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到家两人在楼下吃了碗面,吃完路崇宁又去隔壁五金店买了扳手和链条油,把车推到车棚开始修。
梁喜单脚蹲在一旁花坛的水泥台上,边看边吃老冰棍儿,脖子上还挂着他的防晒服,卷成长长一条,没什么重量。
从梁喜的角度看,路崇宁叼着烟,手上动作熟练,没有五年出摊经验摆不出这架势......
“差不多得了。”梁喜舔舔嘴角。
“嗯。”路崇宁含糊应一声,烟灰掉落地上。
他转着脚蹬顺时针和逆时针各转一圈,测试完润滑度起身说:“我回去取条毛巾,把轮毂擦一下。”
“我去吧。”梁喜从花坛跳下,走得飞快,在这个小区生活多年,她闭眼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来去几分钟,等梁喜回到自行车棚,看见一个女人在和路崇宁聊天,是她家的老邻居张奶奶,腿脚不太利索,去年梁喜过年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拄拐了,没想到今年又改坐轮椅。
“我这个可方便了,电动的,去哪都能控制。”
张奶奶说着给路崇宁演示,每个按钮对应不同功能,他倒看得认真。
梁喜走过去,“张奶奶,你怎么自己下楼了?”
“喜喜啊,我跟你哥唠嗑呢。”
“唠吧。”梁喜转身要去擦车,抹布却被路崇宁抢去。
他刚擦没几下,发现一处不对劲的地方又拿起扳手拧,胳膊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暴起,看起来很有力量,小男生到男人的转变,此刻具象化了。
“你别弄坏我的车。”
路崇宁头也不抬,“不相信我技术吗?”
“凭啥相信?”
“凭他是你哥呗。”张奶奶完全没看清形势,问:“你俩在家谁做饭?”
“我做。”梁喜说。
一周也就周末放假的时候能做几顿,其余时间不是她加班就是路崇宁加班,梁喜喜欢放假的时候逛菜市场,有时还会带束花回来,插在车筐里,随她骑得摇摇晃晃,留下一路花香。
路崇宁回来后第一次吃她做的饭,说:“没必要自己做,可以出去吃。”
“我做饭是因为我想做,而不是为了谁做。”
路崇宁一愣。
“明白吗?”
“......明白。”
自那之后路崇宁吃得心安理得,偶尔回来早还帮梁喜切菜,一开始梁喜不让,嘴上说他切不好,实际怕他切到手,没想到路崇宁切得贼溜,土豆丝粗细相同,根根分明,细问之后才知道他之前在国外,除了白天正常工作以外还利用空闲时间去中餐馆打工,除了睡觉吃饭以外的时间都在拼命赚钱......
没等聊几句张奶奶被她儿子推走,说要带回家吃药,刚推出几米,张奶奶费力扭过头跟梁喜说:“你爸以前骑的摩托车在车棚里边呢,好像坏了。”
梁喜确实记得那辆摩托车,但最近两年没见她爸骑过,以为车卖了,没想到还在?
等他们走远,梁喜走进车棚,里面停了几辆电动车,还有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上面落满了灰,像很久没人骑了,顺着这辆自行车往里看,梁喜看到一辆盖着防雨布的车,这块布似曾相识,她刚要去掀,被路崇宁拦住。
“我来,脏。”
路崇宁掀开防雨布,果然是梁辰义从前开过的那辆,油箱原本是亮红色,现在变成暗红,路崇宁虽然没坐过,但熟悉它的外观,很多个晚上梁辰义骑着这辆摩托车从外面办事回来,停在车棚里,然后锁好上楼,有次路崇宁下楼扔垃圾碰到,梁辰义喝酒了,路崇宁闻到酒味儿后跟他说:“梁叔,下次在外面喝酒别骑车,或者你给家里打电话,我去接你。”
梁辰义倒听进去了,自那之后再没喝酒骑过。
梁喜看着车陷入沉思,她完全忘了梁辰义这辆燃油摩托车,他出事后衣物和用品是唐姨告诉梁喜处理的,摩托车谁也没提......
“你想怎么办?”路崇宁问。
梁喜呆呆地摇了下头,一连晃走脑子里她爸沧桑的影子,“没想好,要不先放着吧。”
“行”,路崇宁小心把防雨布盖回去,扯扯四角,恢复原样。
梁喜不想在路崇宁面前表现得过分伤感,转头看向被他擦得锃亮的自行车,说:“要不你骑吧,我现在有点配不上它。”
路崇宁的心思不在车上,问她:“你们工作室几个人?”
“加我和师父,五个。”
“不少。”
“除了今天你看到那个男生,还有两个姐姐。”
路崇宁骑着车后座,用抹布擦手上的黑油,“你师父亲自带你吗?”
“他忙,经常出差参加讲座,还得给学生上课,现在周靖哲带我。”
“给你送眼镜那个?”
“对。”
“不是有女的吗?”
梁喜一顿,“男的女的有什么区别?”
