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纳丝红着脸走到少年的床边，把他嘴里的丝绸取了出来。
少年轻轻地喘着气。
伊纳丝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
“你没事……”
话却被少年的声音截断了。
“又是你，漂亮的姐姐。”
他用清浅的蓝眸凝视着她。似乎因为不再处于地牢那种糟糕的环境，少年的语调也平静了许多。
“是我，”伊纳丝微微颔首，“梅……修斯，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这名字真别扭。
少年露齿一笑，蓝眸弯弯。
“好很多了。”
他安静的躺在床上，手腕和脚腕处被丝绸勒出了红色的印子。
就好像白雪之上的浅浅痕迹。
这让伊纳丝在心底又谴责了梅修斯一遍。
“我来帮你解开。”
她走到枕头旁边，试图去解少年手腕上缠着的丝绸。
她的指尖触及少年的手腕。
他的手腕苍白到近乎透明，像玉石一般细嫩冰冷。
伊纳丝专心于解开丝绸，丝毫没有分心。
似乎是死结。
丝绸在少年的手腕处缠得非常紧，徒手很难解开。
伊纳丝半跪在床沿，试着去撕，但白色的丝绸好像过于结实，由于缠得太紧，也没有很好的着力点。
“唔……”
少年喉结滚动，似乎感到有些不适。
伊纳丝松开手，看向少年的脸。
那如玉一般的脸颊上，浸着清浅的绯红。
伊纳丝在心底又将梅修斯谴责了一百遍。
不……一百遍哪够。
就应该让他也体会一下这样的遭遇。
“……不要做这种徒劳的事了。”少年抿了抿唇，眸光微垂，“就算逃走也还是会被抓回来，那些……教团的人，上个月刚把偷偷祭拜古神的酋长大人，绑在路边被烈日暴晒……一滴水都没给他喝。我听守卫闲谈说，食腐鸟早就生吞了他的血肉……”
少年闭上了眼睛，似乎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
伊纳丝在同情少年的同时，敏锐的把握到他话中的重点：“你是说，上个月？”
可那明明是好几个纪元前的事情。
难道少年梅修斯的记忆停留在了那个时候？
少年点了点头，用清澈的眸子望着她，“你也是被他们关起来的吗？”
伊纳丝眸光微黯。
她想告诉他真相。但真相对于他来说，也许比梦境中的现实更为残忍。
“我是误入此地的异乡人，”她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坐在了少年的床边，“虽然无法帮到什么忙，但至少可以陪着你。”
少年玫瑰般的唇瓣却轻轻弯了起来。
“那你可以抱着我吗？”
被丝绸绑住的少年，用微带祈求的语调说这样的话，蓝眸里摇曳着清澈的涟漪。
这让伊纳丝的脸瞬间红了。
“……你不愿意吗？”少年动听的、带着一丝微哑的声音传来，钻进了伊纳丝的耳朵。
伊纳丝摇了摇头。
不论在人界还是地狱，他们都是合法夫妻。
所以不算占他的便宜！
于是伊纳丝侧躺下来，从背后抱住了少年。
少年弯起眼睛，“那么，晚安。”
“晚安。”伊纳丝轻声说。
她坠入了无梦的沉眠。
*
第二天一早，伊纳丝发现梅修斯背对着她，坐在她的床沿。
“梅修斯，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问。
“早上。”梅修斯说，他的语调似乎有些低落。
“怎么了？”伊纳丝又问。
梅修斯忽然侧躺了下来，挤到了伊纳丝的旁边。
“不抱我一下吗？”
伊纳丝只穿着睡衣，便摇了摇头，拒绝道：“这样不行。”
“嗯？”他背对着她，尾音微微上扬。
伊纳丝忽然想起了梦境中的少年。
发生在少年身上的一切，也是梅修斯所经历过的事情。
这让她忽然有些心软。
“……好吧，就抱一下。”她说。
她从背后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抱抱，然后迅速将自己裹在被窝里。
血月的光芒洒下，绯红盈满了卧室。
伊纳丝眼前宽肩窄腰的背影后，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如果不是伊纳丝离他这么近，根本不可能听见。
“你似乎不是很开心？”伊纳丝关切的询问。
“抱歉，伊纳丝，”梅修斯坐了起来，垂眸凝视着她，“我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和你相处的日子，总让我想起曾经身为人的感受。”
伊纳丝在魔鬼的蓝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你是怎么变成魔鬼的？”她问。
