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间太紧,她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便更衣出了门。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忠义伯已经回了府,待谢沅急急赶到寿恩堂时,里面已经一片欢声笑语。
进门后,正见伯府满堂欢聚。
老夫人坐在上首,忠义伯夫妻坐于一侧,小辈们则各自站在下首。
忠义伯年过四十,一眼瞧去就是文人模样,或许是久居高位之故,他周身气势很是凌人。
“孙媳给祖母请安。”谢沅低下头,福身行礼,“父亲、母亲安。”
“不是病得起不来身了么?”忠义伯夫人目露讽意,“到底还是老爷面子大些,我与母亲竟都不能劳动儿媳请安一回。”
闻言,忠义伯眉头微皱。
“为妇者,孝顺长辈、开枝散叶方为正道,这两者,你可有做到?”
谢沅脸色一白。
她自认对长辈孝顺再三,可因这副不中用的身子,成婚三年无所出,顾令璟愿只守着她一人,她很感动,压力却也更大。
只无子这一点,就叫她哑口无言。
“行了,大好日子说这些做什么!”老夫人瞪了他们一眼,拉着谢沅坐在自己身边,“沅姐儿孝顺有加,无所出也不过是缘分没到罢了,你们既急,便叫老二家的先生孙儿就是!”
“那怎么能一样!”忠义伯夫人立即反驳。
二公子夫妻也面露惊恐与纠结,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话。
忠义伯夫人凉凉扫了他们一眼:“伯府玄长孙,必要是从长房出。”
谢沅攥紧手指。
果然,忠义伯夫人下一句话就是:“我已物色好了两个良家女子,只等挑好日子抬进来做贵妾,有人不会生,就叫能生的来生!”
“噗嗤——”顾令潇捂嘴笑出声,幸灾乐祸地看着谢沅。
谢沅脸色已彻底惨白。
“不行!”老夫人立即否决,“璟哥儿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母亲老糊涂,莫不是要断了我顾家的根?”忠义伯脸色微沉,“此事全权交给夫人办,您只管颐养天年便是!”
忠义伯夫人应了声。
老夫人捂着胸口,气得直喘:“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见她气得厉害,谢沅顾不得伤心,连忙为她顺气。
老夫人红着眼抓着她的手,连声道她命苦。
谢沅眸光低垂。
“可父亲您当初也是等着母亲生下大哥后才叫姨娘们生的孩儿们啊。”四公子冷不丁道,“怎得您做了父亲,就忘了本呢。”
忠义伯脸色猛然变青,指着他道:“你给我闭嘴!”
四公子吓了一跳,不敢说话了。
看着他忽然变得怯生生的模样,忠义伯心疼之余,也发不出气了。
略坐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午时,顾令璟与谢昭赶了回来。
“谢昭拜见顾伯父。”谢昭笑意吟吟,拱手行礼。
忠义伯脸色缓和许多,拍着他的肩温声与他说话:“贤侄此来,足叫伯府蓬荜生辉啊!你多留几日,我们秉烛夜谈,你与璟哥儿同为状元,想也是投契极了的。”
谢昭朗声应是,一派翩翩公子模样,叫旁观的二姑娘悄悄红了脸颊。
午膳前去席间的功夫,谢沅问谢昭:“你早知道父亲今日回京?”
“长姐不知道么?”谢昭惊讶道,“顾伯父因为着急见家人,连夜赶路回来,昨日给顾伯母与顾令璟传过信的。”
谢沅笑容淡了些:“是么,我从未听说。”
她本就没睡好,此刻已面无血色,眼底藏着深深的疲惫,面对满桌佳肴也没有胃口。
“呦,这是给谁摆脸色呢?”顾令潇阴阳怪气。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谢沅勉强一笑:“我身子虚弱,有些撑不住,倒是打搅了大家兴致。”
顾令璟面露担忧:“我瞧你脸色不太好,不如你先回去歇着——”
“团圆宴哪有小辈先离场的道理?”谢沅笑着打断他,“我喝碗热汤就没事了。”
顾令璟仔细瞧了她一眼,这才点头,为她盛了一碗汤。
这时,谢昭正与忠义伯聊到自己从前与同窗以桃花枝在沙石路上作诗作画论棋的趣事,后者笑声不绝,连连点着他:“雅,实在是雅!”
“不过一些野趣,伯父谬赞了。”谢昭有些不好意思。
“文人雅士,若只囿于纸笔上的诗词书画,未免落了下乘,反倒是此等毫不拘泥的作为,颇有几分方外雅士的风范。”
末了,忠义伯感叹道:“我与贤侄实在投契,一想起你我此前竟堪比陌路之交,竟觉惋惜。”
“小侄亦是如此,伯父学识渊博,小侄听您一席话,如读十年书,此番宴罢,竟也有了厚着脸皮留下的念头……真是惭愧!”谢昭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忠义伯摆摆手,顺势挽留他。
“父亲既与谢二哥这般投契,不如结个义,以后就是自家人了。”四公子积极提议。
“胡说什么!”忠义伯轻斥,“我长谢贤侄二十余岁,怎可与他结义?”
“父亲不知道忘年交吗?”四公子道,“您瞧圣上,颍川王以军功异姓封王,得圣上看重,以兄弟相称……颍川王今年也就二十五岁啊。”
忠义伯思索起来。
四公子继续鼓动:“八拜之交过后,你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谢贤侄还能亲得过谢贤弟?”
见忠义伯似乎被说动,顾令璟与谢昭都神色微变。
后者忙道:“我长姐是世子夫人,我怎可与她公爹兄弟相称,传出去岂非叫人说我顾谢两家不懂规矩?”
“谢二哥,你怎得是个榆木脑袋!”四公子一拍大腿,“圣上与颍川王兄弟相称,便是太子见了他都得叫声皇叔,可若圣上收了他做义子,他就只能做皇兄了!”
瞥见四公子一副“你更惨,只能做弟弟”的同情模样,谢昭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
忠义伯却眼前一亮:“是啊,收做义子又何妨?”
闻言,顾令璟眉头皱起,谢昭也不太乐意。