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点钟。
白瑾琪一把推开白公馆二楼的一处房门,人往前窜出几步,脚下一蹬身子一扑,整个人便扑进了西式铜床柔软的被褥,皮鞋则被甩在床前的地板上。不知道的,还真当她进的是自己的卧房。
再细看那双皮鞋,鞋面上溅着几处泥点子,鞋底更是沾着厚厚的泥块,一路走进屋里来,在木地板上留下几道泥印子。
白家老二白瑾璎正坐在床旁边的沙发椅子上看书,在白瑾琪推门进来时抬头望了一眼,分明看见了地板上的斑驳样,却也没说什么,只问道:“你又去哪里顽了?这么晚回来,还踩了一脚的泥。”
白瑾琪从床上撑起娇美的小脸来,笑吟吟道:“我去的自然是好地方,不过就不说了,反正你也不会感兴趣的。”
她说得一点不错,白瑾璎的视线早就落回到书本上去了。
白瑾琪大感无趣,撅着小嘴嘟囔着:“二姐成天看书,我真不明白书有什么可看的,京师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竟还捧着书本不放。要是我考上大学,恨不能把中学课本统统撕光了,那才叫痛痛快快地脱离苦海呢!”
白瑾璎抬头瞅了她一眼,说:“你这话要是让爸爸听见了,一准教训你一顿。多少穷苦人家求都求不来一本书看,你还要白白糟踏好东西,哪怕捐了送了,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呀。”
白瑾琪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得不妥,害怕这事关书本笔墨的,哪怕是好脾气的二姐也会给爸爸做个耳报神,也就不敢再接话,随手从她床头捡了本最薄的书翻起来,试图转移注意力。
果不其然,白瑾璎在边上淡淡地出声道:“不要在床上趴着看书,当心把书页压皱了。”
白瑾琪早料到了她会搭理自己的,卖乖般笑了一笑,噘着嘴娇娇地道:“知道啦。上回不当心把你一本大部头扯了个小口子,害你掉了两滴眼泪,被爸爸看见了凭白说了我一通呢。”
她嘻嘻笑着,手上珍爱地抚了抚书页再阖上,恭恭敬敬地重新放回床头柜,这才问:“二姐,明天的庆祝宴,我能带两个朋友一起去吗?行吗?你看大姐不也要带那个姓柳的吗?”
白瑾璎好笑道:“行啊,怎么不行。不过什么姓柳的,那是大姐的男朋友,你不称呼柳大哥,也该叫一声柳先生。”
白瑾琪抿嘴想了想,凑过去拉着白瑾璎的手摇了两下,小声问:“二姐你说,大姐是不是私下里已经把那个柳什么的带给你见过了?”
她心里常常为两个姐姐更加亲密这件事拈酸吃醋,虽说她们全都不是一个娘生的,可谁让自己生得晚,相处的年岁也晚了许多年呢?
至于家里以前的事,她倒也听了不少。
据说大姐的娘亲是爸爸顶顶早前的原配夫人,人生得明艳美丽,性格也爽利,只可惜那时年景不好,跟着爸爸到处辗转打仗又受累,还没等天下太平呢,生下白瑾瑜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之后爸爸打了胜仗又加官进爵,仍旧是一个人拉扯着还是毛头孩子的老大不愿意再娶,大家都说是忘不掉最早的那位夫人哩。
只是这么丁点大的小女孩,光有个大老粗的父亲,没有位细致的母亲管教照料,怎么行?最后,还是当时的副总理亲自牵线做媒,为父亲介绍了一位大家闺秀。
那可真是顶顶温柔有教养的太太,生了白瑾璎,又打小照顾白瑾瑜,可惜也是身体不好,一场肺炎走在了首都医院里。其实,要是她还在世的话,白瑾琪倒是很想见见的,连刺儿头似的老大都不说她一句坏话,还形容她是“活菩萨一般”,那究竟得是什么样的人物?
在那之后就是自己的母亲了。
白瑾琪撇了撇嘴,没再想下去,正好白瑾璎也回答了她的问题:“没有,我哪里见过?也和你一样等着明天的正式介绍呢。”
不管是真是假,白瑾琪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转着圈儿从床上翻身站起,轻快地踱到白瑾璎的梳妆台前左看右看:台面正中间摆着一副珍珠发夹,估计是明天庆祝她考上京师大学的小聚会上预备要戴的,再往旁边看,就是些墨绿墨蓝的缎子丝带。
白瑾琪正是喜欢五彩斑斓的年纪,视线只为洋行橱窗里那些展翅欲飞似的彩色蝴蝶发卡而转动,品不出米白珠子的美丽之处,那些绑头发用的丝带,她就更看不上了,倒是靠里一个托盘里放着个茉莉花排,闻着挺香的。
白瑾琪拿在手上摇了两下,问道:“这是什么?”
白瑾璎远远看了一眼,道:“插头花吧。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老人家坐在路边叫卖,怪辛苦的,我就买了一个。”
原来是掐下来的真花,那估摸着留到明天也不能用了,白瑾琪嫌弃似的丢开手,嘟囔道:“我是不懂,你有那些月钱,不买首饰不做衣服,就买那些重得能敲死人的砖块,哦,你管它们叫‘孤本'哩!”
