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卷 帘 人
    “近三百平的房子,住的应该是一大家子人吧,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一家人。”

    钟婳心里怀着疑问,上了楼,进门之后,将鞋子放好,不一会就忘了刚才的事情。

    接近傍晚的阳光温暖繁郁,天空的云朵漂浮,让出一点天空的间隙。

    钟婳走到储物盒那里,拿出一袋龟粮,来到阳台。

    阳台上有个大号的蓝色水族箱,长度一百二十公分,里面过滤器,高山石,龟龟躲避屋,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一只手掌大的乌龟在水里游着。

    钟婳将龟粮袋子扭开,将龟粮数出来几个小粒,撒在水族箱里,轻声对乌龟说:“来吧,迪斯科,吃晚饭。”

    被叫做迪斯科的小乌龟支起脑袋,张开嘴巴,将钟婳丢给它的龟粮吞进口中,又“呸”一下吐出来。

    钟婳伸出手,敲它脑壳:“你个家伙,又挑食。”

    听见说话,迪斯科用两只前爪支起身体,眼巴巴地望着她。

    无奈地摇摇头,钟婳把水里的龟粮尽数收起,免得污染了水,然后又回身去储藏柜那里拿了些虾干。

    路过桌子边时,随手点开了上面的老式唱机。

    迪斯科见到虾,两只前脚划拉着水花,情绪十分雀跃。

    小东西对美味的虾干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钟婳见它吃虾干吃得欢,点点它的脑壳,嗔道:“你说你像谁呀,普通的龟粮都不吃,我可没你这么挑食。”

    迪斯科抬起头,拿小眼儿瞄她一下,又继续吃虾。

    窗外,太阳即将落山,一丝微末的凉意从空气中透出来,让人能体尝到些许安逸。

    老式黑胶唱机吱吱呀呀旋转,像听到旖旎的江南:

    袅晴丝吹来

    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停半晌整花钿……

    余音绕梁中,手机震动,钟婳拿起来看,是季方宇:“婳婳,今天芝兰大戏院有演出?”

    钟婳:“是的,晚上八点钟。”

    季方宇:“还有别的同学一起吗?”

    钟婳:“祁鹭和我一起。”

    季方宇:“嗯,好的,祝婳婳演出成功,我也要奔赴现场了。”

    他随之发来了一张音乐会现场的图片。

    钟婳知道那是欧洲著名的音乐厅,季方宇是第一位受邀在此演出的华人,而且是无论中国还是外国,最年轻的一位演出家。

    她为他感到骄傲。

    手机中的聊天,因为两人的奔忙,短短几句话就结束。

    但钟婳还是把那条微信,多读了几遍。

    芝兰大戏院的演出,整个系里只有她和祁鹭参加。

    钟婳排在八点四十分出场,现在是不到四点半,因为要化妆,赶早不赶晚,她开始整理东西准备出发。

    准备演出的各样物品已经准备好,只差一样样把它们装到箱子里。

    大概半个小时后,钟婳收拾好东西下楼,这次她直接坐了电梯。

    下楼后,在门口站了会儿,等到了祁鹭。

    祁鹭和钟婳都是戏曲表演系。

    钟婳是京昆表演,祁鹭是器乐方向,两个人在附中的时候就认识,又有很多演出排在一起,所以走的近些。

    傍晚的风带点凉意,但是盖不住匆忙而引发的薄汗。

    祁鹭背着二胡,钟婳拎着化妆箱,行李不轻,她们没敢带任何多余的东西。

    在路口拦了一辆车。

    上车后,祁鹭坐在后座,她把二胡抱在怀里,问:“钟婳,你演出准备怎么样了?”

    这次演出的节目是一段由不同学年同学集结的片段集锦,一共四个片段,钟婳对自己的那段了然于心。

    她在副驾上,向着祁鹭侧首说道:“还好,是常练的曲目。”

    祁鹭瘪瘪嘴:“我紧张的很,昨天都没睡好,这次演出要计入考核,搞不好会挂科,呜呜。”

    钟婳本来脑子里想着接下来的演出,被她的话引开了注意力,转而安慰了她几句。

    戏院离着学校不是很远,大约十分钟后,车子到了目的地。

    钟婳付完车费,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和祁鹭快着脚步走。

    两人进了戏院,来到前厅,钟婳和带队的温晓薇老师签了到,然后往化妆室赶。

    匆忙中,她们俩谁也没注意,戏院前厅,有一部电影的大型宣传海报。

    舞台后方的化妆室内,灯火通明,语声喧哗,很多演员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忙碌上妆。

    在这里,钟婳没有独立的化妆台。

    感叹自己还是来晚了一些,但是她没有气馁,化妆箱里带了折叠支架和镜子,如果实在没有化妆台,也能自己支一个。

    但还是有个梳妆台才方便,所以还是要先找一找,哪怕和人拼凑一个也行。

    祁鹭不用化妆,她把二胡放好,也跟在她身后帮她找位子。

    钟婳在拥挤的人群中,找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相熟的师姐。

    她和师姐说明了来意。

    对方很爽快地答应和她分享化妆台。

    这位师姐的演出比钟婳早上二十分钟,两个人互相帮着,经过了一个小时,总算把装扮收拾齐整。

    兵荒马乱地忙完,轻轻吁出一口气。

    扶了一下鬓花,钟婳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又殷了少许胭脂,把嘴唇点了点。

    镜中人,梳云掠月,容颜如远山芙蓉般秀美。

    师姐那边也忙完,她拄着下巴,看着镜子里的人,说:“钟婳,以你的成绩,现在可以申请妆台了。”

