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戚星姝出来走动的次数便多了,准确来说,是入慕府频繁。不过算起来,她与淇奥见面对话屈指可数,可每一面,都够解她数月思念。
在她心里淇奥如神明完美无瑕,她小心翼翼的藏起真心,没让任何人觉察出不对劲。
窗外荼蘼花盛,戚星姝捧着一卷医书坐在窗前认真翻阅,倏忽间天色暗沉,细雨滴滴答答落下,荼蘼花在风中摇曳。
戚星姝放下医书,趴在窗户边缘,仰头看天,喃喃道:“不知王爷今日有没有出门。”
她朗声问屋内的侍女:“慧玉,今儿是初几?”
“回小姐,初十。”
初十,切磋武艺之日。近日废寝忘食分辨药材,居然忙忘了。
戚星姝拿过门边一把油纸伞,慌慌张张往外奔去。
慧玉急道:“小姐,下着雨呢,您去哪儿?”
戚星姝踩着荼蘼花瓣,回答的声音碎在风中。
门外走廊一角结了张蜘蛛网,一只蝴蝶不知何时粘在上面,正苦苦挣扎。
阿树拿根小树枝挑了挑,蝴蝶得救,扇着翅膀落在野萝肩膀。
幼箐纳闷:“姐姐,鬼大哥,不是说魇念会重复最痛苦的节点么,我看她乐在其中啊。”
阿树道:“不觉得单相思磨人么?情绪全因对方起伏,我看她惆怅更多。”
野萝将蝴蝶引到手上,沉吟片刻:“幼苗长成参天大树,最终干枯轰然倒地,砸在身上才最致命。”
阿树轻撇嘴角:“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一样。”
野萝放飞蝴蝶,望着蜘蛛残网在风中破碎晃动,院中荼蘼花落了一地,声音在雨中飘渺模糊:“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阿树:“……”
幼箐变回原身,飞到细雨中拍着翅膀:“喜欢一个人好累,偷偷喜欢更累,要是小鸟我,一定早早说出来!要喜欢我,就在一起,不喜欢我,我就换个鸟喜欢!”
野萝道:“爱情多麻烦,还不如升官发财来得实在。”
阿树衣袂随风摇摆,忍不住小声说了句:“无情,冷血。”
野萝耳尖听到,一双圆溜溜的乌眸看向阿树,目露不解:“你不是清心寡欲么,我说爱情麻烦,你不该支持我才对?难道说,你真看上星姝了?”
阿树眉宇间的乌云比天上的更甚,气道:“你什么眼神啊,我看上戚星姝?我看上你妹!”
幼箐变回人身,浑身湿湿哒哒,满脸震惊错愕:“鬼大哥……我真当你亲哥哥的。”
野萝抿着嘴,强压笑意。
阿树脸色愈发阴沉,倒吸一口气:“我,我不是那意思,那只是一句顺口话,意思就是,我,谁也不喜欢!”
幼箐拍拍胸口,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阿树神情冷峻,狠狠剜了野萝一眼。
野萝啧啧摇头,情绪这么激动,必然有鬼,定是她捅破了他的心事,她幽幽道:“到外面你努努力,还是有机会滴!”
阿树眼底一点点变暗,鬼气四溢,指着野萝:“你,你,你……”
半天没憋出一句囫囵话来。
荼蘼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很快戚星姝及笄。
及笄礼淇奥本不该出现,可慕广勋觉得自己一个人去不大好意思,非要拉着好兄弟一起。
宴席结束后,悠乐公主提议比赛钓鱼。她出了一个难题,不可用鱼竿,谁抢先钓到,奖励小皇叔的沛江百鱼图。
野萝闻着荷香说了句:“随心所欲的公主殿下。”
幼箐坐在荷叶上玩水:“这不纯刁难人。”
阿树懒洋洋靠坐在野萝对面,昏昏欲睡。
摄政王在大启人的心中地位非同寻常,他的言行举止受人推崇模仿,他的书法画作是难求佳品,挂在家中那是莫大的荣光。
听此彩头,在场人无不欢欣雀跃。
有人抢先拿过墙边扫帚做鱼竿,有人上树拔柳枝,场面混乱至极。
戚星姝很想得到沛江百鱼图,可她不会钓鱼。
她想起经过垂拱门时看到一根杆子,学别人绑上柳条,取下耳坠将银钩固定到柳枝尾部。
一众世家小姐公子围着池边静静钓鱼,画面壮观中透露着些好笑。
有人垂头丧气:“这猴年马月才能钓上来!”
戚星姝没绑好柳枝,钓着钓着鱼线没了,她举着杆子,让慧玉再去抽条柳枝过来。
正在这时,有道绿色身影跃来,慕广勋几个借力,跳到池中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手拿一根树杈狠狠戳进水中,举着肥美的鱼爽朗笑道:“承让承让!”