路崇宁莫名按了下车铃,声音清脆尖锐,把梁喜吓一跳,特想给他一脚。
“信航去干嘛?”路崇宁终于问到正题。
梁喜一脸愁得慌,“别提了,他给我师父送了两瓶茅台,这么贵重的人情我怎么还。”
路崇宁明白信航是好心,想让师父多照顾梁喜,可送的东西不合适。
锁好自行车,路崇宁把脏抹布扔进垃圾桶,招呼梁喜上楼。
进屋他直奔洗手间,走到门口又转回来,举着满是黑油的手对梁喜说:“帮我把领子掖一下,我洗把脸。”
他低头,脸转过去,梁喜胡乱一弄,指尖不可避免地划过路崇宁的脖颈,可领子又顽强跑出来,她只好正视,认真再弄一遍。
几秒钟,脸颊绯红,度日如年。
......
第一天上班,还站了那么久,梁喜趴在床上一动不想动,头下枕着路崇宁的外套,她不是忘了还,而是假装忘记。
外套薄薄一件,可在梁喜看来它却像一个充盈的记忆海绵,闭上眼,从前事一桩桩涌到脑子里,纷乱的中心只有路崇宁的名字最为清晰。
自从去了游乐场建造地址,梁喜好像对路崇宁的态度温和了许多,说不好,可能觉得他过得不易,既然分开了,何必彼此为难。
躺了一会儿梁喜才注意到家里的安静,路崇宁洗完澡回屋了,门关上毫无声响。
其实梁喜很好奇路崇宁在屋里都干嘛,玩游戏?看电影?左不过这点事打发时间,可想了想,觉得玩游戏不太可能,路崇宁从不玩游戏,上学时候很多男生偷偷去游戏厅,梁喜也跟信航去过,但路崇宁一次不去,他从根上对那东西不感兴趣。
梁喜从床上爬起来到厨房洗水果,蓝莓冲了两遍,端着碗去敲路崇宁的门。
“咚咚!”
“进。”
梁喜开门,看见路崇宁正坐在床边看书。
“吃蓝莓。”
梁喜把碗放到桌上,顺便瞟了一眼书,科目一?
“谢谢,你吃了吗?”
“给你洗的。”
路崇宁转过身,手一撤走书立马合上,“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衣服。”
梁喜把路崇宁的外套扔到床上。
“真没事?”他好像不太信。
“没有。”
路崇宁回来后梁喜还是第一次进他房间,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继续看吧。”为表示自己坦坦荡荡,梁喜赶紧撤。
回房间,她看到手机有个未接的视频通话,都是信航打的,她刚要回拨,对方又打来。
梁喜点开外放,“干嘛?”
“想你了呗。”
“有事快说。”
信航正在走路,镜头一晃一晃的,“你看,我说的就是正经事,你还不信。”
“不说我挂了啊。”
“诶!等等,我闲聊天,崇宁呢?”
“......不知道。”
“把电话给他,我表达一下思念。”
梁喜白了信航一眼,这回没敲门直接进路崇宁那屋,电话递给他又出去。
“崇宁。”
听到信航说话,路崇宁的视线从梁喜背影转回来,“嗯。”
“干啥呢?”
“没事,待着。”
路崇宁把电话立在墙边,看着屏幕。
“我后天放假,明晚去找你俩。”
“来吧,一起吃饭。”
信航呲牙笑,“让喜喜给我弄点好吃的。”
路崇宁认真脸,“你确定想吃她做的吗?”
“呃......”信航猛摇头,“还是买现成的吧。”
“行,明天来了再说。”
通话挂断,路崇宁看见梁喜给信航的备注是:傻憨憨。
偷听结束,梁喜爬起来去拿手机,刚走到门口路崇宁过来了。
她说:“你别把屋子收拾太干净,显得我很邋遢,信航明天来又得说我。”
“你房间我没敢进,要我帮你收拾吗?”
“......不用。”
路崇宁往梁喜屋里看,她向左迈一步,企图遮挡,只是这一闪身,两人距离拉近,有一下,梁喜的鼻尖蹭到了路崇宁的衣襟。
“你觉得你能挡住我吗?”
声音从上面降落,梁喜仰头,“就你高,行了吧。”
说完刚要关门,路崇宁大手撑住,问:“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应该比傻憨憨信航强不到哪。
“负心汉。”
梁喜把他手打掉,门“嘭!”地关上。
光线变暗,路崇宁站在原地,嘴角竟漫起一阵莫名的笑意。
......
隔天晚上,信航抱着一箱草莓还有几个纸袋登门,进屋放到鞋柜上,越过路崇宁朝屋里喊:“喜喜!看我给你买啥了!”
