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狐狸性情
    靖武帝撑着头,似在细细思索。

    沈皇后也不急,只默默端起茶盏吃茶。

    萧峥倒是一改方才的慵懒模样,目光直盯着靖武帝,双眼出奇的亮。

    季姜抬眼瞄一遍众人,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左右就是看帝后不轻不重地罚李兖一顿,然后便放她回家了。

    人一闲下来便会自己找点事做,季姜把视线落在了案上那几碟茶果子上。

    沈皇后差人上的茶果子都是精致的,有的捏成小兔子,有的做成桃花状,有的揪成胖元宝,还有的干脆团成圆团子,可可爱爱的,一看上便知是给小娘子们准备的。

    季姜捻起的这块便是一个青圆团子,一口咬下去,又糯又甜,团子里裹着的甜碎米争先恐后地溢满口腔。

    她吃得忘我,完全没看见靖武帝瞥向她的目光。

    正当众人以为靖武帝要如往常一般发落李兖时,他却忽然笑着转向季姜。

    “六娘觉得应当如何罚他?”

    递到唇边的半块茶果子瞬间脱手掉在案上,连带着嘴里的果子都不再香甜。

    季姜呆怔地指了指自己“我?”

    靖武帝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皱眉道“阿驷这小子叫朕给纵容坏了,性情骄纵莽撞,行事更是没有半分章法,这不一个没看住教他跑到南边去害苦了六娘,既是六娘遭了罪,那当然该你来罚他才是。”

    季姜看着靖武帝,心下本能的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但……她确实很想教训李兖。

    随着靖武帝的话,殿内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到侧位的小娘子身上。

    萧峥转头看向她的目光更亮,眼底像是藏了两盏小灯笼,明亮中满含期待。

    季姜神色为难,一双小手又不自觉地绕起衣带。

    “这.......”她开口,似乎很是踌躇。

    “没什么不好......”靖武帝开口。

    季姜续道“那就先打着吧。”

    靖武帝“......”

    察觉到众人看自己的震惊目光,季姜笑笑“先打着,小侯爷千金之躯,还容臣女再细细想想。”

    细细想一想,说不定还能打李兖两顿板子呢。

    沈皇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萧峥则是一副得见知己的模样,若不是帝后还在场,他一定会上前给季姜一个大大的拥抱。

    多少年了,被李兖欺压多少年了啊,他终于等到了!

    靖武帝哈哈笑着给自己打圆场“六娘还真是集你爷娘之长啊。”面软心硬的。

    殿外,千牛卫神情一顿,还是把目光转向靖武帝,见他挥了挥手,才得令躬身退出去。

    转上廊道后几个千牛卫才开始震惊。

    “李小侯爷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今日还是第一次!”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瞧着吧。”

    “别说这些没用的,一会儿真打假打?那可是小侯爷啊。”

    “说你傻吧,哪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能扛住真打,老规矩就是。”

    宫里的廷棍多是包着铁皮的,打起来也有门道,打多少固然是圣人来定,可下手怎么打、打完是个什么模样那就是千牛卫说了算的。

    几人走出长清殿,殿前早已准备妥当。

    中间摆上一条不及人宽的条凳,李兖被摁着趴在条凳上,双手绕到条凳底下再绑紧,为防止人疼起来不管不顾,胸口、腹部都会被绑在凳子上,确保两边千牛卫下棍的时候,被打的人能够不偏不倚正在条凳中央。

    为了能让李小侯爷尽量心平气和地先挨下这顿棍子,良患没跟往常般亲自督数,而是遣了阿蛮去数着。

    阿蛮虽自小跟着良患,可这廷棍规矩门道多,不是他这种小内侍能碰的,这也是他第一次督数。

    他挪走到李兖身前,手里拿出根两指宽的小木棍,小心翼翼凑近凳子上的李兖。

    “小侯爷?小侯爷?”

    李兖侧着头把脸贴在条凳上,不理人。

    “小侯爷?小......”

    “有话快说,不说就走。”千牛卫不耐烦吼道。

    “再说一句,就一句,”阿蛮被吼得快哭出来,他闭着眼把手里木棍往前一递,快速道“翁翁说让小侯爷咬着这木棍,仔细伤了舌头。”

    “滚。”

    李兖仍保持着侧头贴脸的姿势,大有一个字也不想再说的架势。

    千牛卫见这小内侍也是有意思,便拄着棍子问“还说吗?”

    “不说了不说了,开始吧,开始吧。”

    阿蛮把木棍往袖袋里一收,后退几步站远了些。

    殿外很快就传来廷棍敲击的砰砰声,只李兖似乎还能忍受,并没有叫喊。

    声音响起时,配殿里静了一瞬。

    殿内的宫人虽都垂着头,可眼角余光却尽是瞥向侧座上那位小娘子的。

    季姜抚摸披帛的手顿了下,转而端起薛瑛特地给她上的甜汤,她乖巧地捧着白瓷汤碗,侧脸圆润温柔,轻托起汤碗的十指葱白纤细,比白瓷也不遑多让。

    她半点也不着急,因为她知道以帝后宝贝李兖的程度,底下的人也绝不会下重手的。

    季姜是不着急,萧峥是越听越兴奋。

    只有旁边的帝后对视一眼,沈皇后笑道“不管他,方才咱们说到哪儿来着?”

