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内阻力强大,逆行比顺行更为困难。阿树方走两步,身上似乎压着大山,令他喘不过气,腿脚发虚,踉跄倒在地上。
他挣扎着向前爬去,半天才挪动一寸,心想如此下去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他站起转过身子,一鼓作气奔向大门,将门推开,冷声对危无厌道:“此境怎样才能用法术?”
危无厌歪坐在台阶,随意看了阿树一眼,却是不接话。
这鬼身上流露的气质他不喜欢,不过是只修为低浅的鬼,竟能最先走出心魔之境,身上压迫感十足,神秘也无法琢磨,着实令他不快。
幼箐撇嘴,意图钻入阿树境门。
危无厌好心提醒:“小鸟,这边只能出,不能进。”
幼箐不信他,翻了个白眼,迈脚进去,谁知甫一靠近便被无形的一股力量弹开,在半空形成完美的弧度,“嘭”一下砸在不远处的危无厌身上。
危无厌立马将其推开,一脸厌恶:“喂,你故意的吧!”
幼箐被推下台阶,疼得龇牙咧嘴,她不顾自己头发衣裳凌乱,爬到危无厌身边,将手上污泥胡乱抹在他的白衣,表情狰狞:“方才不是,现在才是故意的!”
她恨恨道:“你个满肚子坏水,花花肠子裹成一团的蛇蝎,自私小气,藏着掖着不怀好意的魔族!还叫无厌,我看简直乌烟瘴气,讨厌的很!你白长一张这般好看的脸!你们魔族也是!都怪你们造一个这么复杂的魔器出来!一层又一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胡葱呢!要是我姐姐出不来,我绝不会放过你!哇啊啊啊啊……”
幼箐说着,眼泪决堤,鼻涕都流下来,还低头擦在危无厌袖角,模样可怜又可爱。
危无厌素来喜净,又被“哐哐”一通骂,本欲大发雷霆,看她哭得不成样子,忽然收敛手中凝聚的魔气,不禁想:说那么多不带喘气?还没咬到舌头?
他坐起身,无比嫌弃地一甩衣袖:“你,你这小鸟,不许再哭!”
幼箐哪肯听他的,坐在一旁啼哭不止。
危芷端坐在危无厌左边,见此捂嘴偷笑,何时见过十九兄这般被骂都还不了嘴,还拿骂他的人没辙?简直太好笑了!
阿树此刻力气有所恢复,他大声道:“危无厌!”
危无厌被幼箐哭得心烦气躁,没好气道:“此境中人,使不得法术。”
阿树和淇奥目光交接,瞬间明白对方眼中之意。
淇奥凝神静气,指间结繁复法印,一股强大力道自他脚下法阵生成,而后冲向阿树,带着阿树反向而行。
有外力辅助,前进确比自己行动轻松许多,然力量输送一段距离后就越来越薄弱。
淇奥微微摇头,定是因心魔之境他的法术才有所削弱,他这会开始理解神器碎片削弱野萝灵力时她是什么感受,这有劲却使不了着实难受。
戚星姝见状掌心聚力,为淇奥法阵添力,她念力虽低,但能帮一点也是一点。幼箐擦掉眼泪飞下台阶,她可是天生神力,此时不发挥作用更待何时!
淇奥欣慰一笑。
有幼箐助力简直如虎添翼,法阵光芒源源不断涌入,阿树被那力道推着一路向前。他转头看向门外,见法阵中三人一脸肃穆,齐心协力的样子,心中一热。
危无厌揉了揉眉心,他们倒会利用漏洞。
危芷望着前方不禁愣住,那便是凡人口中的情?
危无厌道:“走罢,先办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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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窗半开,露出半截娇艳欲滴的紫玉兰,雀儿在枝头啼叫,花香随微风潜入卧室,室内布局摆件精巧,翠帐内传出清浅的呼吸声。
有女子推门而入,将翠帐挂在床头银钩,拉起赖床不起的人:“琼和,你娘都唤了你好几遍,你怎还不起,上学都快迟了。”
她哈欠连连,揉着眼睛下了床,靠在床边看红裙女子:“紫姨,你今儿怎没出去?”
紫姨点了点她的鼻头:“紫姨今儿不想出去,你这丫头,怎么,紫姨碍着你眼了?快洗漱,水都给你打好了,还温着呢。”
她一边洗脸一边嘀咕:“那我今日也不想去学堂,上巳节就休了一日假,夫子非说耽误学业。九日才休一日,好不容易盼到休假,却要补上巳节那日!太过分了!”