少年英姿勃发,容貌周正,身上散发着武将气息,此刻挂在脸颊的两颗小梨涡却显得他有些可爱憨态。
悠乐公主拍了拍手:“精彩!沛江百鱼图就赏给慕小将军,我这就派人取来。”
慕广勋上岸后,礼部侍郎家的公子道:“广勋,你都有王爷那么多墨宝,也来凑热闹,不太厚道了啊。”
慕广勋微扬下巴,看到还举着杆子发呆的戚星姝,声音洪亮道:“你说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既然如此,今日是戚姑娘的及笄礼,沛江百鱼图就转赠给戚姑娘,不知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悠乐公主笑道:“简简,你阿兄倒是会借花献佛,那我直接让人送到戚府。”
慕简道:“就是,可不能落到他手里,给咱星姝。星姝你可别客气,阿兄有好多王爷的墨宝呢!你尽管收下。”
戚星姝本感失落,此时礼物突然砸到她的头上,倒叫她受宠若惊,她羞涩低头,施了一礼:“多谢公主殿下,慕小将军。”
慕广勋道:“戚姑娘不必客气。”
淇奥不知何时入了园林,看着满地混乱的树枝落叶,还有被拔毛的树,责怪悠乐公主:“悠乐这是又奇思妙想为难大家呢,看给好好的园子弄成什么样。”
悠乐公主见到来人,仓皇从亭中出来,一副知错的亏心样:“皇叔,悠乐知错,悠乐会找人收拾整理园子。”
淇奥道:“这般为难他人总是不对,大家若不嫌弃,吾送在场各位一幅拙作。”
众人喜出望外,异口同声道:“不嫌弃!”
野萝赞叹道:“淇奥可真好,这么多人呢,他得画多久。他身份尊贵,又谦虚低调,不拿权势压人,对身边所有人一视同仁,怪不得大启人如此敬重他。”
她忽然想起流光县那次,就算她拉着淇奥从人脚底爬出,他也不在意,她和阿树误伤了他,他也不生气。
他仿佛集齐了世间所有美好一面。
野萝想,她有诸多缺点不足,有欲望贪念,怕是永远都成不了那样的人。
一个人的心,怎会至纯至此?
他的恶魄,是不是弱到几乎没有。
阿树掀起眼皮,看了眼远处神情淡淡的淇奥,内心赞同野萝所言,但这话从野萝嘴里说出来,他又莫名烦躁。
想到戚星姝,他惊觉自己心境变化,他的情绪,也无形中被另一个人影响。
只听淇奥道:“悠乐,这园子,你同人一起收拾。”
语气平淡,但不容置疑,悠乐公主乖巧应下。
慕广勋说:“今日高兴,这回我们正常比一场,若谁先钓到五条鱼,我就将我那把追星弓送给谁!”
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拍了拍慕广勋:“你的彩头,你可不能参加。”
慕广勋点头:“那是自然。”
这回有了鱼竿,大家皆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戚星姝一不会钓鱼,二不想得到弓箭,于是干脆也不换鱼竿,就举着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杆子。
淇奥在旁边静静钓鱼,他动作娴熟优雅,不骄不躁,好像有无尽的耐心。
戚星姝希望这场比赛能再久点,这样她就可以在他旁边多待一会,哪怕不说话。
淇奥转头问道:“戚姑娘不会钓鱼吗?”
戚星姝望着他英气又温柔的眉眼面热心跳,说完自己不会后,咬了咬唇,终于鼓起了些勇气,声音却小如蚊蝇:“王爷可否……”
幼箐看得都快要急死了:“你倒是说啊。”
戚星姝纠结半晌,后面教我钓鱼还是没能说出来。
野萝和阿树瞬间了然。
慕广勋在众人钓鱼之际,独自去厨房借火烤了方才插到的鱼。他举着洒满调料的鱼走向戚星姝,随意道:“戚姑娘吃吗?”
戚星姝自然不好意思吃,微微摇头拒绝。
慕简疾步如风,走过来一把将鱼抢走,自己撕了一些放到嘴里,直夸好吃,又撕了一点放到戚星姝嘴边:“尝尝嘛!阿兄厨艺有一手的。”
慕广勋被夺走烤鱼很是恼火,听到这里怒意顿消,眼睛雪亮的看着戚星姝。
戚星姝一手掩嘴,咬下放到唇边的鱼肉,没想到简单的烤鱼被慕广勋烤的这么香,她咽下后忍不住夸赞:“果然好吃。”
慕广勋瞬间眉开眼笑,又注意到戚星姝的杆子:“戚姑娘不会钓鱼?”