那修长的、鸦羽般的睫毛轻轻下压，遮住了眸中银发美人的倒影。
“……是在火刑架上被烧死的。”梅修斯说，“哈，我变成了一团焦炭。”
他抿了抿唇，继续说道：“但我的灵魂并未消散，在无意间游荡到了‘伊弗瑞姆’。当时那里还没什么魔鬼，‘天启’还是个刚在战斗中死去不久的愣头青战士，‘欲.望’是在各个部落间出名的美人……”
“‘伊弗瑞姆’是象征着阴暗、负面、死亡的古神遗留之所。我们发现可以汲取其中残余的力量，而壮大自身。”
梅修斯唇角的弧度似笑似叹。
“久而久之，就失去了对人类身份的认同，成为了真正的魔鬼。”
“好了，伊纳丝。”微冷的指背拂过少女额角的发丝，“故事讲完，你也该起来了。”
*
地狱的第八层。
这里并不像第七层一样，有着深红的血月照明。
低垂的天幕上，镶嵌着几颗冰冷的金属星辰。
星光洒在“天启”大公治下的钢铁要塞，更显得冰冷恢弘。
在黑色要塞环抱的一处广场上，身着黑甲的魔鬼军团正在操练。
伊纳丝坐在梅修斯的胳臂上，探头向下望着。
……不知道亚拉德尔现在怎么样了。
梅修斯张开双翼，抱着伊纳丝飞到要塞最高那座建筑的顶端。
这是一个圆形的平台。钢铁栏杆旁，“天启”大公一袭黑甲，银发荡起，正垂眸凝视着他的军队。
“来了。”
听到身后长靴落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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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并没有回头。
梅修斯微微躬身，将伊纳丝放在地上，伸出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至耳后。
“一只强大的军队。”梅修斯瞥了一眼要塞下方整齐的军团，评价道。
“天启”大公扯了扯一边唇角。
“尚可。”
“对了，”他从身前的虚空中取出一只木偶，抛向了伊纳丝，“你的小玩意。”
伊纳丝伸手接住。即便是随意一抛，“天启”大公的力道也算不上轻，这让少女朝后踉跄了两步。
梅修斯无声地托起伊纳丝的肩膀。
他出言讥讽道：“你这种莽夫，估计学不会对女士温柔吧？”
“天启”大公并没有否认。
“我的军团里也有女士，她们可不会奢求温柔。”
“所以你没有妻子。”梅修斯轻笑了一声。
“天启”沉默了一霎，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下方的阶梯处传来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阁下，有一封您的信。”
一位黑甲的骑士沿着阶梯走了上来。
他身高腿长，姿态笔挺，浑身都裹在冰冷的甲胄里。唯有漆黑的面甲下，露出一对湛碧的眼眸。
看到被梅修斯揽着肩膀的伊纳丝，这名骑士的动作很明显的僵了一下。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传令官。”
“天启”大公走到亚拉德尔面前，双指夹住了骑士送来的信。
伊纳丝此刻正在和亚拉德尔眼神交流。
大概只有他们两个能看出意思。
伊纳丝：你还好吗？
亚拉德尔：不用担心我。你呢？
伊纳丝：我没事。
亚拉德尔：我……喜欢你。
伊纳丝没看懂亚拉德尔最后一个眼神的意思，而此时梅修斯已经张开翅膀，将她裹在了怀里。
“天启”大公此时却是拆开了信，毫不避讳的阅读着。
“什么？”他的红眸眯成了危险的一条，“我在人界的布置，被那个疯婆子摧毁了？”
“疯婆子？”梅修斯不知道“天启”什么时候又给谁起了这种古怪的外号。
“格温妮丝。”
“天启”大公咬着牙说：
“我建立的堡垒，被她一剑给劈了。”
审判天使格温妮丝，是这本书的女主角。
她终于要出现了吗？
伊纳丝的心情反而异常的平静。
“天启”大公将手握成了拳头，原地踱了两圈，冷声道：
“亚拉德尔，吩咐第九军团和第十军团整顿一下，你带队出发。”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雕像，朝亚拉德尔丢去。
“找到格温妮丝之后，就用它把我召唤过去。我一定要这疯婆子好看！”
“还有——”
“天启”大公抬起雪色的眼睫，冷冷扫了亚拉德尔一眼。
“你有契约在身，跑不掉的。”
这是书上没出现过的剧情。
——也可能是发生过，但书中没有提。
毕竟那个时候亚拉德尔也不是地狱的战士。
伊纳丝看了梅修斯一眼。
他薄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