    钟婳听了,缓缓放下胭脂盒:“师姐,我才刚刚大一,还是不要,排在我前面的还有很多人,还是按流程吧。”

    师姐闻听笑笑,又言:“你说的倒也是。”

    两人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剧场那边有人声响起,有观众入场。

    听见声音,钟婳站起身,把妆台上的物品收好,和师姐打了声招呼。

    然后她拎着裙角,顺着那灯光,抬步走到舞台的大红色幕帘边。

    用手指轻轻掀起一点帘子的边,向下望,观众席上已经坐了不少的观众。

    这次是比较大型的演出,有不少名角出场,所以有戏迷远道赶来。

    人们互相交流着,有秩序地落座,舞台上的灯光暖暖的,照映着大家的脸庞。

    钟婳手握着幕帘,目光盈动。

    她爱这样的时刻。

    鱼贯而入的观众,能感觉戏曲是活着的。

    在幕帘边看了好一会儿,钟婳才往回走。

    化妆间里灯光和人影交织,芬芳满室,美得像一场幻梦。

    半个小时后,大幕开启,有演员上了场。

    钟婳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慢慢地细数时间,等待着属于她的那场。

    接下来的演出过程很顺利,一如钟婳曾经经历的每一次。

    等到演出结束,钟婳作为大二学生的代表出来谢幕。

    献花流程开始,主持人在念白,旁边的一位演员接了一捧花束,挡住了她的视线。

    钟婳对这样程式化的事情不甚在意,只随着人们的节奏偶尔鼓掌。

    有人陆续上台。

    钟婳的身旁是一捧花束,视线没有看的那么远,她索性也没有看前方的动静,直到一个声音出现在她耳边,有人轻声对她说:“你好,钟婳,感谢你的精彩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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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婳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一双桃花眼,堪称妖孽的脸上,带着与人初次相对时,惯常会有的淡然笑意,但那笑意只瞬间,继而就消失,如薄雾般,遥远且迷离。

    这个人,让钟婳感到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舞台灯光耀眼,缤纷晶莹的彩屑落下。

    那人伸出手,钟婳也马上回应,轻轻地和他握了一下。

    他和钟婳握手之后,对其他人颔首,再没说话,直接走下舞台。

    钟婳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肩宽腿长,只看背影,都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感,她猜想这个人应该是此次节目的赞助商。

    整个谢幕式进行了十余分钟,等到舞台上的演员们合影结束,钟婳下远远看见祁鹭在舞台边等着。

    钟婳走向前,看见祁鹭背着二胡,表情蔫蔫的。

    钟婳望她的脸,关切问道:“鹭鹭,你那边演出还顺利吗?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

    祁鹭哼唧着说:“演出正常发挥,但我可能有些紧张,现在胃有些疼,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演出结束后,有聚餐活动,大部分参加演出的人都会去,不去的话要和领队老师提前报备。

    看祁鹭捂着肚子,颦起眉来的模样,好像是很不舒服。

    钟婳忙说:“那好的,那我们和温老师打个招呼。”

    两人没再等接下来的聚餐,和负责领队的温老师说了一声,提前走出了戏院。

    剧院门口灯火氤然,商户们热热闹闹的,有一家生意不错的铺子,主营京式糕点,这家糕点口齿生香,钟婳常买。

    有提前出来的演员依次打车,看着有一会儿才能打到车,钟婳去那家商铺前面买了一块豌豆黄,又给祁鹭带了一杯热热的八宝粥,店老板看见钟婳是熟客,又多送了一块给她。

    祁鹭喝了一点粥,感觉胃疼好了点。

    钟婳吃了两个豌豆黄,她想着今天时间有点晚,吃的太多,不知道能不能消化得了。

    过了一会排到了出租车,两人放好行李上了车。

    在车上,钟婳打开手机,看到已经有人把刚才她演出的视频发到了某站上。

    视频发出之后,表扬的声音居多,批评的有些中肯,有些纯粹是无话找话,钟婳不甚在意。

    街上的灯影晃过车身,钟婳打开车窗,吹了一会儿长街上的晚风。

    然后她给季方宇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半天,对方没有接。

    想他大概是演出结束,此刻正在忙着。

    钟婳没再打。

    车子到了目的地,快下车时,祁鹭脸色还是有点苍白,让她去医院,她又拒绝,只说回了宿舍就好了。

    钟婳拗不过她,只好让司机先送她到宿舍。

    送走祁鹭,车子拐了个弯,往前开。

    司机把她送到了公寓门口,钟婳付了车费,下车进了楼道,按照往常的锻炼习惯,步行到十楼,准备从十楼这里坐电梯上楼。

    一路上想着刚才演出的片段,这是学年结束前的最大型的一次演出,她心里有种喜悦的成就感。

    到了十楼,她坐上电梯,看着楼层指示灯一级一级上升,在二十四层停下。

    电梯门打开前,钟婳就听见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一阵异样声响。

    她怀揣着疑问出电梯门,向着二十四层的那户住宅看过去。

    这时候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钟婳以为刚刚听错了,本来没有什么奇异声响,只是电梯在运行时发出的声音。

    一定是演出太累了,都幻听了,钟婳这样想着,然后无奈摇摇头,转过身往二十五楼走。

    可就在这时,她猛然听见身体后方传来一波尖锐又刺耳的巨大声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