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第二天早上睡醒,梁喜煮了杯咖啡,几口下去刚清醒些,路崇宁打来电话。

    “醒了吗?”

    梁喜被他傻乎乎的问题搞得哭笑不得,“不然呢?你在跟谁说话。”

    “我今天有点忙,发你地址,等下午五点左右你到这吧,一起吃晚饭。”

    “我不去了。”她口不对心。

    “有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梁喜一下来了兴趣,“什么?”

    “打车过来,我去路口接你。”

    吊我胃口?好吧,梁喜已经习惯路崇宁自作主张,不过这些主张多半是她愿意,否则谁也说不动。

    挂断电话,梁喜走到阳台给喷壶灌满水,对着唯一的一盆绿箩一通乱喷。

    这盆绿箩是梁喜上大学后梁辰义在早市买的,说家里只剩他孤家寡人一个,买个绿植作伴,梁喜问他为什么不弄只猫或者小狗,他说家里已经有猫狗了,梁喜不解,他说梁喜是小猫,路崇宁是小狗,搞得梁喜哭笑不得。

    这盆绿箩进梁家后也是命运多舛,经常忘记浇水,叶子黄了一茬又一茬,但它愣是挺过了好几个四季,最近被路崇宁照顾得不错,枝叶沿着他码好的线向上攀爬,长势喜人。

    好像路崇宁总擅长为这个家归纳整理,纠正秩序,只是收效甚微。

    一个远在天上,管不着,身边这位就是头倔驴,更管不了。

    .......

    从家到路崇宁发的地址差不多穿过半个城,好在化城不大,梁喜估摸时间差不多下楼打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离老远梁喜便看见路崇宁,他正站在路边抽烟,西沉的阳光依然耀眼,晃得烟雾不太清晰,但梁喜最近已经熟悉了他拿烟的动作,食指与中指微微弯曲,习惯性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没穿外套,黑衬衫略显成熟,梁喜单方面觉得此情此景像在为她弥补没见面那五年里的缺失。

    “去哪吃啊?”

    梁喜下车双手环抱,一副被请来的姿态。

    “跟我来。”路崇宁掐着烟在前面带路,梁喜看见右前方有几个俗气又规整的牌匾,室外人流不多,了无生气。

    林业新区是从去年年初才开发的,等过段时间新楼盘相继开盘,应该能带动商圈热闹一点。

    梁喜跟路崇宁走进一家馄饨馆,里面几桌坐的都是附近工地上的工人,各个吃得正香,味道应该差不了。

    路崇宁点了一大一小两碗馄饨还有一份拌菜,梁喜自己那份全吃了,最近一段时间食欲最好的一次。

    吃完两人顺着马路溜达过去,远处西边,两个巨大的发电风车在夕阳中缓缓转动,梁喜从来不知道化城还有这东西,一下子对生活多年的小城涌出一股陌生之感。

    在她忙于学业和生活的时候,周遭一切在悄然变化,人们在变老,小城在纳新,逐渐更替中有一些东西始终能保存下来,比如积淀的情感,浓厚又沉重。

    再往前,梁喜只觉越走越熟悉,直到她确认,猛地拉住路崇宁手腕,“游乐场建在哪?”

    “嗯?”

    “具体位置。”

    “我家原来酒厂那一片。”

    果然......梁喜手上泄力,慢慢垂下。

    大概在路崇宁三四岁的时候,路召庆买下这个停产的厂房,在原有基础上改进新的酒厂,另外留了一块地自建别墅,外观虽然中规中矩,里面的装修却是路崇宁他妈一手操办,前院种花,后院种菜,搬家的时候三家一起聚会,梁喜和信航楼上楼下跑了好几圈,跟逛植物园似的。

    酒厂开业后生意很好,路家生活幸福美满,让很多人羡慕,谁知一晃多年,境遇翻天覆地。

    “我爸说酒厂和房子都抵债了,难不成抵给你老板了吗?”

    “不是,我老板从别人手里买的,下周一开始拆除。”

    所以,路崇宁回国接手的工作就是把自家原来的房子拆了,然后建一座游乐场上去?

    命运怎会如此讽刺......

    想到从前种种,沉闷的情绪如暴雨忽至的海面,浪潮翻滚,几乎要将梁喜吞噬,她的感受尚且如此,何况路崇宁呢。

    “你出国前就知道还是最近知道的?”

    “出国前。”

    “那你还去?!”

    相比愤慨的梁喜,路崇宁却平静许多,“老板给我工作机会,让我还清家里的债,我应该感谢他,再说当年......”

