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他呢?
谢羡风自知,她赠予他的礼物,他是还不出来的。
从食膳,到书画;亲手缝制的香囊,御赐的上好锦缎、或是酒酿、瓷玉……还有数不清的书信来往。
多到,就连谢羡风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找不到了。
除此之外,慕溶月还是个挑不出错处的当家主母。在他出征的日子里,她独自将他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措置有方。上到家产打理、权贵往来,下到家奴们的安置与差遣、邻里妯娌、鸡毛蒜皮,她从未让他操过一分一毫的心。
就连他日常所用的吃穿,她也从不用他费神。每每总是天气还没转凉时,她便已经亲手缝制好了他过冬的里衣。
谢羡风这时才发觉,他们之间究竟是谁亏欠了谁,早已算不清了。
如今,慕溶月把话都说完了,谢羡风已经无话可说了。
谢羡风扭头不去看她的脸,他心中酸涩,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慕溶月,你是真的要同我和离吗?”
慕溶月不假思索地点头,认真道。
“是。”
她已将他的物品都悉数归还,这便是要与他划清界限。
谢羡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好,那我便满足你。”
他再度扭过头来,直起了身。冷眸微眯,目光幽深。只定定道,“索性,就当是圆了我多年的愿望。若没了你,我早已与盈儿成婚,会过得更好。”
这般狠绝的话,慕溶月听了,却只是莞尔一笑。
“将军,你终于肯说出真心话了。”
当年之事,他还是不信她,认为是她强拆鸳鸯,狠厉地赶走了莫盈儿。
不过,如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谢羡风转过了身,黑袍在空中带起了一阵风。他没有回头,而只给慕溶月留下了一个颀长的背影。
“过几日,我会叫人把和离书送来公主府的。”
“好。”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一个要走,一个也不打算留。谢羡风大袖一挥,守在门外的侍卫便一拥而起,他阔步上了马车,车轿的扬尘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小姐……”
杏雨生怯地回到了慕溶月身边,仔细地瞧着她的脸色,像是想找出她是不是还在暗自伤心。
可慕溶月的神色却很平淡。
那样的淡然,不着痕迹。静得仿若一潭死水。
“带我回去吧。”
***
慕溶月留在清月阁静养了半个月,终于寒症痊愈了大半,闲暇时,也有心情走到院子外去赏雪了。
这日,清月阁来了位稀客。
先是沈惠心带着亲自熬煮的鸡汤来看她,母女俩围坐在热气氤氲的炭火盆旁,沈惠心忽地问:“月儿,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回母亲,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沈惠心一面轻抚着慕溶月的鬓发,一面意味深长地说,“院子里的蜡梅开了,你若有空,便去看看吧。”
慕溶月不傻,自然听出了沈惠心的言外之意。
待到沈惠心一走,她便好奇地问杏雨:“是谁来了?”
“小姐,是沈世子大人。”杏雨笑着答,“他一听说小姐要和离的事,立马坐不住了。其实他早就想来探望小姐了呢!”
“噢,原来如此。”慕溶月点了点头,“也好,我本想着过几日去王府拜候舅父,这下倒省得我跑一趟了。”
沈子钰毕竟是沈惠心母家的人,又和慕溶月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沈惠心自是希望二人能冰释前嫌,才会亲手搭这个桥。
慕溶月也没白费母亲的心思,顺势下了这个台阶。她回了后厢梳妆一番,再来到了花苑里。
那蜡梅开得正盛,花影缤纷,结于白雪之中。清风徐来,带动阵阵花香。
晃动的枝头间,一名男子立于其间,他身姿挺拔,气宇不凡,独坐在凉亭之内,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子钰哥哥。”慕溶月轻唤了一声。
那男子闻声回头,见到不远处的慕溶月,她盈盈一笑,雪梅衬着她的冰肌玉骨,甚是好看。
沈子钰连忙快步而去,明眸皓齿,欣然笑了起来:“月儿,好久不见。”
他停在了慕溶月跟前,目光上下打量,一寸寸掠过她的脸,顷刻间,歉疚又浮上心头。
“你清减了许多。”沈子钰叹道,“姑母说你病了,我找太医开了许多药膳送了过来,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你送的那些药膳,我都收到了。”慕溶月却是烂漫地笑着,还福身行了个礼,“多谢子钰哥哥对月儿的关心。”
见她这般发自肺腑的笑容,沈子钰也长舒一口气,心中暗暗多了几分庆幸。
“看到你如今病愈了,我自是高兴。”沈子钰也随之笑了起来,却又踌躇了几许,终是鼓起勇气问道,“月儿……我听说,你要同谢羡风和离了?”