梁喜从卧室趿拉拖鞋出来,见信航拿了不少东西,调侃他,“让您破费了。”
“哪的话,你想吃啥我上九天揽月都给你买。”
这话听得耳熟,梁喜轻哼一声,“你上九天挺随意啊,想去就去。”
信航又对路崇宁说:“给你带了条烟,还有几件新衣服。”
“你留着抽吧,我抽不惯这个。”
准确说他抽的烟都比较便宜。
“别人送的,你唐姨非让我给你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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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梁喜和路崇宁一起去看过唐姨和民叔,路崇宁买了几百块的水果,单价都比较贵,主要不知道买什么能让他们喜欢,买水果的话不会出错。
信航打开鞋柜,看见路崇宁和梁喜的鞋整齐摆放一起,有两只还互换了位置,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
“拖鞋在下面,蓝色那双。”
听到路崇宁说,信航移开目光,转手去拿拖鞋。
换好进屋,他巡逻一样挨个屋转了一圈,最后在路崇宁房间停住,把那几个纸袋递给他,说:“你比我高,我买的比我大一码,试试能不能穿。”
几件短袖,还有两条裤子和一双鞋,甚至内裤都买了,那叫一个全乎。
房门半掩,两人在试衣服,梁喜不知道,拿着矿泉水直接往里闯,看见路崇宁光着上半身,宽肩窄腰,全都落进她眼里。
六目对视,信航大鹏展翅一样挡在路崇宁面前,大喊:“付费啊!”
梁喜已经被路崇宁干净的身子晃迷糊了,像根木头一样呆呆地转回去,把门带上。
换完衣服出来,信航说:“小宁那屋干净得有点过分,喜喜,平时你收拾啊?”
梁喜躺到摇椅上,“我才懒得管他。”
“我猜也不是。”
路崇宁爱干净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即便后来到梁喜家也一样,比如他每次洗手,都会把洗手台擦干再走,现在比之前随意了些,但跟信航和梁喜这俩人比还是干净。
客厅一共两把躺椅,路崇宁让信航坐,他站着,梁喜指自己那屋,“你去把我椅子拿来。”
“没事。”
信航刚要起身,被路崇宁拦住,他去取。
椅子和书桌是一套,桌面上东西乱七八糟,打开的乳液瓶子,瓶盖倒放,小镜子,黑皮筋,这样的场景路崇宁并不陌生,从前他见过多次。
“对了,喜喜。”信航伸手,“家里钥匙给我留一把,别放邻居那了,不安全。”
“行。”正好玄关柜子上有一把,梁喜拿给信航,“别弄丢了。”
他把钥匙揣兜里,“我丢它都不能丢,放心。”
椅子搬到客厅,三人围在一起吃草莓,信航递给梁喜一个大的,“晚上整点啥?”
梁喜接过草莓一口咬掉一半,“在家吃火锅。”
“行,我最喜欢吃火锅,菜和肉买了吗?”
“还没,来得及。”
“正好我开车了,去超市买吧。”
路崇宁站起来,“我自己去,你俩在家待着。”
信航抹抹嘴,“别啊,你自己拿不了。”
三人围在一圈刚坐了不到五分钟又换鞋出门。
......
超市离家三公里,开车很快就到了,信航和路崇宁紧跟在梁喜身后,她说买什么就买什么。
“差不多了,够吃。”信航扒拉几下,跟梁喜说。
今天梁喜特意多买了一些,因为信航一到她家吃饭就像蝗虫过境一样,每次梁辰义做好吃的,梁喜都下意识往楼下看一眼,确认信航没来才让梁辰义把菜端上桌。
“还差一样。”
“什么?”
“牛肉丸,要贵的,便宜的不好吃。”
五年过去,梁喜不知道路崇宁的口味有没有变化,反正橙子他还喜欢,牛肉丸应该也没变吧。
“我去拿。”路崇宁把手推车给信航,他去冷冻冰柜那边。
等路崇宁走远,信航问梁喜:“小宁最近状态咋样?”
梁喜注意力集中在牛奶上,“表面还行,实际不知道。”
“你俩住一起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又不是没一起住过。”
信航挠挠头,“你知道我担心啥。”
“有便宜也是我占他。”
梁喜本意是想让信航放心,别总问东问西,可她说完信航的脸色明显比刚才还难看。
“干嘛?又整那死出。”
“日常关心嘛,咱仨过命的交情,我多问问怎么了。”
过命?梁喜被信航逗笑。
路崇宁拿了牛肉丸回来,推车在前面走,换梁喜和信航在后面说说闹闹。
......
回到家,信航和路崇宁一起把菜洗涮好,又把肉和其他配菜放进盘子,桌子支起来开吃,梁喜只负责调蘸料,她跟梁辰义学的,独家配方,味道相当不错。
没一会儿便吃得热火朝天,信航喝了一口冰可乐,放下筷子直接把短袖脱了,露出黝黑又结实的上半身。
梁喜瞥了一眼,继续吃。
化城很多人家都不装空调,每年热那么两个月,气温也不会高得离谱,开不了几回,梁辰义之前吵吵几次要装,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不了了之,风扇倒是有,虽然旧,但风力好几档。
信航看向路崇宁,“你不热啊?”
“风扇吹着呢,不热。”
“穿那么多,也脱了呗。”
信航的目光跟着路崇宁到梁喜身上,面带疑惑,“怎么了?”
“我哪知道。”梁喜躲避一样起身去厕所。
看来不平等条约适时该修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