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洲不是因为与柳世新共事才认识白瑾瑜的,而是因为表姐姜晚云,这事儿恐怕连白瑾瑜都不知道。
姜小姐也是一位活跃的女性,与丈夫结婚后便直接定居英国,故而对来此留学的孟西洲,在生活上也颇为照顾。
那是在他留洋毕业后的一年,孟西洲并没有马上回国,而是往返于英国造船中心做船舶研究,和前三年忙碌得脚不沾地的情形相比,现在可谓大大缓过一口气,姜小姐的关心便活络了起来。
在某一日孟西洲回家后,拿了一张相片递给他,说:“你瞧瞧,怎么样?”
也不知姜晚云是从哪里弄来的,怎么看都像是张入学用的小相,相片上的女子倒是很美丽,连孟西洲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是他对表姐的意图太过心知肚明了,看过了,也就把相片放回到桌上,问:“你新交的朋友吗?我可不替你做向导。”
姜晚云对他的装糊涂一笑置之:“人家可不稀罕你做向导。”停顿一会儿,又说,“这位白小姐,是去年来留洋念商科的学生,巧了,去的正是你的学校。为人很聪明爽气,我老早就想介绍给你认识,无奈总抓不到你的人,今年既然清闲下来,怎么样?要不要由我做个引荐呢?”
孟西洲嗤笑了一声:“你真有点地头蛇的样子,但凡来英国的留洋学生,就没有你不知道的。难为你大材小用,把这人脉通的本事用来给我相亲,算了吧,好意心领了。”
听出他在讥讽,姜晚云也不生气,耸了耸肩膀很遗憾似的:“多好的小姐,我专程替你留意着,你还不领情,我何必要自讨没趣?得了,相片也不必还我,自己留着作纪念吧,反正除了这张相片,你要再想见到人家,那是不能够了。”
人倒是轻易打发走了,相片却留了下来。
鬼使神差的,孟西洲竟也没有扔掉,随手给丢在书桌上,可正因如此,每每都在夜晚看书时不经意间瞥过。一次两次三次,越看竟越舍不得扔,渐渐的,连心思都发生了幽微的转变。
也不知是不是相片照得太好的缘故,这位白小姐美得很不一样。没有寻常小姐们一贯的柔美骄矜,反倒很舒展神气,尤其那双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镜头,那种强韧而鲜活的神采,似乎能穿透纸面传达而来。
这还是他头一回被介绍相看,孟西洲甚至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似乎他们被系在一根细线的两端,而他则是隐蔽的观察者,静观着那位一无所知的白小姐的动向。
那个时候,他仍然没有想过对表姐改口,以上种种,不过只是在某些瞬间一闪而过的朦胧念头罢了,他要做的事太多了,回国后还要打理家中产业,实在没有谈爱情的心思。
直到一周后的星期四,孟西洲亲眼见到了白瑾瑜。
那是在一家高级饭店,孟西洲坐在大厅的散客区用餐,听见服务台那边传来带着哭腔的争辩声。尽管那哭声在一声警告般的“嘘”后立刻安静了下来,但在这样级别的酒店里多少显得扰人,于是下意识投去了一眼。
相片上的白小姐就站在服务台前,而与她对峙的则是一男一女两个洋人服务员,不说那男人高大威武,连女的都比身段纤细的她大出一号。
她当然不是哭鼻子的那一个,另有一个体态娇小的女子站在她身后,眼里滚着泪珠子,满脸惊慌后怕地拉着白小姐的胳膊。而后者则安抚似的覆着她的手,同时口齿流利地用洋文说话:“......我以为你们可以查一查订房的先后,久负盛名的大酒店,记录簿总是有的吧?”
孟西洲招来服务员打听是怎么回事。
“只是个小小的误会,先生。”男服务员耸着肩膀,很不以为意,“客人抱怨我们把最坏的房间分给她,清洁房旁边那一间,可您知道的,总有人会住到那一间的!哦,中国来的女客人总是很挑剔!”
孟西洲但笑不语,心里知道这是外国酒店一向爱玩的老把戏——也许你订房最早,但不妨碍你的房间最差。尤其针对那些人生地不熟的留学生们,又想挣他们的钱,又欺负他们大多洋文差面皮薄,不敢找人争吵理论。
另一边,无视两个服务员的坏脸色,白小姐坚持提出查看订房记录(只要她不是最后订房的客人,这样的分配就显然有失公道),并且需要酒店经理在场。
她的态度冷静极了,完全没有咆哮或指责,是一种柔软的强硬,就要按照她说的办,一点也不让渡自己的权益。孟西洲饶有兴致,他甚至又续了一杯咖啡,坐在角落里观看事态的发展。
最后,事情以白小姐大获全胜,而酒店一方道歉并提出补偿做为结束。
他到现在还记得呢,在查看记录簿时,白小姐故作吃惊地感叹了一声,扭头对经理说:“真不敢相信,如果贵店那么厌恶外宾入住,为什么不登一则广告呢?或者在门外挂一块招牌?相信彼此都会很舒坦的。”而与此同时,后者的脸色则窘到发青,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
精彩!精彩!