慕溶月顺势应了下来,也没有要瞒着他的意思。
“嗯。”
沈子钰倒抽一口凉气,又小心翼翼地暗忖问:“月儿,你已经……不恨我了吧?”
慕溶月敛起了笑容,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去。
沈子钰的心登时又悬了起来。
“当初,得知你便是代谢羡风向莫家提亲的人,我确是有些伤心。”慕溶月背着身,层叠的树影盖住了她的眉眼。那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融进了风里,“我以为……至少你会懂得我。”
沈子钰长叹了一口气。
慕溶月记恨他,他并不意外。那时,她是真心把他当成亲哥哥一般,才会事事都与他交心。可他却对她有所隐瞒,明知她在追逐一个永远不可能追到的影子,却从来不说;甚至扭头就替她心爱之人去向别的女子议亲……这换了谁,都是接受不了的。
可是,那年的事,他的确是有着难言之隐。
那时,谢羡风为了救他,身中毒镖危在旦夕。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却是艰涩地跪在了殿前。
“你想求我为你议亲?”
闻言,沈子钰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
他第一反应,还以为谢羡风是想向他求娶表妹慕溶月。
其实他早就看出了慕溶月对谢羡风怀着异样的情愫,只是他也明了两人身份地位的差距,所以便只当这是一场春心荡漾的悸动,不过是寻乐的玩伴,终会成为过眼云烟罢了。
但想不到,这个区区二等侍卫谢羡风如今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挟恩以图报,算盘都打到他头上来了。要他去做那个恶人,助他求娶长公主的嫡女?他怎么敢的?
见到沈子钰的反应,谢羡风便径直跪在了地上,保持着求请的姿势,语气却笃定不移。
“下官不求家财万贯,此生唯有一个心愿,但请主君成全。”
见他如此深情款款的模样,沈子钰却是嗤之以鼻地扭过了头。
“呵,你的嘴皮子倒是厉害。你若是娶到了她,何惧往后没有黄金万两?羡风,我一向看重你,却想不到,你竟是这般贪慕虚荣之人。她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吗?”
闻言,谢羡风动作一滞:“……下官愚钝,不明白主君的意思。”
还在装傻。沈子钰压抑着烦闷,指着谢羡风的额头问。
“我问你,你对她,可是认真的?”
谢羡风郑重地迎上了他的目光,颔首。
沈子钰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这高枝,不是谁都能攀的。”他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你可知道,陛下听闻了你的事迹,正打算调你去做城守尉外官,连升两阶,功成名就。你的未来还很长,前途无量,又何必去走这样的捷径呢?”
谢羡风蹙起眉头,似懂非懂一般。
“微臣多谢陛下的恩泽。”他顿了顿,又道,“但是,我对盈儿是真心的。我想娶她,并不为荣华富贵,也不为加官进禄。”
“什么?”沈子钰这会终于反应过来了,“盈儿?”
“正是。”谢羡风颔首道,“太常少卿之女莫盈儿。”
“什么,你说你喜欢的是太常莫家的那个小庶女?”
沈子钰略有耳闻,知道那莫盈儿是莫太常卿一个外室所出的小庶女,也不甚得父亲的宠爱,平日只是养在府里,鲜少露面。
见状,沈子钰羞惭地转过了身,揉了揉鼻子,来回踱步。
一个出身卑微的城守尉,一个太常少卿的小庶女,的确用不上高攀一词。是他误解了。
他原以为,他们二人是心意相通的。现在看来,这恐怕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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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表妹的一厢情愿。
如今看来,倒更是难办了。
沈子钰一时犹豫不决起来,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简直左右为难。
他面色复杂地扭过头来,反问:“所以,你是怕被莫家拒亲,才想借我去向莫大人施压?”