紫姨将挂着的青衿取下,笑道:“皇帝陛下推行新政多年,女子可入学堂可入朝为官,多学点好呀,早早取得功名,实现你的抱负。”
她换好衣裳,被紫姨按着肩膀坐在梳妆台前,睡意散去不少:“这倒也是。”
少女青丝如瀑散在身后,紫姨拿起梳子为其梳头,她的头发又黑又多且柔顺,紫姨指法灵巧,很快一头好看秀雅的如意髻就已梳好。发间插着一根白玉簪,编发中缠着白色纱缎,俏皮中自带一股仙气。
阳光打进来,尘埃在周围跃动,她从铜镜中看紫姨,只见紫姨低头看着自己,眼中尽是温柔宠溺。
紫姨自她有记忆以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在学堂受了气,紫姨会为她出头,她在路上遇到流氓,紫姨看见会狠揍一顿……还有很多很多,总而言之紫姨对她特别好,有时候甚至比娘都要疼她。
她侧身抱住紫姨,撒娇道:“紫姨你最好了!”
紫姨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琼和,别磨蹭,快去吃早膳!”
她一边摸着肩头小辫子一边轻哼着曲往外跑去,脸上笑呵呵的,眼中也全是笑意。
庭院幽静,虽然不富丽堂皇,但颇有野趣。翠竹郁郁葱葱,台阶上置着奇异盆景,院中生着种类繁杂的花朵,远处围栏种着蔬菜,再远处养着鸡鸭。身在其间,似乎什么烦恼都没了。
阿婆靠在藤椅上,一脸惬意,拿团扇拍了拍石桌:“你这小懒猫终于醒了,刚出锅的豆沙饼,芙蓉酥,今儿我抢着做的,差点就让你娘霸占了灶台,快尝尝阿婆的手艺。”
紫姨在后面咯咯笑,先一步拿过一块芙蓉酥:“你阿婆和你娘天天争着给你做早膳,幸福得嘞,我呢,沾沾光,也有的吃!”
娘刚喂完鸡,听此转头道:“本想给你蒸包子的,还是没抢过你阿婆!”
她左手一块豆沙饼,右手一块芙蓉酥,吃得满脸享受:“阿婆太好吃了,你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不开店可惜了!”
“琼和!琼和!就要迟到了!你还去不去呀!”门外有人高喊。
紫姨将书箱放到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外走:“还不快去,阮思来找了。”说着又将纸中包好的糕点塞到她怀里,“这个给阮思。”
阮思家在她家后面,学堂得往前走,所以她和阮思约定在她家门口碰面,一起上学。
阿婆嘱咐道:“散学别玩太久,记得回家吃饭。”
她又拿起一块豆沙饼,“吧唧”一口亲在阿婆脸上,边往外跑边说:“知道啦知道啦。”
阿婆捧着脸,笑得比花还好看。
娘立在门边,将荷包系在她的腰上,柔声道:“午膳吃好些。”学堂离得远,故而午间并不回家。
她想抱抱娘却被娘轻轻推开:“娘一身鸡屎味,你还来抱,小心味道沾在身上熏坏同窗。”
她咕咕笑着打开门,见好友阮思靠在树上等她,连忙奔下去道歉:“对不住,今儿实在没起来,午膳我请客!喏,这是我阿婆做的糕点,紫姨让我带给你的。”
阮思本来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被她一番哄,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拿过糕点冷哼一声:“紫姨让你带给我的?紫姨不让你就不会主动带了?”
她挽着阮思往巷外走去:“哎呀,紫姨动作快我一步嘛!我有什么肯定第一时间想着你呀,谁让你是我最好的姐妹!”
阮思咬了一口豆沙饼,笑道:“逗你啦。不行,正要迟到了!快跑快跑,不然该被罚站了。”
她咽下食物,和阮思一起向前狂奔。
她叫风琼和,明国安阳县人。爹开着一间酒楼,整日在外忙碌。娘巳时左右会过去帮忙,不想去时就在家里织布绣花,或者和姐妹逛街散步。阿婆喜欢种菜养花,研究吃食。紫姨呢,平日一大早就出去,很晚才回家。
紫姨出去做什么呢?
