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在工作室待了两周,渐渐适应的梁喜一天比一天下班晚,等同事都走了她还要继续练,累得直不起腰仍不肯休息,每晚负责关门收尾的活自然也落在她身上。

    同样晚回家的还有路崇宁,他最近几晚都在楼下面馆吃宵夜,而且坐在外头最靠边的桌子,梁喜下车一眼就能看见他,有时候面馆打烊了,他就端着外卖盒坐在人家店门口的台阶上吃,要不是他模样显眼,远远看着跟个要饭的差不多。

    “单位食堂不好吃吗?”梁喜走过去一屁股坐下,膝盖顶到对面人,她赶忙后撤。

    路崇宁抬眼,却没正经看梁喜,“饿了。”

    从昨天路崇宁带阿布去买黑陶,再到今晚此时此刻,是梁喜跟他的第一句对话。

    “吃吗?”路崇宁用筷子敲敲碗边。

    梁喜摇头,盯着面汤上漂浮的绿叶,“我记得你以前不吃香菜。”

    “能吃饱就行,不挑。”

    境遇将一个人驯化的痕迹在路崇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梁喜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想起下班前三叔打来的电话,梁喜问:“明天晚上有事吗?”

    “没事。”

    “跟我去三叔家吃饭吧,我推了两次,再不去不好,他不知道从哪听说你回来,定了海鲜。”

    梁辰景虽然已是副局长职位,工作很忙,但却烧得一手好菜,工作生活两不误,尤其是海鲜做得最好。

    “行。”路崇宁点头答应。

    梁喜端过面碗喝了口汤,味道还成,要是加点醋就更好了,她舔舔嘴角,说:“你接着吃吧,我怕胖。”

    “胖点好。”

    “好什么?跟你打架能赢啊?”

    “你输过吗?”

    梁喜一愣,看着路崇宁英俊的眉眼,随着夜风吹拂,好似褪去锋芒一般,像只温顺的大狗狗。

    “当然有。”梁喜眼前飞速一样闪过一些画面,五年前,她被丢下了......

    “在我看来你没输过。”

    路崇宁一脸笃定,搅起面条吃了一口,香气勾得梁喜真有点饿,她转头,说了句扫兴,更影响食欲的话,“你那个小同事,叫阿......什么。”

    “阿布,怎么了?”

    梁喜故意过一天才问,好看起来没那么心急和在意,她撸下皮筋,一段一段解开辫子,缓缓说:“你别招她。”

    “什么意思?”

    “她喜欢你。”

    连刘总都看得出来,何况梁喜,可路崇宁昨天不确定的事现在依然不确定,“跟你不理我有关系吗?”

    “......谁不理你?”梁喜吱唔着,“我不在和你说话吗?”

    “昨晚没说。”

    “昨晚累了。”

    路崇宁这才回答:“我没招她。”

    “我只是见不得女孩儿伤心,劝告一下。”

    过来人总有发言权。

    辫子全部解开,梁喜划拉几下头发,绑了一天,自然形成几道弯,像烫了大卷,这个发型让她显得成熟了些,路崇宁盯着她肩上的波浪,完全忘记刚才聊什么阿布,什么招不招惹。

    “那几件黑陶你们老板喜欢吗?”梁喜抬头,撞上路崇宁笔直的目光。

    他匆忙躲闪,“喜欢,回头可能还要定几个大的。”

    听见“大的”,梁喜顾不上刚才的试探了,她撑着下巴,语气平和,“你特意不让佩姐打折,老板会不会说你?”

    “他不在乎这点钱。”

    “那我要感谢你老板,让我有钱赚。”

    吃完放下筷子,路崇宁点了根烟,从打开烟盒,拿打火机,火苗窜出来,烟丝燃烧......这些梁喜都看在眼里。

    “路崇宁。”

    烟灰燃了一截,突然断掉,“嗯?”

    “别学信航,他办案子烦,抽烟才多。”

    梁喜语气有点严肃,像老师说教一般。

    路崇宁咬着烟,含糊回她,“习惯了。”

    梁喜蹭蹭鼻子,“给我来根尝尝。”

    “不行。”

    语气一如那年她想去ktv打工,路崇宁也这样回绝。

    “别搞偏见。”

    路崇宁手指在烟盒上轻点,梁喜低头看见一行字:“吸烟有害健康。”

    即便外面灯光昏暗,这行字依然醒目。

    “那你还抽?”