    眼前闪过一些揪心的画面,路崇宁平平气,说:“当年是我爸求着人家借钱。”

    梁喜一时哑然,她无法想象路崇宁以什么样的心情接受这份工作,同时又要承受她提分手......虽然后者对路崇宁来说可能并无所谓。

    “你给我看的那些借条是全部吗?”

    “是。”

    梁喜不解,“既然债还完了,为什么不换个工作?”

    路崇宁望着树林方向,说:“我大学没念完,找工作不容易。”

    梁喜扭头,眨眨被春风吹红的眼睛,酸涩溢满。

    “都过去了。”路崇宁轻描淡写一句。

    梁喜并没觉得好受些,“建游乐场的话,那片树林怎么办?”

    “树是国家的,不会动。”

    “还好。”

    路崇宁笑了声,“你跟那片树林很熟吗?”

    梁喜回忆道,“我在里面迷过路,这辈子都忘不了。”

    “嗯,你记仇。”

    从路崇宁回国后发生的种种已经充分得到印证。

    梁喜冷哼一声,“那得分对谁。”

    不知不觉她被路崇宁带着走进树林,雪融化后,上一季的枯叶被阳光晒干,皱巴巴的,踩上去窸窣作响,声音很好听,夕阳光线从枝桠空隙照下来,处处散布着丁达尔效应。

    这份光亮同样照在梁喜身上,有一瞬,她感觉自己这块潮湿的腐木终于挺过了漫长难捱的冬日,生命力涌动,破土而出的欲望逐渐强烈。

    绕出树林,面前被一块蓝色铁板拦住,上面写着大大的“拆”字,鲜红色,像血一样,梁喜知道铁板里面就是路崇宁曾经的家,屋顶虽然破败,但棱角犹在。

    她拉住路崇宁手腕,“不看了,回去吧。”

    “怎么了?”

    梁喜不想让路崇宁触景伤情,于是找借口,“这都围上了没法进。”

    路崇宁转手拉着她,“跟我来。”

    铁板边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小路,痕迹很新,应该是最近的,路崇宁打头,梁喜跟在身后,像牵羊一样。

    走到尽头右转,再往前一百米梁喜看见两个保安模样的男人正在聊天,见有人走过来,其中一个保安招招手,“小宁,过来啦!”

    路崇宁终于松开梁喜手腕,“麻烦开下门,我进去看看。”

    “好嘞!”

    两个保安盯着路崇宁身后的梁喜,小声嘀咕:“新来的员工吗?”

    “不像,刚才牵手呢,应该是女朋友。”

    “这么说还真是。”

    他们的话梁喜听见了,路崇宁也听见了,但都装没听见一样继续往里走。

    很多年没人住的别墅,墙体或布满青苔,或已经脱落,院子里到处都是荒草,野蛮生长,参差不齐。

    在这些荒草后面梁喜看见几十株干枯的向日葵枝茎,花盘早就掉了,落入泥土,腐烂消散。

    多年前院子一角的确种着一块向日葵地,起初梁喜以为是路崇宁他妈种的,后来和路崇宁谈恋爱才知道,因为她从小到大一直喜欢向日葵,所以路崇宁向他妈要了一小块地,买了种子在春天种下,开花的时候梁喜还去看过,黄灿灿一片,明亮耀眼,只是那时她压根没想到这片向日葵是为她而种。

    后来路崇宁搬离这个家,几个春天里他又偷偷回来,直到梁喜和他分手。

    时至今日,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可那时的阳光洒在向日葵花盘上,现在的阳光洒在破败的枝丫上......

    看着眼前情景梁喜不禁疑惑,明显这些向日葵根茎是去年留下的,那时路崇宁还在国外,肯定不是他。

    走在前面的路崇宁根本没注意梁喜在看什么,到拐弯处发现她没跟上来,催促一声。

    “来了。”梁喜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走到别墅前院,满眼都是熟悉画面,门前那棵大树翠绿如往年,树干在风吹雨打之下依然挺拔。

    梁喜听她爸说这棵树盖房之前就在那了,路崇宁喜欢,路召庆就没伐掉,这些年长得枝繁叶茂,经常乌泱泱站着一堆麻雀,集体开会一样,一走一过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信航小时候调皮,经常过去吓唬麻雀,他一喊,麻雀受惊相继飞走,盘旋一圈再飞回来。

    每每如此,梁喜和路崇宁一起站在边上,任信航像个傻子一样喊来喊去,而他俩的注意力全在麻雀身上,不说话,只是各有心思地观察。

    走到窗下,粘着泥点和灰尘的窗户上反射夕阳余晖,血染的云彩如翅膀一样展开,向两边无限延展,直到黯淡不清。

    梁喜垫脚趴着窗户往里瞧,黑黢黢的,个别有光线照进的地方灰尘肉眼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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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

    “屋里都搬空了。”

    “谁搬的?”梁喜说话时哈气在玻璃上形成一个圈,瞬间又消失不见。

    “不知道,可能是老板那边的人,也可能是我爸妈。”

    路崇宁从身后贴过来,双腿劈开,视线却还在梁喜之上,他截断了晚霞的映射,也截断了梁喜的回想......她只觉一阵温热的电流传遍全身,呼吸里都是路崇宁身上的味道,丝丝缕缕,致幻迷情。

    “那个。”

    路崇宁手指在玻璃上戳出一个点,“看到楼梯口墙上的划线了吗?”