白瑾璎一点不在意,道:“要谈衣服首饰,怎么不去找大姐呢?”
提到这个,白瑾琪就如同被惹毛的刺猬一般,忿忿道:“找她做什么,再被她撵出来吗?你是不知道,我上回不过是拿了她一件首饰在手里看看,她怎么教训我的呢?说我是‘不问自取谓之盗'哩!偏偏她把我赶出来的时候,房间外头还有两个女佣人在打扫,叫我面子往哪里搁呀?”
大概真是性格不太对付,白瑾琪和白瑾瑜大大小小的梁子也结了不少,明里暗里总有点较劲的意思。
白瑾璎都无奈成习惯了,叹气道:“要我说,你原本也不该乱动她的东西。我们是姐妹,最多不过说你两句,别的都不计较,可你到别人家去翻动,别人能不计较吗?”
白瑾琪努着嘴没有说话。
她是小小一张桃心脸,小鼻子小嘴,忽闪着眼睫默不作声的时候,实在有一种万事可以受原谅的娇俏。大概人家也料不到,此刻她心里想的是:别人家的东西我还看不上呢,哼!
不过这话到底不能讲出来。白瑾璎是她和老大之间的和事佬,可不能把她得罪死了,往后有什么事都不好转圜。
于是水灵灵的眼睛转了转,换了个话头问道:“二姐,借我一条丝袜子吧?我新买的那条上回不知道勾到哪里,好大一片都抽丝了。”她笑得甜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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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的,拿到袜子后,道了声谢离开了。
白瑾琪走在回卧房的路上,心情倒也挺舒畅,只是一推开房门,看见自己的母亲陈芳藻坐在里头等她,那阵雀跃的劲头忽然就降下了一半。
这大概也是她会对白瑾瑜和白瑾璎拈酸吃醋的另一个原因吧:她的母亲,既不是被挂在心尖尖上的原配嫡妻,也不是被所有人交口称赞的大家闺秀,不过是跳舞场上一个不出名的舞女罢了。
白齐盛的官越做越大,难免有一些交际场上的应酬,去得再少,还是碰上了一个有手腕的陈芳藻小姐。
白瑾琪也不愿意这样猜度自己的亲妈,不过她到底也和爸爸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白齐盛压根儿就不爱去交际场,这点她还是看得出来的。不论如何吧,白齐盛原本只想拿钱打发走这位陈小姐,只是两个月后,陈小姐哭哭啼啼地,抱着肚子重新找上门来。
自从第二位太太去世后,白齐盛早就丢开了再娶妻的心思,可是想想未出世的孩子,又觉得太可怜。最后还是简单办了个仪式,算把陈小姐接进了门,因为并没有签婚书,所以佣人们一律叫她作“姨太太”。
可是姨太太又怎么样?白瑾琪不服气地暗想,终究现在家里,不也就是这一个太太了吗?
陈姨太看见女儿回来了,急匆匆地迎过去拉她,问道:“这么晚才回来,你又野去哪里了?看看你这脏兮兮的一身!”
白瑾琪道:“哪里晚了?我去二姐那里坐了一会儿,明天不是庆祝她升学的小聚会吗,我和她聊会儿天呢。”
听到这,陈姨太细细的眉毛便打了个褶,敦促道:“是呢,你二姐考上了顶好的大学,你那个大姐呢,都已经开始上手做生意了,就我知道的,你爸爸给了她这个数呢!”她伸手比了个六,又在白瑾琪的胳膊上轻轻拧了一把,“你也要争气呀,别一天到晚只想着顽!”
白瑾琪不耐烦听她讲这些,刚想反驳,却听陈姨太又夸她:“不过你知道多找她们聊聊天沟通感情,这也很好,尤其是你大姐,巴结巴结她,总少不了你一口肉吃。”
白瑾琪可不愿意凑到白瑾瑜眼皮子底下做小伏低,不高兴道:“要说巴结,你自己怎么不去呢?”
“啊哟,我哪里敢啊?”陈姨太受惊似的,捂着心口往后退一步,“谁叫我只是个姨太太,人家从小就对我冷眉冷眼的,瞧不上我呢!早前还好些,前年她出去留了一年洋,回来更了不得了,那气势真是咄咄逼人,我是不敢去讨她的嫌的。”
你不敢去讨嫌,那我还不敢呢,白瑾琪在心里嘀嘀咕咕。
陈姨太瞥了一眼挂钟,已经是将近夜里十一点了。她按着眼角,摆了摆手道:“好了,不说了,我得快点去睡觉了。你们年轻人爱时髦,这种熬夜的劲头,我是一点也学不来,晚睡一分钟,不知道要生出多少皱纹哦。”
走前又叮嘱了几句,白瑾琪嗯嗯啊啊地敷衍着,心里实在感到无趣。
把手里的丝袜随意地挂到椅背上,往床上坐下后却又想:算了算了,好歹自己亲生的母亲还陪在身边,这也算不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