    “戒不掉,不难为自己。”

    路崇宁说完去给面馆老板结账,一步三个台阶钻进店里,留梁喜看着烟盒愣神。

    ......

    梁辰景家在化城主城区很中心的位置,单位分的房,生活便利,就是周围人多,一早一晚比较吵。

    梁喜今天没骑车,跟路崇宁约好在三叔家小区门口碰面。

    她先到的,拍了一张旁边店铺的照片给“负心汉”发去,过了五分钟路崇宁突然出现在身后,把梁喜吓一跳。

    她平平气,问:“怎么没打车?”

    “通勤车附近有站,我下车走过来的。”

    一身运动装的路崇宁看起来清清爽爽,比刚回来那几天气色好很多,他手里拎着给三叔带的酒,梁喜则买的水果。

    “走吧,三叔刚才打电话催了。”

    梁喜拽他袖子。

    “水果给我。”

    “不要。”

    “给我,沉。”

    梁喜拗不过,水果被他拿了去。

    小区内一处车库前,梁辰景边抽烟边来回踱步,如果这支烟抽完还没等到人,他打算去小区大门接。

    “三叔。”

    走近,梁喜和路崇宁一起叫了声。

    三叔个子不高,梁辰义常说他被心眼儿坠住了,所以长不高,梁喜深觉有理,每次和三叔对视,都觉得他那双眼睛透着精明和算计,加上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人精一个,但梁喜平时和他说话只不过是亲戚之间的闲聊,算计用不到她这个小辈身上。

    “来啦!小宁还这么帅哈!”

    路崇宁笑笑,“三叔,我和喜喜给你买了酒,还有水果。”

    “知道你俩懂事,下次不许买了啊,三叔家里什么都不缺,走,上楼吧,菜都做好了。”

    一进屋梁喜就闻到喷香的饭菜味道,原本不怎么饿,现在被勾得感觉能吃两碗饭。

    换鞋进屋,洗完手几人坐下来边聊边吃。

    梁辰景把盘子往路崇宁面前推了推,“小宁,上班了吧?”

    “嗯。”

    “你公司叫什么?”

    “光华建筑。”

    “光华?”

    路崇宁放下筷子,“您听过?”

    “噢。”梁辰景夹了口菜,说:“听过,你们老板刘俊华在化城算挺有名的投资商了,虽然是外地人,但对外声称自己是本地的,在外面赚了钱回来建设家乡,其实谁都明白,化城现在发展好,道路、住宅、便民设施、公园,到处都在建,狼多肉少,你们老板运气不错,早早拿到项目,跟他好好干吧,肯定有一番作为。”

    路崇宁点头,“是,项目开工了,这几年他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化城。”

    “咱们化城还有几个企业比较出名,正洋调味、大发塑业、象印生化,现在又来一个,林屿集团。”

    别人都直接说光华建筑,往深一层才会知道林屿集团,路崇宁听完三叔的话,断定他对刘俊华比表面说得要更了解,毕竟在经济局上班。

    听到熟悉的名字,梁喜说:“象印生化我知道,每次坐火车都从那路过,厂区特别大。”

    三叔看向梁喜,“对,我刚才说那两家都是本地企业,象印生化是一个四川的老板过来投资建的,主做粮食加工,东北别的不多,粮食管够。”

    趁梁喜上厕所,三叔又跟路崇宁说回他公司,“刘俊华是个非常成功的商人,起码截止目前是,别人说他行事利落,甚至有些不择手段,认准的利益绝不撒手,你正常打工,别和他走太近。”

    “我明白,三叔。”

    吃完饭,梁喜和路崇宁帮着收拾完便要回去,三叔说送他俩到楼下,梁喜不让,他非跟下来。

    路崇宁小声跟梁喜说:“三叔可能有事。”

    果然到楼下后三叔让他俩跟他去车库那边。

    这个车库比较小,没停车,平时用来堆放杂物,梁辰景打开车库门,梁喜和路崇宁随后进去,里面一股子陈旧的霉味,可能最近没什么人来。

    借着昏暗的灯光梁辰景在里头翻找,梁喜看着他背影,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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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宁说:“我爸不会给我留了什么巨额遗产吧。”

    路崇宁叫醒她,“别做梦。”

    “......”