    梁喜不太敢动,只隐隐约约看到一点。

    “那是我的身高,每半年我妈给我划一次。”

    梁喜问他,“你十四的时候好像就一米七了吧?”

    “差不多。”

    “现在呢?”

    “你猜。”

    路崇宁低头,下巴不小心抵到梁喜头顶,她现在的发质还不错,小时候有点发黄,还带点卷卷,那时唐姨总说梁喜像个洋娃娃,小男孩家里都是玩具车,没有洋娃娃,所以在路崇宁眼里,只要大人提到洋娃娃,第一个想到的画面就是梁喜,尤其笑起来,像后院那些在夏日里盛放的向日葵一样明媚清和。

    “我才不猜呢。”

    梁喜转身,但路崇宁没有,两人忽然面对面,梁喜视线水平处是路崇宁胸口,她往左躲,他也同向,再来一个回合还是没错开。

    梁喜急了,踩路崇宁一脚,他吃痛后撤,但笑容依旧挂在脸上,比黄昏里的天光还要耀眼。

    回来这些天,梁喜第一次见他嘴角上扬到这个弧度,重回故地,她以为路崇宁会伤心,可他并没有,相反,他像个向导一样引路,而梁喜是他允许进入这片领域的唯一游客。

    路崇宁在这栋房子生活了十年之久,这里有他无忧快乐的童年,有他逐渐长高的痕迹,只是时间将一切腐蚀,淡化,被迫抛弃温暖的家,荒草肆意蔓延,占据目之所及的空地,对于人来说,这里是荒败的,可对于荒草来说,每个春天都充满希望。

    电话震动声打断两人对视,路崇宁掏出手机看了眼,走去一旁接,“喂,刘总。”

    “在项目这边。”

    “好,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没等他张口,梁喜主动说:“我们回去吧。”

    “老板找我有事,可能要加班,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

    走回主街,路崇宁给梁喜拦了辆出租车,还塞给司机五十块钱,说:“剩的给她。”

    梁喜刚要让司机还回去,车门“砰”地关上,窗外,路崇宁大手一挥,走了。

    夕阳最后一丝余辉洒在他肩头,他走得不快,转弯时又看了一眼出租车,看车就等于在看人,对吧?

    想到这,丝丝缕缕的心动让梁喜不觉脸颊发热,她按下车窗,晚风吹进来,闻到些许香甜。

    ......

    决定去老王工作室之后,梁喜买了一张飞往北京的机票。

    那边租的房子还有一个月到期,她告诉房东阿姨不续了,打算过去把东西处理一下,有些需要寄回化城。

    早上路崇宁起床的时候梁喜已经收拾好了,在门口换鞋。

    自从梁辰义去世,梁喜还是第一次打扮自己,之前每日都是素颜,今天不但化了神清气爽的妆,还穿了新衣服。

    “这么早去哪?”

    梁喜闻声抬头,路崇宁站在洗手间门口,睡眼朦胧地看着她,睡裤腰绳松散,感觉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拽掉。

    梁喜把鞋提上,“出门一趟,过几天回。”

    路崇宁瞬间清醒,梁喜说完便开门出去,不给他再问的机会。

    “我送.......”

    这半句被关在门里。

    梁喜提着行李箱下楼,不明原因的紧张让她在单元门关上那一刻原地愣了足足一分钟,直到有人要进门她才回过神,抓紧往机场赶。

    “喜喜!”

    声音从头顶落下,梁喜转头向上。

    路崇宁趴在窗边,手伸出来,指尖夹了根烟,刚点的。

    “到了给我电话。”他说。

    声音里带着点沙哑。

    梁喜摆摆手,拉着行李箱走得头也不回。

    她一边为自己能留下而高兴,一边又有些失落,如果路崇宁心里早已没了她,那留下毫无意义......两种情绪反复横跳,让她陷入一种焦灼的沉默,患得患失,不知道在这场短暂的告别中该和路崇宁说些什么。

    或者,她故意不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