    靖武帝适时开口“东观堂。”

    “是了,”沈皇后轻轻抬臂,招手叫季姜到身边,她轻抚了抚小娘子攒的小发包,笑问道“我们六娘可愿去东观堂习书?那里的小娘子可多了,宫里的四娘、五娘也都在东观堂。”

    季姜眼珠微转,她其实是想去的。

    天资聪颖者尚且更加勤勉,而她既然起初便不如旁人,那不就更应该尚学尚勤嘛,不求如阿姐一般,可起码也要如毓娘和映采一般能识文断字才好。

    季姜将要点头应下,便听殿外爆发出一声惨叫。

    李兖终于开始叫喊起来,并且一声高过一声,还不时伴着几句‘好疼啊’‘疼死我了’的干嚎。

    靖武帝听得直皱眉,轻抬下巴示意门口的内侍出去看看。

    而季姜刚要点下去的头僵住了,她转而问道“小侯爷也在东观堂?”

    沈皇后温笑着如实道“阿驷自小多住在燕北的武延公府,去岁才刚回长安,他也是年初才入的东观堂。”

    季姜一心向学的心猛地一坠。

    果然,李兖就是她进取路上最大的克星。

    季姜眉头都快皱成个‘川’字,沈皇后忍不住笑道“阿驷那小子六娘你不必放在心上,东观堂就在东宫附近,”

    季姜不解。

    沈皇后凑近她,悄悄小声道“阿驷最听他太子三哥哥的话,他若敢欺负你,六娘你就往东宫跑,就说是本宫说的,太子妃会护着你的。”

    季姜心底还是有些发虚,皇后娘娘的话只给她吃了半颗定心丸,剩下的半颗嘛......

    她状似无意地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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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眼旁边的靖武帝。

    借着广袖的遮掩,沈皇后摸到靖武帝搭在案上的手,使劲拧了他一把。

    明显在状况外的靖武帝疼得皱了下眉,收回目光便看到他的妻子正笑着瞥他。

    “对,他不敢。”靖武帝郑重道。

    “可......臣女人微言轻,身子又不很好,可小侯爷却是会武的,我.....我哪里跑得过他,如今又实实在在得罪了小侯爷,若真去了东观堂,那怕才是羊入虎口了。”

    看小娘子越说眼眶越红,靖武帝长叹口气,有些肉疼道“不怕啊,他若真敢犯浑,我就叫太医院给他开药,让他再不能动武。”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一旁的萧峥叹为观止以至想拍手叫好。

    他现在先不想什么样的虎有这样大的胃口,能吃下季姜这个看似温和的炮竹,他只想——

    这孟六不会是他亲妹妹吧,怎的一向不爱妥协的阿耶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

    得了这一句季姜眉眼瞬间染上笑意“那......臣女就谢恩啦。”

    这脸变得也忒快吧,靖武帝想。

    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他是帝王,更不会食言而肥,便这样吧,左右太医院的药有毒就有解,不算什么大事。

    “话虽这样说,可臣女还是先出去与小侯爷说几句话,也好缓和缓和。”季姜忽然懂事起来。

    她主动想与李兖说话,沈皇后自然没有不允的,便叫宫人带着,放人出殿去了。

    季姜一走,萧峥也坐不住了,他起身随便道句告退便追出去。

    两个小辈一走,靖武帝便松泛地靠上后面的软枕。

    他望着配殿大门,忽地笑出声“茂直稳妥悍勇,谢东篱明节重礼,夫妇俩可都不是这样七窍玲珑的人,怎么竟能生出这样狐狸性情且心还硬的孩儿?”

    沈皇后手指缓缓敲着矮案,闻言便笑起来。

    “这就心硬了?圣人未免太偏心阿驷了吧,若我是六娘,这会儿绝不会出去,且让他再吃几棍子去。”

    “看来,六娘这孩子很得令嬴你的心了,那想必武延公也会中意她。”

    沈皇后唇角笑意渐消,但眼底却愈发温柔。

    “六娘其实很像她的舅父,是东篱三个孩儿中最像的,连性子都像,”

    “阿驷也像,你听,棍子声都落了他还在那儿干嚎,这小子,惯爱撒娇的。”

    她话音轻柔却直钻人心,靖武帝闻言也沉默下来,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年平城郊外夏日的灼灼烈阳。

    他奉父亲之命前去迎东阳谢氏族人。

    四人结伴穿密林而过,却忽见枝丫上跳下一个红衣少年,他尚没瞧清少年的模样,身旁的平戈便提剑与人缠斗起来。

    靖武帝讲着,自胸腔里发出一阵畅快的笑“你不知道,那会儿他们二人打在一处,士闻还要上前去给他们掰扯道理,茂直见势不对,拉着我便往平城城门跑,可我俩走错了门,正巧撞上领着那帮读书人出来闹事的文功,差点没把我们俩给踩在脚底下。”

    当今的赵国公杨闯,字平戈,文宣侯李禹君,字士闻,承安伯窦绩,字文功。

    几人都是当年靖武帝在平城的伴当。

    沈皇后轻笑出声。

    靖武帝看向沈皇后,一向深邃的眼底流露些许温柔,帝后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在五月温阳里话起往昔。

    而殿外,三个小的聚在一处则又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