    “喜喜过来。”

    梁辰景抱着一个小纸箱递给梁喜,说:“这是你爸的遗物,放我这好久了,我前段时间收拾车库才想起来,还是应该交给你。”

    纸箱被路崇宁接过去,梁喜打开看见相框、笔记本,甚至还有玩具。

    “你爸这个人,虽然当过警察,但他们那个年代办案都是土办法,大老粗,没几年又进去了,你看,记点什么事还用本子呢,连电脑都没碰过。”

    梁喜抚摸着玩具,往事浮现眼前,“是,我还让我爸跟我学电脑来着,他说他不学,嫌麻烦,整天捡我用剩的本子瞎划拉。”

    “我没看里面写什么,你拿回去自己看吧。”

    梁辰景没说实话,事实上他不但看了,而且逐字逐句,都是一些唠唠叨叨的旧事,有些地方甚至前言不搭后语,偶尔有两处没听过的,也引不起他任何兴趣。

    “三叔,那我俩回去了。”

    “好,过段时间再来,等梁墨放暑假,估计得天天往你家跑。”

    梁喜跟梁墨关系很好,那些不能和父母共享的事,他统统讲给梁喜听。

    只是相比三叔,梁墨他妈对他的教育影响比较大,从小就给孩子灌输不必好好学习,家里条件好,还说别学他爸,考个小城公务员,没什么出息,梁墨舅舅没孩子,家产都要给梁墨。

    三叔听完气得不让梁墨见他妈,他舅舅找上门闹了好久,梁墨上初中时便早恋,和女朋友爱得死去活来,天天逃课,被三叔抓到狠揍一顿,在梁喜家哭了好几天,奈何梁辰义和梁喜都不安慰他,梁辰义更是站在三叔的立场,梁墨没办法只得乖乖去上学,从那之后学习成绩好了些,勉强考个大专,相比现在,梁喜更为他的未来担忧。

    ......

    回家洗完澡,梁喜把箱子翻了一遍,除了那个带锁的笔记本,其余的大多是和她妈有关的物件,包括那个年代朴素的婚纱照,原来不是没了,是被梁辰义偷偷藏了起来。

    至于玩具,都是梁喜以前最常玩的那几个,时间太长,破损严重,其中一个洋娃娃胳膊断了,她翻到箱底也没找到。

    笔记本上锁,梁喜不知道怎么打开,于是交给路崇宁,他接过看了看,走去厨房,从橱柜掏出一个扁口螺丝刀。

    梁喜一脸怀疑,“家里有螺丝刀?”

    “有。”

    路崇宁撬了几下,锁头掉落,笔记本壳子戳破一块,但影响不大。

    梁喜在旁边看得认真,好方便随时提个意见或者指挥一下,可路崇宁弄得太快,根本没给她机会。

    “谢了。”

    本子被梁喜拿回房间悄悄看,前面都是一些陈年琐事,而她是唯一的主角。

    出生日期,农历阴历,多久学会爬,学会坐,什么时候叫第一声妈妈,什么时候叫第一声爸爸,几岁上幼儿园......

    一些零碎的回忆涌上来,梁喜眼睛泛酸,直到眼泪收不住,趴在床上低声哭。

    刚失去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实感的,间隔一段时间的痛要更加具体和残酷。

    一门之隔,路崇宁听到啜泣声,一着急没顾上敲门,直接闯进去,梁喜知道他来,把头埋得更深了。

    路崇宁蹲在床边,伸手拨开梁喜头发掖到耳后,她扭头,眼泪从眼角流到鼻尖,被路崇宁抹掉。

    “喜喜。”

    这一声语气无比温柔,像露水滴在荷叶上,让梁喜陌生,更让她意外......

    眼泪再次涌上来,哭得比刚才还厉害,路崇宁上次见梁喜哭还是多年前她在树林里迷路那次,他彻底慌了。

    “我不碰你了,行吗?”

    “......”梁喜蹭到床边,抓过路崇宁手臂把眼泪抹干,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擦。

    抹完,梁喜嘟囔着问:“你找我干嘛?”

    “没事。”路崇宁拿过笔记本,前面扫了两页,好像明白了梁喜为什么哭,但人已经去了,什么安慰的话都不足以抹去事实。

    忽然路崇宁在后面几页瞥见路召庆的名字,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