谢羡风将双膝跪地,对着沈子钰凝重而真诚地磕了个头行大礼。
“下官自幼失去双亲,于我而言,主君既是我的少主,也是我的亲人。”他神色一丝不苟,认真道,“所以,下官才想到恳请主君代我上门议亲。我明白这是个不情之请,但求主君成全。”
沈子钰凉凉地叹了口气。
看来,当初谢羡风为他挡下那三支毒镖,所图也并不单纯。谢羡风为了娶莫盈儿,连他都敢算计。可偏偏,他还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本想问,你对这盈儿的痴情,慕溶月可知情吗?
但思来想去,终是欲言又止。
答案分明是毋庸置疑的。
沈子钰转身看去,见到谢羡风身上还负着为他受的伤,嘴唇都是发白的,身影也摇摇欲坠。却仍固执地跪在地上,一副不见黄河心不死的模样。
一边是青梅竹马的表妹,一边却是有着救命之情的恩人。
他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沈子钰望向眼前的慕溶月,慌张地解释道:“起初,我并不同意此事。可后来,他竟在我殿前跪了三天三夜,眼看着就要闹出人命了。我不得已才……”
慕溶月倏地打断了他。
“子钰哥哥,不必多说了。”
沈子钰一愣,慕溶月便回过头来,温雅如水的目光好似在反过来安慰他一般。
“那年的事,我明白你也是有口难言。”
“起初,我的确怨着你。我怨你明知我对他的心意,却瞒着我为他向别人提亲;我怨你明知他并不爱我,却也从来不与我说……”慕溶月顿了顿,脸上忽而展露出了一丝笑意,“可后来,我慢慢地想通了。想通了,也就释怀了。这些不过是陈年往事,如今都已不重要了。”
慕溶月明明是在宽慰他,可沈子钰心中却酸苦交织。几番欲言又止,终是悻悻地闭上了口。
其实,他曾是想过要说的。
那时,他犹豫了好久,思考是否要将自己知晓的事向慕溶月和盘托出。但又明白,在这感情之事里,他只是个外人,无论说与不说,都是错。他夹在其间,也很难做。
倘若月儿自己能悟出来是最好。感情的事,谁也强求不来,这个道理,沈子钰本是明白的。
更何况,他自知慕溶月性子单纯。也实在不知该怎样说,怕惹得她伤心啊。
最后,沈子钰思来想去,决定去向姑母打听。
那时,沈惠心正好在张罗着与宋国公一家议亲。沈子钰旁敲侧击地问了姑母的意思,沈惠心自然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只是宽和地笑出了声,道:
“月儿她还小,哪里懂什么是对她好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固然自幼就对她是万般宠爱,可总归也不能护着她一辈子。只有为她铺好了路,才能保住她后半生的富贵顺遂。”
于是,沈子钰便明白,该怎么做了。
他原以为,如此这般便是为表妹着想,是为了她好。
可偏偏,就是这一份自以为是的“为了她好”,最后反倒酿就了她的万劫不复。
时隔多年,再度回想起来,沈子钰忍不住会想,若是当初他并没有自行其是,而是直接将谢羡风心属莫盈儿的事告诉了她,再由她自己去抉择,事情的结局……会不会截然不同?
可惜,事到如今,这些假设都没有意义了。
“月儿,你能不计前嫌,我已经很高兴了。”沈子钰话音一转,真诚地望向慕溶月,“从今往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大可以直接向我开口,我沈子钰定会倾尽全力护着你。”
慕溶月淡淡地笑了一下。
“谢谢表哥。”
两人默契地避开了不愉快的话题,开始顺着檐廊游逛赏花。
聊到兴中时,沈子钰忽然抬眸问:“月儿,你还记得宋景渊吗?”
慕溶月心中一颤。
宋景渊,宋国公。
她怎会忘记呢?
那毕竟是她当初逃婚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