戚星姝道:“未曾钓过。”
慕广勋热情道:“其实很简单,我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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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箐摇着头:“可她想让淇奥哥哥教她啊。”
慕广勋赢了淇奥的画,淇奥赢了慕广勋的追星弓。
当晚戚星姝收到沛江百鱼图,高兴的半晚上都未睡着,在屋内四处来回踱步,衡量画挂在何处才最好。
后半夜还做了一场美梦。
梦里摄政王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挡住大片阳光,他耐心温柔,一双黑眸中倒映着她,只有她。
那是一场虚幻美丽的梦,戚星姝醒后回味,甜蜜中伴着心酸。
泪水滑过鼻梁,她知道现实中的摄政王不会离她那么近,不会那么深情的凝望她。
他看谁都无波无澜,温和有礼,没有例外。
野萝望着帷幔之后流泪的戚星姝,轻轻叹了口气。
事情到这里已然奠定基调,慕广勋钟情戚星姝,戚星姝爱慕淇奥,淇奥心里装得只有黎明百姓。
及笄礼后有许多人上戚府提亲,戚星姝一概拒绝。
戚程夫妇两儿一女,极其疼爱这位幺女,舍不得她出嫁,见她不想太早成婚的态度坚决,也没说什么。
来年秋日吕国进犯,边关告急,荣国公领命,准备携慕广勋一同出征。
因吕国来势汹汹,一连攻克五座城池,为振军心,淇奥打算亲自领兵。
慕广勋十一岁上战场杀敌,十六岁就是中郎将。荣国公的一双儿女天生神力,慕简武功造诣也非常了得,一把惊落刀使得出神入化。
十四岁入军营,凭自己本事让营中轻视她的人都闭上了嘴。习武三年,能以一挡十,连骠骑大将军周磊都不是对手。
国有危难,慕简请愿随行。
践行宴结束后,戚星姝站在一棵高大的栀子树下面,满面愁云。
慕广勋远远走来,见一身素色衣裙的戚星姝站在栀子树下,似比栀子花纯洁无瑕。
“戚姑娘怎站在此处?是在等人?”每次见到戚星姝,他怕自己的大嗓门会吓到她,都会刻意收着自己音调。
戚星姝想了又想,拿出一个月白色锦囊,莞尔一笑:“见过慕小将军。里面是我所求平安符,希望慕小将军顺利出征,平安归来。”
慕广勋胸中一动,愣愣接过锦囊,回过神来,他道:“多谢戚姑娘!”
戚星姝又拿出一个相同的锦囊:“我也给王爷求了一个。这个,劳烦慕小将军交给王爷。”
慕广勋高兴得晕头转向,接过另一个锦囊:“好,我一定带到,先替阿湛谢过戚姑娘。”
星光璀璨,相顾无言。
慕广勋终于想到一个话题:“前日我见阿湛宫中有一幅美人桥边行医之图,画中人轻纱遮面,认真把脉,百姓队伍长如巨龙。他画得生动出神,说是自己两月前从城外回宫路上偶然见得,少女不顾烈日辛苦坐诊,令他印象深刻,回宫就绘了那幅图。桥边行医的少女,是戚姑娘吧。”
能被王爷认出,还提笔勾勒,戚星姝心里溢满甘甜,面上却并不显喜悦,低眸淡淡地说了声是。
慕广勋忽然问:“戚姑娘介意嫁给比自己大一些年岁的人吗?”
戚星姝懵懂抬眸:“一些年岁?”
慕广勋道:“就比如,三四五六……七八岁。”
想到摄政王,戚星姝脸因害羞瞬间红透。
慕广勋知道答案,暗自狂喜,这次出征,回来他一定求娶戚星姝。
幼箐急道:“误会啦!哎呀,怎么都说不清呀!慕将军也是块木头,他怎么就能会错意呢?人家戚星姝看你的眼神就像我看鬼大哥呀!”
阿树道:“我多谢你提我比较。”
幼箐嘻嘻一笑:“不客气。”
野萝望向踏着斑驳花影离去的戚星姝,再看了眼喜不自胜的慕广勋:“怕是感情,最为难控。”
野萝喜欢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些容易失控上瘾的,她向来不碰,一来没遇到,二来怕未知。
大抵她骨子里真是冷血,对朋友她可以掏心掏肺,可爱人不同于朋友,那是身心最为亲密的关系,一旦失控,伤人伤己。
年少时曾幻想有人驾着祥云从天而降,说:“我是你命中注定,从今往后替你遮挡风雨,你只管幸福,其它交给我就好。”
这么多年来摸爬滚打,她什么事都咬牙自己承受,那些黑暗血腥她一人闯出,她不再渴求有人替她遮风挡雨,会保护她。
她已慢慢强大,那条黄沙漫天的迷茫之路从前可以一人走出,往后也能一人走下去。
那身伤痕,低头舔舐,终会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