整个过程中,孟西洲好几回在心里忍笑,暗叹白小姐那不缓不急又带着讥讽的应答真是机智老辣,还有酒店经理致歉时她的微笑,哈,那眼里闪着的狡黠的亮光,他隔得老远都能看见!
相片到底是死的东西,没能把她飞扬的神采传达出万分之一。
孟西洲头一次对某个人生出跃跃欲试的兴奋,回去的路上,特意绕去百货商店买了瓶法国香水,送给姜晚云请她转圜。
姜晚云把香水瓶子送到鼻子底下闻了一闻,脸上带着一点胜利后的志得意满,问:“这是什么意思?后悔了?”
孟西洲笑了一笑,服软道:“是我太草率,表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这样放低姿态,姜晚云倒有些稀奇,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几遍,觉得他求自己帮忙的心,是很强烈的。机会难得,便沉吟着开出条件道:“这样,这段时间正好你姐夫不在,你充当我两次看跳舞时的保镖,我就再去替你牵线,怎么样?”
孟西洲一向不喜欢吵闹的地方,可换算一下,忍受跳舞场的次数总是有限的,人与人认识之后的可能,却是不受限的......这样一想,倒很爽快地接受了,“成交。”
凭姜晚云的人脉,要打听一个人的消息,三天之内总可以做到,时间便显得紧迫起来。
孟西洲对着穿衣镜子,少见得为着装打扮发起愁来。
第一次见面,为表郑重,是否是西服配上领结更好?可要是全黑色,是否太过刻板无趣?换成正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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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香槟色领带呢?这颜色又被纨绔子弟们穿滥了,反而显得轻佻。
思来想去,干脆去定做了一身新衣,又付了加急的费用,只等着三天内取货。
偏偏在新衣送到的那一天,姜晚云抢着付了钱,几天前的得意劲儿不见了,像是对他很亏欠似的,“我替你问过了,人家白小姐已经找到了恋爱的对手方,那就不好再安排你们见面了......”
孟西洲振奋的神经似乎一下被勒紧了,试图判断这句话的真伪。半晌,他沉着嘴角谈判道:“我陪你去三次跳舞厅,再加一瓶外国香水。”
姜晚云急了,“啊呀,你以为我在和你抬价吗?我本来也想介绍给你认识的,何必骗你呢?人家是真的恋爱了,据说就是在不久前,一个星期还没有过呢!”
那就是在他拿到相片之后了。孟西洲的心往下一沉,好半天没有说话。
姜晚云以为他不信,干脆说:“真是如此。不然这周日你自己去华侨饭店看吧,白小姐一个要好的学姐在二楼的玫瑰厅办生日宴会,我想她总是会去的吧?你要是厉害,把她哄向你这边来呢?反正我是不好出面了。”
说着,把放在桌上的西服盒子抱给他,“这件事,到底没有给你办成。我也不敢领受你的香水,这衣服就当姐姐送你一份回礼,穿着出去顽顽吧。”
穿一身新衣,煞有介事地跑去给不认识的人贺生日吗?那真是笑话。
最后还是托了位朋友,以朋友的朋友的名义去了一趟。也许是他此前的人生太过顺畅,以至于坏运气在最近频繁光临,孟西洲不光见到了白瑾瑜,还见到了她恋爱的对手方。
他们两个人在众多的留洋学生里出挑极了,总是黏在一起不分散,在白瑾瑜结束了和某位朋友的交谈转过身的时候,她的男友甚至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孟西洲的心像给什么东西攥紧了似的,狠狠呼出一口气。他不想看下去,也不想苦苦等她落单,更不想像姜晚云说的那样,去哄或者去抢。
他也是高傲惯了的人,何况她已有爱情。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稍稍有趣的女子丢开风度。
近旁,朋友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走神,向白瑾瑜所在的方向望过一眼后笑道:“不怪你也注意他们,这可是留洋圈子里新晋的才貌双全的一对,你看,多么般配!”
孟西洲礼貌性地笑了一笑,很快就推说有事要走,离开前还是忍不住问:“那边的先生小姐,叫什么名字呢?”
朋友对他的郁结当然一概不知,爽快道:“那一位小姐姓白,名字也很好记,怀瑾握瑜,白瑾瑜。先生则叫做柳世新。”
也许当初不问名字比较好,更容易忘记些,又或者忘得更彻底些。孟西洲回国后,没有再刻意去回想这一件事,白瑾瑜,连带着柳世新这两个名字,倒像是叠好的折纸,被压在日复一日的厚重记忆之下。
直到某一日在公司走廊上听到有人介绍了一句,“这是密斯脱柳,柳世新。”
孟西洲停下脚步。
一个名字带出另一个,厚重的日子顷刻间变成窗纱变成蝉翼,让他一眼望尽自己朦朦胧胧盘桓着的、不能消散的念头。
一切都推翻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