其实紫姨不是人,是个藤萝精,平日出去自然是吸收天地精华,潜心修炼。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人妖和平相处,其乐融融。
因是补课,学堂内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死气沉沉,发呆的发呆,偷睡的偷睡,还有人站着都在后面连连点头,看起来似在附和夫子,实则早和周公约会去了。
她心底也排斥,但她就是精气神十足,想睡都睡不着,整个早上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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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听得最认真。
吃完午膳她和阮思先是绕着学院荷塘走了几圈,而后靠在廊下闲聊,这时孙巍捧着卷书过来,先是拱手一礼,而后对她道:“琼和,我有句话不太理解,想和你探讨一下。”
孙巍是她同窗,县丞之子,总是找她探讨学问。他言谈举止称得上有礼有节,毫无轻浮举动,但她无端不想理他,抱着胳膊合上眼眸。
孙巍还想说话,阮思站起来撵他:“没见琼和困了嘛,你倒是在课上补了觉,上课不听下课打扰别人,去去去,自己想去。”
孙巍脸一红,低着头走了。
阮思坐下来拍了拍她,凑近她的耳朵小声道:“琼和,我觉着他对你真有意思,这都两年了,找各种机会接近,听说他还说服孙县丞,想到你家提亲。”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他对很多姑娘都有过意思,花心大萝卜,他要敢上门,我就放狗咬他!”
今日太过疲倦,散学后哪都没去,直直回了家。
阿婆和娘做了一大桌子菜,爹回家时为她带了新衣,说是京城云锦芳的碧色蝴蝶水仙裙,有价无市,他托朋友给她买的。
爹平素已然够忙,却在闲暇时间为她做有趣的小玩意,时刻惦记她,将她放在心上。
四人一人一筷子,将她碗中的菜堆成小山,阿婆觉得还不够,夹了一只大鸡腿:“琼和,读书读累了吧,多吃点。”
她望着桌上四人,心中溢满甘甜。
吃完饭后,紫姨笑道:“琼和,去将那身衣服换上,让我们瞧瞧。”
阿婆她们一脸期待,她抱着衣服回屋,衣服繁复优雅,熠熠生光。
她穿好后出来,全家人赞不绝口,说是这衣服穿在她身上,才算是发挥了作用,说她比花还美比月还皎,夸得她一阵脸红。
爹从怀中掏出一根点翠镶珠流苏步摇,笑得满脸褶子:“琼和,还有好东西哦,这步摇好看吗?”
她满意收下,又忍不住道:“爹,肯定很贵吧,下次别这么破费,我梳妆台都快放不下了。”
爹摇摇头:“梳妆台放不下,那就再打一台更大的,爹赚钱可不是为了让你过得好些?”
她手中攥着步摇,不知怎的,忽然问了句:“我是女儿,你不想再要一个儿子延续香火吗?”
爹和娘脸色一变,爹先道:“要什么儿子?有你一个就够了!延续香火做什么?要像树一样在这世上生根?是男是女都一样!”
娘接着道:“就是!你是我们的心肝宝儿,我们疼你一个就足够!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胡话。”
紫姨摸了摸她的头顶,将步摇插在发间:“琼和,你在我们心中是最重要的,万不能想那些陋俗。”
阿婆拍拍她的手:“琼和,什么都比不过你。”
“知道啦,我以后不胡说了。”她绽开一抹笑容,心中却没来由的沉闷难受。
她若说她不太舒服,她们肯定又要小题大做带她去看郎中,她摸了摸肚子,笑道:“我吃太撑了,出去找阮思散散步,近日灯会可好玩了,我们想去看看,可以吗?”
她说什么哪有不可以的?
全家人都点头,阿婆不放心道:“遇到麻烦放信号,你紫姨会去找你。”
她连连点头:“你们还不放心我?”
她撒了谎,她根本就没找阮思,而是一个人漫步在竹林。
今夜月色很美,她踩在松软的地上,低着头漫无目的走着。
明明那么幸福,她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呢?
一个走神,她似乎撞在了竹子上。摸着额头往后退了一步,抬眸一看,眼前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男子一袭湖蓝衣袍,头发高束,身姿挺拔如竹,面如冠玉,眸若星辰,是她活这么久以来,见过最俊逸的人。
大晚上见到这般绝色着实诡异,难道是只男狐狸精?
他凝望着她,脸上露着她看不懂的神色,他胸口起伏了几下,眸中竟泛出泪花。
她力气那么大?难道将他撞出了内伤?
他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步也动不了,道:“野萝,我终于找到你了。”
声音居然也如天籁。
她蹙眉摇头:“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我叫风琼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