖了抖画着名牌标识的衣服,还能闻到香喷喷的味道:“呦呵,打从买来就没这么干净过。”
梁颂北扭了扭因长时间低头而酸麻的脖子:“你对象什么时候有时间?”
李临一道:“什么对象,别提了,捞了你一根线就跑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梁颂北从笔筒里拿出几支铅笔和一把小刀:“那天,她后来说什么了没有?”
话来的突然,没有前因后果,但李临一偏偏能明白他在说谁,一边套衣服一边说:“什么都没说,上来就脱我衣服。”
看见梁颂北默声,李临一故意指了指胸口的Prada:“瞅见没,普拉达的,给我洗衣服还不如直接赔我呢。”
集市上一百块钱三件的假货,他经常买几件奖给店里干活利索的小姑娘。
“你俩睡了吧。”
梁颂北削着铅笔的手一顿,差点割到了手指:“你他妈的□□长嘴上了?”
李临一难得见梁颂北爆次粗口,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数着手指耐心地道:“说实话,我觉得那女的挺不错的,肤白貌美还有钱,穿的可都是大名牌。”
“最重要的是她不是本地人,迟早都得回去,分手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淡肤色的笔屑落在桌面,又吹到地上。
梁颂北弯下腰,长期干活和画画的手掌粗粝开裂,差点捏不住这片小小的笔屑。
他莫名想起那样的触感,像是划过细密的绫罗锦缎,被挂住了倒刺。
梁颂北把桌上的笔屑全部抹到地上,然后全部扫进簸箕里:“罗飞后来没有再去过你店里吧?”
李临一没忍住,捂着肚子笑道:“那傻小子怎么不和他姐一样精,以为纹个身就能把人吓走,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梁颂北面无表情,他后知后觉地立即解释道:“没有我已经嘱咐过他们了,以后把门把严一点儿。”
“上个季度的钱能提前支我一点吗?”
梁颂北将笔插进笔筒,许久才开口道。
“北哥,这店是你借钱给我开的,说好的分成,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李临一叹了口气:“但最近管得严,收入实在不太好。”
他们打小一起长大,梁颂北的事除了出去的那几年,他几乎事无巨细全部知道。
但李临一从来没问过他从岭北离开去了哪儿,又为什么突然回来,只是看到他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学生时代为了消遣学的画变成了更专业精湛的手艺。
逃离黑暗的人再度返回无非有两种原因,一种是因为他们发现了黑暗的无尽,一种是因为黑暗里有比他们在乎自己还要在乎的人。
—
今天是姚希第一次值夜班的日子,工作内容主要有两项,一是在澡堂坐班,二是在学生宿舍查夜。
自打来到这里后她就没洗过澡,虽然经常隔几天接盆水到卫生间里擦擦,但还是觉得身上不舒服。
至于原因,是因为姚希从来没去过澡堂。
让她同时和这么多人赤诚相见,其中还包括自己教的学生,还不如让她捂着长蘑菇。
澡堂的蒸汽发热发潮,饶是坐在门口,姚希也被弄出了一身汗。
学生们提着澡篮排着长队,她撸起袖子划名单,直到最后一个姗姗来迟:“班级,姓名。”
“初二三班,杨柳。”
姚希抬头,看见一向被齐耳短发裹得严严实实的杨柳,用发卡别起了刘海。
女孩似乎被看的不好意思,忽然捂住了脑门,支支吾吾道:“因为头发油了……”
“其实你这样很好看的。”
杨柳缓缓放下手:“真的吗?”
“真的,我从来不说谎。”她大言不惭地道。
划完名单后,把学生都送进澡堂后,姚希才抽空去吃了个饭,刚好踩着点食堂还没有关门。
菜只剩下了锅底薄薄一层,米饭已经没有了,所以只要了一碗粥。
姚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吃了一口炒茄子,没有丝毫意外,这咸度吃完能喝三碗水。
她把勺子扒到一边,端起粥来喝了一口,不是往常的清汤寡水,一股浓郁香甜的味道滑进了口中。
是红薯,糯糯的红薯瓤裹住了米粒。
沾着尘土的绿色衣角仿佛还留在手心,粗糙硬质的触感擦得指尖痒痛。
那晚摩托车沿着坑坑洼洼的路开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学校,三三两两的学生排成一列站到她面前,说要给她背课文。
课文背的磕磕巴巴,听完花了好长时间。
梁颂北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只是摩托车留在了原地,前灯打在身后,把她拢在圆形的光晕里。
次日天还没亮她就起来了,扶着栏杆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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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昨日的痕迹已经消失殆尽。
学生宿舍楼一共有六层,三四楼的楼道被铁门隔开,下面三层是女生宿舍,上面三层是男生宿舍。
确认寝室人数、检查违禁用品、十点前熄灯拉闸,姚希从第一间男寝查到最后一间女寝就至少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今晚她睡的是一楼最外面的一间屋子,抬头就能看到走廊尽头,窗户正对着宿舍楼门口。
屋子只能盛得下一张床、一张桌还有一个衣架,床上的褥子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枕头上留着几根头发。
姚希刚给枕头翻了个面,就听到了一声异响。
吱——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直到低头与一个毛茸茸小生物四目相对,眼睛闪着光的褐色老鼠正趴在脚上,贪婪地啃着她的鞋子。
她下意识地尖叫,翻下床跑出房间。
脑海中闪过了几颗圆圆黑黑硬硬的东西,被从宿舍柜子里找到的塑料袋拿出来倒进了垃圾桶,当时她没有在意,现在才反应过来——那竟然是颗老鼠屎!
“姚老师?”
离她最近的101房间里,刘芳菲揉着眼睛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姚希堪堪回过神来:“就是……有只老鼠,你们别怕,我明天找人来处理一下。”
“老师,你是害怕了吗?”
将近十一点,本该安然入眠的宿舍楼一层,举着扫帚、戴着橡胶手套、抱着垃圾桶的女孩儿们从房间鱼贯而出,严以待阵地挤在她的房间里。
小小的屋子变成了战场,逃窜的敌人和追击的士兵很快便分出了胜负。
姚希被一个个瘦小的身板挡在身后,影像映过瞳孔投到眼底,分明是带着颗粒质感的旧相片,却上着鲜艳的饱和色彩。
后来有人问过她,岭北的学生是什么样子的,她想到的是全副武装的女孩们举起一只肥硕的老鼠,欢声笑语地像是举起了大力神杯。
……
夜重新恢复了安静,只能听到安详的呼吸声。
姚希回到房间,脱掉套在外面的风衣铺到了床上,然后和衣躺在了上面,刚才出的冷汗沿着脖颈滑进了衣领,前胸后背黏腻的难受。
她忍不住翻身,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是长条的、硬硬的。
伸手摸向后背,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来了一个绿壳塑料的打火机。
这是那天她在旅馆卫生间的水池边上找到的。
姚希把它捏在指尖,透过月光,发现塑料其实比价格不菲的珠宝翡翠还要纯粹。
透得见底。
凌晨她窝在床上,对着手机屏幕上的一句话删了改,改了删。
最后决定再用一次老借口,对着打火机拍了一张照片。
就在她发出去的瞬间,对话框里弹出了一条信息:“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